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劫波渡尽

城东那道冲天而起的墨黑水柱,如同大地撕裂的伤口喷涌出的污秽之血,腥臭刺鼻的妖气瞬间弥漫开来,压得杭州城本就惶恐的百姓几欲窒息。那来自地底深处的咆哮,带着积压百年的怨毒与挣脱束缚的狂喜,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妖丹破封!那孽畜的残躯怨念要出来了!”慧觉禅师脸色剧变,手中降魔金刚杵嗡嗡急颤,雷光不受控制地跳跃。

赵清真眼神锐利如鹰隼,归尘剑“天枢贪狼”(阳金)白金光芒大盛,锋锐无匹的神念瞬间刺透弥漫的妖气,直抵城东水脉深处!他所“见”的景象,令这位修为高深的道者也不禁心神一震——

城东甜水井所在区域的地下,一个巨大、幽深、被浑浊黑水灌满的岩穴中,一枚足有磨盘大小、形似扭曲心脏的漆黑巨物正剧烈搏动着!它通体覆盖着类似蛟蛇却又更为粗糙、厚重、布满沟壑的漆黑鳞片,表面流淌着粘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黑液,散发出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腥臊与死气——这正是传说中被天雷击毙、妖丹镇于地下的“猪婆龙”所残留的核心!

此刻,这妖丹的核心正在疯狂吸收着地底水脉中蕴含的污秽之力、瘟疫病气、以及无数溺亡生灵的绝望怨念!它搏动的节奏越来越快,每一次搏动,都引动周遭黑水剧烈翻腾,无数道污秽的黑气如同触手般从妖丹核心蔓延而出,贪婪地刺入岩穴四壁的岩石与泥土中,疯狂汲取着地脉精气!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妖丹核心那如同深渊巨口的搏动中心,赫然包裹着一具盘膝而坐、身披破烂僧袍的森白骸骨!骸骨周身流转着微弱的金色佛光,与妖丹的污秽之力激烈对抗,那骸骨双手结印,死死抵住妖丹搏动的核心,显然正是当年那位以身镇魔的高僧遗骸!正是这遗骸残留的佛力,构成了封印的最后屏障!

然而,此刻这屏障已岌岌可危!妖丹核心每一次搏动,都喷涌出更浓烈的污秽黑气,如同无数条贪婪的蛆虫,疯狂啃噬着骸骨上的金色佛光。骸骨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表面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黑色裂纹!那低沉的咆哮,正是妖丹核心吞噬佛力、冲击骸骨封印时发出的精神嘶吼!

“大师!”赵清真声音凝重如铁,“妖丹核心已成气候,正疯狂吞噬高僧遗骸佛力,欲挣脱束缚!其核心包裹着圣僧骸骨,骸骨佛力是最后封印,亦是其力量源泉!一旦骸骨被彻底污秽吞噬,此獠怨念必将化形而出,其凶威恐更胜当年!必须立刻阻止!”

“圣僧遗骸!”慧觉禅师目眦欲裂,悲愤交加,“妖孽安敢亵渎佛骨!贫僧纵粉身碎骨,也要护持圣僧法体,将此孽障彻底净化!”他再无保留,手中降魔金刚杵高举过顶,周身佛光如同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

“唵!阿!吽!”

三字根本咒化作实质的金色音浪,金刚杵顶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雷光!慧觉禅师如同怒目金刚,身化一道撕裂妖氛的金色雷霆,朝着城东那道污秽水柱的源头——甜水井的方向,狂飙而去!所过之处,弥漫的妖气如同积雪遇沸汤,纷纷退散消融!

赵清真紧随其后,归尘剑“摇光破军”(阳水)亮银宝石光芒流转,一股浩瀚精纯、掌控水行的真元包裹全身,排开沿途污浊水汽。他神念锁定那搏动的妖丹核心,心中急速盘算:此物深埋地底水脉,污秽之力已成循环,强行攻击核心,恐波及圣僧遗骸,且极易被其污秽妖气反噬。需断其根!斩断它吸收外界污秽与地脉精气的触手!

