第58章 腊八书会
幽城之外的暮色里,高毅的骂声渐渐歇了。
他勒着马缰望着城头紧闭的城门,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喊了两个半时辰,嗓子都哑了,城里那只缩头乌龟愣是没露头。
“撤!”
他挥了挥手,盔甲碰撞声里带着几分憋屈,而后吩咐道:“回营后,让伙夫多烧点姜汤,冻了一天,别让弟兄们风寒了。”
而此时的叶家军帅营,烛火正映着叶举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指间捏着青乌镇传来的战报,剑眉微挑,目光在“魏墨凌”三个字上停留片刻,指腹轻轻摩挲着纸面,嘴角勾起抹淡笑。
“魏墨凌……”
他低声呢喃,指尖在案几上敲出轻响:“烧粮草,斩斡岩,还能让云瓶那丫头另眼相看,倒是个有趣的后生。
帐帘被掀开的风带进雪粒,高毅搓着冻红的手进来,抱拳时铁甲上的冰碴簌簌往下掉:“叶帅,金逐那老狗果然龟缩不出,骂到嗓子冒烟都没用。”
“意料之中。”
叶举将战报推过去,顺手给他倒了杯热茶:“黑风林一战,他们刚折了三成兵力,他现在恨不得把城门焊死。”
高毅接过战报,粗粝的手指划过字迹,看到叶云峰兄妹的战绩时咧嘴一笑:“这俩小家伙,倒没给叶帅你丢人。”
可视线扫到“魏墨凌”三个字,他突然“咦”了一声,扭头看向帐角喝茶的张宗,问道:“老张,前几天你是不是提过这姓魏的小子?”
张宗放下茶盏,杯盖碰撞的轻响里带着肯定:“不错,魏少侠不仅功夫硬,脑子更活,北蛮的先锋营的位置藏得那么深,愣是被他摸得清清楚楚。”
“青乌镇那一战,若不是他稳住防线,云瓶就算带白虎骑赶到,怕是也只能收尸了。”
他顿了顿,看向叶举,眼神郑重:“依我看,这后生是块璞玉,若能招入叶家军,稍加打磨,将来定是能独当一面的将才。”
叶举指尖在案几上轻轻点着,目光望向帐外风雪弥漫的夜空。
他想起十年前自己初出茅庐时的模样,也是凭着一股子锐气,在北境杀开一条血路。
“高兄弟觉得呢?”
他转头问高毅。
高毅摸了摸下巴,咧嘴笑道:“能让老张夸成这样,还能让云瓶那眼高于顶的丫头说‘并肩作战’,这小子指定有过人之处。”
“招进来!给个偏将军当当,跟着咱们杀北蛮,总比在江湖上瞎闯强!”
叶举拿起一旁的红缨枪,枪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忽然笑了:“偏将军?怕是委屈了他。”
接着他将枪靠回墙上,枪杆与木柱碰撞出闷响。
“写封信,让他来幽城,我倒要瞧瞧,能让我儿女都另眼相看的后生,到底有几分斤两。”
...
青乌镇的晨雾还没散,魏墨凌已将玄衣下摆束紧。
“魏兄,真不再留几日?”
叶云峰语气里满是不舍:“等爹破了幽城,咱们兄弟喝个三天三夜!”
魏墨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酒肯定要喝,但不是现在,琅琊山那边,我得去看看。”
他抬头望向东南方,当初因为被各大门派以及武林人士盯上,他不得不与父亲暂时分别。
算算时间,也有将近两个月了,因此他也想知道现在父亲的情况如何。
叶云瓶握着红缨戟的手指紧了紧,凤翅紫金冠下的目光比晨雾还柔:“路上小心,北蛮溃败后,散兵游勇不少。”
“放心。”
魏墨凌翻身上马,玄衣在风中展开:“等我从琅琊山回来,说不定正好赶上你们庆功。”
他勒转马头,忽然回头冲叶云瓶眨了眨眼,“到时候,侠侣的事,可得给我个准话。”
叶云瓶的脸颊“腾”的红了,抬手想掷出戟上的红缨,却终究只是嗔了句:“快去你的!”
“哈哈~后会有期!”
魏墨凌的笑声在晨雾里荡开,马蹄声渐渐远了。
王劲拄着长戟站在城头,望着那道玄色身影消失在路尽头,捋着胡须笑:“这后生,将来定是个大人物。”
次日午后,一只信鸽落在叶云峰肩头。
他展开蜡封的信纸,刚看两行就乐了,转身冲正在擦拭月牙戟的叶云瓶喊:“老妹,爹有信来!”
叶云瓶头也没抬:“爹说什么了?是不是催我们尽快回援幽城?”
“那倒没有。”
叶云峰晃了晃信纸,笑得不怀好意:“爹问起青乌镇的战事,还特意提了个人。”
“谁?”
“魏墨凌啊。”
叶云峰故意拖长了调子,念起信上的话:“‘云瓶素来眼高于顶,能让她赞一句的,定非寻常人。破城之后,带那后生来见我’,啧啧,老妹,爹这是想见未来女婿了?”
啪!
叶云瓶手里的擦戟布飞了过来,正中叶云峰的脸。
她转过身时,耳根红得像要滴血,而且全身都在颤:“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上次偷偷藏酒的事告诉爹!”
叶云峰连忙举手讨饶:“别别别!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可嘴角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住:“不过说真的,魏兄要是真入了咱们叶家军,有爹指点,将来的成就,怕是比你我都高。”
叶云瓶没接话,只是拿起月牙戟,望着魏墨凌离去的方向,戟尖的寒光里,映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期待。
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再见到那个玄衣少年了。
半个月后,魏墨凌站在山脚的酒肆外。
琅琊山的风里都带着墨香,看着络绎不绝的青衫身影,玄衣在攒动的儒服里显得格外扎眼。
他摸了摸鼻尖,忽然想起前之前在城中口听的闲话,再过两几便是腊月初八,琅琊书院的腊八书会,可是天下文人的头等大事。
“难怪这么热闹。”
他低声自语,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风尘的衣袍,又瞥了眼那些手摇折扇、袖口熏香的书生,突然觉得自己这副模样走进去,怕是会被当成山匪。
于是,他转身拐进巷尾的客栈,要了桶热水,把自己从上到下搓洗得干干净净,连耳后的旧疤都洗得泛了红。
待他换上行囊里那套月白儒服,对着铜镜一照,倒真有了几分斯文气。
玄衣换作素袍,战刀藏进袖中暗袋,手里还多了柄借来的竹骨折扇。
“这就像点读书人的样子了,不对,我本来就是读书人!”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挑了挑眉,扇骨轻敲掌心,步出客栈时,连脚步都刻意放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