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沈某与谢公子
第136章 沈某与谢公子
踏入林镇安和谢清居住的屋舍，一股浓重而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瞬间取代了门外清新的杏花香。
这味道浓郁得几乎弥漫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沈念跟在后面，猝不及防被这股味道冲得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阳光透过窗户和门框洒进屋内，可不知为何，屋内始终透着一股冷清。
谢清坐在里处的那张床沿边，靠着冰冷的墙壁，双眼无神，垂着头呆滞地看着手中的什么东西。
仅仅几月不见，他消瘦了一大圈。
曾经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变得憔悴无比，面色灰白，眼窝深陷下去，嘴唇更是毫无血色，干裂起皮。
曾经清亮有神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疲惫的血丝，眼下挂着青黑。
林镇安拎着药包走到书桌旁卸下，又回头把沈念手中的两提药包接了过来。
“你可以坐着休息会，我去外头煎药。”
说着，林镇安熟练地取下一包药，从木柜里取出药吊子，便离开了屋内。
沈念叹了气，曾经那么风光的少年，如今却成了不得不在风中摇曳的烛火。
“谢清......”
沈念的声音放得很轻，试探着唤了一声。
谢清这才擡起了头，看向沈念。
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屋里来了什么人，又说了什么话，谢清都不知道。
像是被抽取了灵魂，没有了感知，而“谢清”二字，却又把他拉了回来。
谢清沙哑道:
“沈师尊......你怎么来了。”
沈念走过去，在谢清身旁坐下。
谢清只着一件淡青色里衣，身形轮廓单薄得如同纸片。
太瘦了。
这是沈念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句话。
他将目光移开，落到谢清的手心里，这才看到那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手，紧紧拽着印着谢府章印的信件。
许久，沈念才道:
“有些事，过去便过去了，人...也不单单只能活在过去......”
沈念深呼了一口气，将头别开，看向窗外不远处林镇安生火煎药的模样。
“你的一生还很长，总要迈向将来......”
谢清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
可他接受不了这一切，甚至想要逃避。
何曾想，那些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竟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说了。
“那天，在进入水门前，她说...她说......”
谢清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每个字都是颤抖的。
“待狩猎赛结束后...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想与我说......
我回她...我也一样......”
在谢清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泪水夺眶而出，带着怒气，带着绝望，无力占满了他这副宛若空壳的身躯，肆意地折磨着他。
可偏偏，他不服。
不服又如何，不服又能做得到什么呢明明什么都都做不到啊!
什么都做不到......
谢清用尽全力，像是要将心底的情绪全部倾斜，他想嘶吼，可是他一丝气力都没有，
他红着眼，胸膛也因情绪激动而变得起伏跌宕:
“我想说的话，何止一句!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可是我啊!可是我啊......我再也等不到这春了......”
话落，谢清开始剧烈地咳了起来，他一手扶着墙，躯着身仿佛要将嗓子眼都咳出来。
沈念在谢清身旁陪他聊了许久，聊了很多，可那些劝慰的话，谢清一点都听不进去。
最后林镇安将熬好的药盛凉些许后端进屋内，谢清接过泛着莫大苦味的药碗一口闷进，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若一丝苦都感觉不到。
可林镇安还是剥了一颗糖，看着谢清含进嘴里，才跟着沈念一同离开。
跟谢清接触一番后，沈念的情绪也被影响了些许，总觉得有块石头压在心里，却又不知为何自己也变得这般伤感。
沈念瞥了一眼林镇安，他面上的表情又变得跟早上在药馆见到时一样，轻皱着眉头，一脸凝重。
人的情绪是很容易被影响的。
沈念只是跟谢清待了一会便成了这样，林镇安却要日日承受这些。
太要命了。
沈念叹了口气，随口问道:
“日日如此，你会觉得压抑吗？”
林镇安的脚步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沈念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但他也不揭穿什么。
之后沈念日日往凌剑阁跑，只要林镇安闲下来就是待在沈念左右，吃饭在一起，熬药也在一起。
沈念会强行拉着他在周围散步，也会跟他说些有的没的。
去屋舍时，沈念也会从洛伶城带些新鲜玩意过去，不仅自己跟谢清聊天，还买了只八哥放在屋内，
跟人也好，跟鸟也好，万一哪天聊开了，谢清放下了，那这病就好了。
沈念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才。
这天沈念依旧如往常一样推开了屋舍的门，林镇安不知去哪了，只有谢清一人站在窗户边跟八哥干瞪眼。
八哥:“安静，闭嘴，安静，闭嘴，安静，闭嘴.......”
谢清:“......”
沈念一愣，原本还在想是谁教它这话，看到一旁的谢清，顿时豁然开朗。
那就是谢清了。
想必是这八哥实在是太吵，吵得谢清受不了了，结果随口一句安静闭嘴，就被它学了去。
八哥被沈念提起，它似乎很怕这只狐貍，慌张地扑腾着翅膀，立刻改了口:
“生气给魔鬼留余地，生气给魔鬼留余地......”
这句话还是沈念教的。
最后沈念将它挂在了树荫下，又折返回屋里，只见谢清依旧愣在原地，可状态明显比他第一天来时要好的多。
虽然安静，闭口不言，兴致也很低，但至少不再是那死气沉沉的模样，让人觉得一触即破了。
沈念看到桌面上有一封未拆开的信件，不用想，定是谢府送来的，当即便取了过来，道:
“我帮你烧了”
谢清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谢府每日都有送来信件，可谢清都不太愿意再拆开来看，一次林镇安熬药的时候，他拿着信件走了出去，直接都在炉子里烧了，
自此，每次有什么信件，沈念都会说要帮他处理掉，有些是真的拿去烧了，有些则偷偷保存起来。
大部分信封上的署名都是谢母的，这些往往是被留下的。
经过这段时间接触沈念也知道，谢母对谢清担心的紧，就算谢家的其他人都放弃谢清了，可谢母却依旧对他嘘寒问暖。
谢清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她又怎么舍得。
只是谢清情绪不高，也不愿去看那信中满是关切的字，他看到那些字，心里便堵得慌，不知该如何面对。
沈念只道无事，堆积在谢清身上的痛太多了，只能一点一点来。
他将谢母的信件存好，等哪天谢清从玉昭昭的痛里走出来时，再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