“狗子!”赵清真一声清喝,声音穿透混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远处一个因恐惧而蜷缩在角落的丑陋身影上。

狗子浑身一颤,抬起头,那双清澈的阴阳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在他眼中,整个城东区域,尤其是甜水井附近,天空已被浓稠如实质、翻滚着无数痛苦扭曲面孔的漆黑怨气彻底笼罩!那冲天而起的黑水柱,正是这怨气的实体显化!而在那怨气最深、最浓的核心处,无数道由怨念与污秽地气凝聚成的、如同树根般的“黑气触手”,正从甜水井口和周围地面裂缝中疯狂钻出,贪婪地伸向每一个靠近的、带着病气或恐惧气息的生灵!

“仙……仙长……”狗子声音颤抖。

“带路!找出所有连接地下妖物的‘根’!那些最粗、最黑、吸食活人气息的触手源头!”赵清真命令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有你能看见它们!”

狗子看着赵清真坚定如磐石的眼神,又看了看慧觉禅师那怒目金刚般冲向地狱的身影,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使命感猛地冲散了恐惧。他用力点头,那双能洞穿阴阳的眼睛爆发出惊人的光芒:“跟我来!”他像一只灵敏的狸猫,朝着怨气最浓、黑气触手最密集的街巷深处冲去!

赵清真紧随狗子。归尘剑“开阳武曲”(阴金)银芒吞吐,神念高度凝聚,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甜水井旁,已然成了人间地狱的前奏。污秽的黑水不断从井口和地面裂缝中涌出,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浓烈的腥臭。十几个离得近、或心存侥幸想打水的人,已被数条粗大的、由怨念和污秽凝聚的黑色触手缠住!触手如同活物般勒入他们的身体,疯狂抽取着他们的生命力与精神恐惧!受害者发出非人的惨嚎,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变得灰败,眼神迅速涣散,成为妖丹壮大自身的养料!

“妖孽!受死!”慧觉禅师已杀到!他怒发冲冠,降魔金刚杵带着万钧雷霆,狠狠砸向井口!

“轰隆——!”

狂暴的佛门雷火之力炸开!缠绕在井口的数条粗大触手应声断裂,化作腥臭的黑烟消散!被缠住的几个受害者软倒在地,虽奄奄一息,但总算暂时得救。

然而,这一击如同捅了马蜂窝!井口剧烈震动,更多的、更粗壮的污秽触手如同狂蟒出洞,带着凄厉的怨魂尖啸,铺天盖地般卷向慧觉禅师!同时,整个甜水井区域的地面开始剧烈摇晃、崩裂!更多的黑水裹挟着刺骨的阴寒妖气喷涌而出,迅速在地面蔓延、汇聚!一个由污秽黑水构成的、模糊而庞大的轮廓正在地面迅速成型——那是一个狰狞的、融合了鳄首(猪婆龙特征)与蛟身的恐怖虚影!正是妖丹核心怨念借助污秽水汽凝聚的临时化身!它虽非实体,但散发出的凶戾妖威,已让天地变色!

“吼——!”鳄首蛟身的怨念化身张开由黑水构成的巨口,发出一声震魂摄魄的咆哮,一道粘稠腥臭、蕴含着剧毒与腐蚀之力的漆黑水柱,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朝着慧觉禅师轰然冲击而来!所过之处,地面被腐蚀出深深的沟壑,空气都发出滋滋的哀鸣!

“不动明王印!”慧觉禅师凛然不惧,金刚杵顿地,周身佛光大盛,化作一尊凝实的金色明王虚影,硬撼那污秽冥河!

轰——!金黑两色能量猛烈碰撞!佛光净化着污秽,污秽也在侵蚀着佛光!剧烈的冲击波将周围残存的房屋瞬间夷为平地!慧觉禅师闷哼一声,金色明王虚影剧烈晃动,脚下地面寸寸龟裂!这怨念化身的全力一击,威力竟恐怖如斯!

与此同时,在狗子的指引下,赵清真如同索命的阎罗,在混乱的街巷中急速穿行。归尘剑“开阳武曲”的银白剑光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出,都精准无比地斩断一条连接大地、疯狂吸食生灵精气的粗大“黑气触手”根源节点!

嗤!嗤!嗤!

剑光过处,污秽触手应声断裂,化作腥臭黑烟消散。被触手缠住、即将被吸干的灾民或牲畜软倒在地,捡回一条性命。狗子看得心惊胆战,又热血沸腾,他从未想过自己这双被视为不祥的眼睛,竟能指引仙长斩妖除魔!

“左前方!墙角!三条!在吸那房子里的病人!”狗子尖声叫道,指向一栋歪斜的民房。透过墙壁,他清晰地“看”到三条粗壮的黑气触手穿透墙壁,缠绕在几个卧病在床的灾民身上。

赵清真身形如电,归尘剑划出三道匹练般的银光!

嗤嗤嗤!黑气触手断裂!民房内传出几声虚弱的咳嗽和劫后余生的哭泣。

“右边!水沟里!最大的一条!连到地下去了!”狗子又指向一处污浊的水沟,那里一条足有水桶粗、散发着浓郁死气的黑气触手正贪婪地吸取着沟中污水的秽气,并源源不断地将力量输送向地底深处。

赵清真眼神一凝,归尘剑“天璇巨门”(阴土)明黄光芒流转,剑势陡然变得沉重如山!

“坤元断脉!”

一剑刺入水沟淤泥!厚重的大地之力顺着剑锋透入,精准地轰击在那触手的根源节点上!

轰!淤泥炸开!粗大的触手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剧烈抽搐着寸寸断裂、消散!地底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愤怒的闷哼!

随着一条条关键的“触手根源”被赵清真斩断,甜水井旁那鳄首蛟身的怨念化身气息明显一滞!它攻击慧觉禅师的黑水冥河后继乏力,威力骤减!

“好机会!”慧觉禅师压力一轻,立刻抓住战机!他猛地撤去不动明王印,身形冲天而起,双手紧握降魔金刚杵,将毕生修为灌注其中!金刚杵瞬间化作一柄数十丈长的雷电巨柱,其上梵文流转,雷龙缠绕!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空!雷火炼狱!灭!”

随着震彻九霄的佛门真言,慧觉禅师如同陨星天降,将手中那擎天雷柱,朝着鳄首蛟身的怨念化身狠狠劈下!其威势,仿佛要将整个污秽之地彻底净化!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刺目的雷光瞬间吞噬了那庞大的怨念化身!无数怨魂在雷火中发出最后的尖啸,化为青烟!污秽的黑水被蒸发、净化!地面被轰出一个巨大的焦黑深坑,甜水井彻底坍塌!妖丹核心通过触手汲取外界力量的通道,被这毁天灭地的一击暂时强行切断!

然而,慧觉禅师这倾尽全力的一击,也极大地消耗了他的佛力。他身形落地,脸色苍白,微微喘息,杵地的金刚杵雷光黯淡。更糟糕的是,地底深处那妖丹核心被彻底激怒了!

“嗷——!!!”一声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怨毒的咆哮从地底深处炸响!整个杭州城如同发生了八级大地震!以坍塌的甜水井为中心,方圆数里的地面如同波浪般剧烈起伏、崩裂!无数房屋倒塌,烟尘冲天而起!粗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污秽腥臭的黑水裹挟着刺骨的阴寒妖气,如同喷泉般从裂缝中狂涌而出!

更恐怖的是,那深埋地底岩穴中的妖丹核心,搏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频率!包裹着它的圣僧骸骨,其上流转的佛光已微弱如风中残烛,骸骨表面的黑色裂纹迅速扩大、蔓延!那核心搏动中心,如同深渊巨口,猛地将圣僧骸骨的一条臂骨强行吸入、碾碎、吞噬!骸骨上最后的金光猛地一爆,随即彻底熄灭!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远古水妖的暴虐、百年镇压的怨毒、以及吞噬圣僧佛力后产生的诡异“邪佛”气息的恐怖力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

坍塌的甜水井废墟猛然炸开!一个庞大到令人绝望的身影,缓缓从沸腾的污秽黑水中升腾而起!

那是一条何等恐怖的怪物!它的主体是一条粗逾十丈、覆盖着厚重如坦克装甲般漆黑鳞片的蛟龙之躯,鳞片缝隙中流淌着粘稠的黑液。然而,它的头颅却并非蛟首,而是一个狰狞无比、布满骨刺的巨型鳄鱼头颅!獠牙如林,闪烁着金属寒光,一双眼睛如同两个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血池,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这正是“猪婆龙”怨念与残存妖力融合圣僧佛力(已被污秽)后凝聚的——邪孽龙鳄!它并非当年猪婆龙本体复活,而是其最核心的妖丹怨念,吞噬了高僧遗骸佛力后强行凝聚的、介于虚实之间的恐怖邪物!虽非血肉之躯,但其妖威魔能,已远超三天前那条走蛟!

邪孽龙鳄甫一现世,仰天发出一声撕裂苍穹的咆哮!恐怖的声浪混合着浓郁的污秽妖气与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四方!无数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屋轰然倒塌,离得稍近的百姓和兵丁如同被重锤击中,七窍流血,惨叫着抱头翻滚,瞬间失去战斗力,更有甚者直接被震碎心脉而亡!整个城东区域,顷刻间化作死亡炼狱!

“完了……猪婆龙……真的出来了……”

“天罚!是天罚啊!”

残存的人们在极致的恐惧中彻底崩溃,哭喊、哀嚎、绝望的祈祷声响成一片。

赵清真与慧觉禅师首当其冲!那恐怖的咆哮冲击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两人护体灵光之上!

噗!慧觉禅师本就消耗巨大,护体佛光剧烈震荡,嘴角溢出一缕金色血液,身形踉跄后退数步。

赵清真周身水元真罡剧烈波动,归尘剑嗡鸣不止,剑格七星疯狂流转卸力,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无比!此獠凶威,远超预估!它吞噬圣僧佛力后形成的“邪佛”气息,对慧觉禅师的佛门神通隐隐有克制之效!

“大师!此獠已成气候,虚实相生,污秽滔天!不可力敌!需寻其核心弱点!”赵清真疾声喝道,同时归尘剑“摇光破军”光芒暴涨,一道巨大的深蓝水幕拔地而起,暂时挡住了邪孽龙鳄咆哮掀起的第二波污秽冲击!

“核心……圣僧遗骸!”慧觉禅师抹去嘴角金血,眼中燃烧着决然的火焰,“它吞噬了圣僧法体,亵渎佛骨,其力量核心必与圣僧遗骸尚未被完全消化的部分紧密相连!若能击碎或净化那部分遗骸节点,或可重创其本源!”

“狗子!”赵清真再次呼唤,目光如电般扫向在冲击波中狼狈翻滚、却奇迹般未被震死的丑陋青年,“看它!看那怪物体内!哪里还有金色的光点!或者……哪里怨气最混乱、最不稳定!”圣僧遗骸虽被吞噬污秽,但其本质佛性或许还有残存,在狗子的阴阳眼中,可能就是混乱怨气中一点挣扎的金芒!

狗子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满脸泥污,那双清澈的阴阳眼死死盯住那如同魔神降世般的邪孽龙鳄。在他眼中,这怪物完全是由无数扭曲哀嚎的怨魂、粘稠的污秽黑水、以及狂暴的地脉浊气强行捏合而成,其内部能量混乱狂暴到了极点,如同一个沸腾的、不断爆炸的黑色漩涡!他强忍着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和眩晕感,目光疯狂地在怪物庞大的身躯上扫视……

“心……心脏位置!左边一点!那里……那里有光!很暗很弱的金光!像……像快要熄灭的油灯!被好多好多黑色的、像蛇一样的怨气死死缠着!”狗子突然尖声大叫,指向邪孽龙鳄胸腔偏左的位置,“还有!它……它肚子下面!靠近尾巴根的地方!黑气最乱!像……像烧开的臭泥塘在冒泡!好多张脸在那里撕咬!”

“心脏位置是尚未被完全吞噬的圣僧佛骨节点!下腹尾根是怨念强行聚合的薄弱点!”赵清真瞬间明悟!归尘剑“天枢贪狼”白金锋芒直指龙鳄心脏,“大师!我主攻其佛骨节点,引它邪佛之力!你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其下腹怨念聚合点!狗子!远离!”

“明白!”慧觉禅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伤势,金刚杵雷光再次凝聚,身形化作一道曲折的闪电,以精妙的身法绕过龙鳄正面的攻击,直扑其庞大的下腹尾根处!

“吼!”邪孽龙鳄显然察觉到了威胁,它那燃烧着黑焰的血瞳猛地锁定了气息“较弱”的慧觉禅师!巨大的鳄首猛地一摆,一道比之前更加粗大、粘稠、散发着浓郁“邪佛”气息的漆黑水柱,如同冥河之鞭,撕裂空气,狠狠抽向慧觉禅师!同时,它庞大的身躯搅动,掀起滔天黑浪,试图将慧觉禅师卷入其中!

“就是现在!”赵清真眼中精光爆射!归尘剑终于完全出鞘!暗金色的剑锋薄如蝉翼,却散发出斩断虚空的锋锐!“开阳武曲”阴金银芒、“玉衡廉贞”阳火赤芒、“天权文曲”阴水蓝芒、“摇光破军”阳水银芒,四色光华在剑脊雷纹上交相辉映!

“七星引炁,四象轮转!破!”

赵清真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混沌的四色惊虹!目标直指邪孽龙鳄心脏位置那一点微弱金光所在!剑锋未至,那凝聚了庚金锋锐、离火焚邪、文曲净化、破军控水四种极致之力的恐怖剑意,已让那一点被怨气缠绕的金光剧烈波动起来!

邪孽龙鳄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心脏位置是它力量的核心节点,更是它尚未完全消化、反而可能成为破绽的圣僧佛骨所在!它再也顾不得追杀慧觉禅师,巨大的鳄首猛地回转,燃烧着黑焰的血瞳死死锁定赵清真!它放弃了水柱攻击,巨口猛然张开到极限,喉咙深处,一团浓缩到极致的、内部翻滚着无数扭曲金色梵文(已被污秽)和漆黑怨气的恐怖能量球正在疯狂凝聚!这是它吞噬圣僧佛力后形成的终极杀招——邪佛冥狱炮!其威力足以湮灭一方空间!

然而,它回头的瞬间,下腹尾根那怨念强行聚合的薄弱点,完全暴露在了蓄势待发的慧觉禅师面前!

“孽障!你的末日到了!大威天龙!雷火金刚杵!破!破!破!”慧觉禅师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将所有残余的佛力、信念、以及对圣僧被亵渎的滔天怒火,尽数灌注于降魔金刚杵中!金刚杵瞬间膨胀,化作一根缠绕着十八条咆哮雷龙的擎天巨柱!带着净化一切邪祟、粉碎一切虚妄的佛门至刚至阳之力,狠狠捅向邪孽龙鳄下腹尾根那如同沸腾臭泥塘般的怨念聚合点!

轰——!!!!!

咔嚓——!!!!

两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几乎同时爆发!

赵清真的四色惊虹剑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狠狠刺入邪孽龙鳄心脏位置那被重重怨气包裹的微弱金光节点!庚金锋锐撕裂怨气防御,离火真炎焚烧污秽佛力,文曲净化之力冲刷邪气,破军控水之力扰乱其内部水元平衡!那一点微弱的金光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璀璨的抵抗光芒!包裹着它的怨气触手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凄厉尖啸,寸寸断裂消融!整个邪佛冥狱炮的凝聚过程被强行打断、反噬!

于此同时,慧觉禅师的雷火金刚巨杵,如同烧红的铁钎插入冰雪,毫无阻碍地狠狠捅进了邪孽龙鳄下腹尾根那怨念沸腾的薄弱点!

嗷嗷嗷嗷——!!!!!!!!!

邪孽龙鳄发出了有生以来最痛苦、最愤怒、也最恐惧的咆哮!心脏节点被重创,佛力反噬!下腹要害被洞穿,怨念核心被至阳雷火疯狂焚烧净化!它庞大的、由污秽黑水与怨念构成的身躯剧烈地扭曲、膨胀、溃散!无数哀嚎的怨魂从它体内逃逸、消散!粘稠的黑液如同决堤般从伤口喷涌而出!它那燃烧着黑焰的血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与疯狂!

“趁它病,要它命!”赵清真与慧觉禅师心神相通,无需言语!赵清真猛地抽回归尘剑,剑格处“天璇巨门”阴土明黄光芒与“天枢贪狼”阳金白金光芒同时亮到极致!他双手握剑,高举过顶,引动大地厚重之力与北斗锋锐杀伐之气!

“贪狼主杀!巨门镇地!斩!”

一道凝练如实质、厚重如山岳却又锋锐无匹的暗金巨剑虚影在赵清真头顶凝聚,带着斩断因果、破灭虚妄的恐怖威势,朝着邪孽龙鳄那因痛苦而高昂的狰狞鳄首,狠狠斩落!

慧觉禅师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深插入龙鳄体内的金刚杵猛地搅动!狂暴的雷火之力在龙鳄体内彻底爆发!

“佛怒火莲!爆!”

轰隆隆隆——!!!!!!!!

最后的毁灭爆炸,淹没了邪孽龙鳄不甘的咆哮!暗金巨剑斩落,鳄首应声而断,化为漫天腥臭黑雨!雷火自内而外爆发,将其庞大的身躯彻底撕裂、点燃、净化!无数怨魂在佛光雷火中得到解脱,化为点点荧光消散!污秽的黑水被蒸发一空,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冒着袅袅青烟的巨大焦黑坑洞,以及坑洞底部,那枚失去了所有光泽、布满裂纹、核心处还残留着一小截闪烁着微弱金光的指骨(圣僧遗骸最后未被吞噬的部分)的漆黑妖丹。

烟尘缓缓散去。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那深坑边缘跳跃的残余雷火和袅袅青烟,证明着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神魔之战。

噗通!噗通!

慧觉禅师再也支撑不住,金刚杵脱手落地,他本人也盘膝坐倒,脸色金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显然已是油尽灯枯。

赵清真以剑拄地,脸色苍白如雪,归尘剑光芒黯淡,剑身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显然刚才的爆发也让他付出了巨大代价。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的剧痛。

狗子从一堆瓦砾中挣扎着爬出来,满脸是血,却咧开嘴,露出一个丑陋却无比灿烂的笑容:“死……死了!怪物死了!光……光点灭了!”

劫波,似乎终于渡尽。

然而,就在这死寂之中,异变再生!

那深坑底部,布满裂纹的漆黑妖丹突然微微一颤!那截残留的圣僧指骨上,最后一点微弱的金光彻底熄灭!一股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隐晦、也更加阴毒的怨念波动,如同毒蛇出洞,猛地从妖丹裂纹中逸散而出!这股怨念不再狂暴,反而充满了极致的阴冷、狡诈与不甘!它如同无形的烟雾,瞬间分成数股,悄无声息地朝着几个方向急速遁去——正是那些在刚才大战中重伤昏迷、心神失守、气息奄奄的幸存者!

它竟想放弃妖丹本体,以最纯粹的怨念夺舍寄生,潜伏下来!此等阴毒之物,若让它成功寄生,日后必成心腹大患,祸害无穷!

“不好!它要逃!”赵清真瞳孔骤缩,想要阻拦,但身体透支严重,真元运转迟滞,归尘剑也无力再发!

慧觉禅师更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看那几道阴毒怨念就要没入几个昏迷灾民的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

“滚开!恶心的东西!离我阿爹远点!”一个稚嫩却无比愤怒的童音突然响起!

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污泥的小男孩,不知何时冲到了一个昏迷的中年汉子身前。他张开瘦小的双臂,死死护住自己的父亲,对着那扑面而来的阴冷怨念,用尽全身力气,大声背诵起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清脆的童音,背诵的赫然是《孝经·开宗明义章》!

这声音并不洪亮,更无半分灵力。然而,就在这稚嫩的、饱含着对父亲最纯粹守护之念的诵读声中,那扑向中年汉子的阴毒怨念,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阻挡,猛地一滞!丝丝缕缕的黑气竟在那蕴含人间至纯至孝意念的诵读声中,如同冰雪般开始消融!小男孩身上,仿佛升起了一层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属于人伦亲情的守护之光!

仿佛连锁反应一般!

“娘!娘你醒醒!坏人被神仙打跑了!你快醒醒啊!”一个趴在母亲身边哭泣的小女孩,本能地抱紧了母亲冰凉的手,带着哭腔喊道。

“二哥!撑住!别睡!我们回家!”一个瘸腿的少年,拖着一条断腿,艰难地爬到重伤的兄长身边,用力摇晃着他。

“老天爷开眼啊!妖物死了!大家别放弃!活着!都要活着啊!”一个幸存的老人,拄着断木,对着幸存的人们嘶声力竭地呼喊。

劫后余生,亲人尚在。这最朴素、最原始、却也是最强大的求生意志与亲情牵绊,如同星星之火,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点燃!无数道微弱却坚韧的人性光辉(守护、亲情、求生)升腾而起,交织成一片无形却温暖的光幕,笼罩在幸存者身上!

那几道试图夺舍的阴毒怨念,撞在这片由无数凡人微弱信念汇聚成的、守护生命与人伦的光幕上,如同飞蛾扑火,发出无声的尖啸,瞬间被消融、净化,彻底烟消云散!

深坑底部,那枚布满裂纹的漆黑妖丹,最后挣扎着跳动了一下,最终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化作一块毫无生机的顽石,连同那截失去佛光的圣僧指骨,一同沉寂在焦黑的泥土之中。

真正的劫波,在这一刻,才终于彻底渡尽。

朝阳,挣扎着从铅灰色的云层后探出头来。金色的光芒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霭,斑驳地洒在杭州城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上。钱塘江的怒涛声似乎也平息了许多,只剩下低沉的呜咽,冲刷着劫后的残骸。

赵清真拄着归尘剑,缓缓走到深坑边缘。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截失去光泽的圣僧指骨。指骨温润如玉,虽佛光已逝,却依旧残留着一丝纯净的慈悲气息,仿佛诉说着主人当年舍身镇魔的大愿。他又看了一眼坑底那枚彻底沉寂、布满裂纹的漆黑妖丹,指尖一缕微弱的“玉衡廉贞”阳火弹出,将其包裹,缓缓煅烧,直至化为一小撮散发着腥气的灰烬,随风飘散。

慧觉禅师在几个幸存者的搀扶下,也艰难地走了过来。他看到赵清真手中的指骨,浑浊的眼中瞬间涌出悲怆与敬仰的泪水。他推开搀扶,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袈裟,对着指骨深深拜伏下去,额头触及冰冷潮湿的泥土,久久不起。

“圣僧……”老禅师的声音哽咽,“弟子无能,未能护持法体周全……然妖孽伏诛,人间劫波已渡,圣僧舍身镇魔之大愿,终得圆满……弟子,恭迎圣僧法骨归寺……”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如同捧起世间最珍贵的圣物,从赵清真手中接过那截指骨,珍而重之地用一方洁净的黄色僧帕包裹,置于胸前。金刚杵被他背在身后,杵尖黯淡,却依旧残留着破邪的余威。

赵清真默默看着,没有言语。他抬头望向远处。在幸存者们自发的组织下,焚尸的大火在几处高地熊熊燃起,浓烟滚滚,带着一种残酷的终结意味。更多的人在瓦砾堆中挖掘着,寻找着可能的生还者,或是亲人的遗骸,哭喊声、呼唤声、相互鼓励的沙哑声音交织在一起,谱写着劫后最真实也最沉重的乐章。瘟疫在“辟瘟金雷丹”的药力下已得到控制,但失去的家园、逝去的生命,留下的创伤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抚平。知府衙门的人终于开始组织人手,在兵丁的护卫下,战战兢兢地开始清理废墟,分发有限的粮食和净水,秩序在混乱中艰难地重建。

狗子靠在一堵断墙边,疲惫地喘着气。他脸上带着伤,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几个被他指引获救的灾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递给他半个沾着泥水的饼子,眼神复杂,有感激,也有残留的畏惧。狗子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接过,狼吞虎咽起来,吃着吃着,眼泪却混着泥水流了下来。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被驱赶、被唾骂的“丑鬼”了。

“道长……”慧觉禅师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身,对着赵清真诚挚地合十一礼,声音虚弱却坚定,“此间事了,贫僧需护送圣僧法骨回天童寺安奉,并闭关修复金刚杵,消弭此番沾染的邪秽之气。杭州府重建与灾民安抚,自有官府与善信操持。道长日后若有暇,万望来天童寺一叙。此番并肩诛邪,共渡劫波,贫僧永志不忘。”

赵清真回礼,声音平静:“大师保重。诛邪卫道,分内之事。他日有缘,自当拜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疮痍的大地,“此间水患虽平,妖孽伏诛,然水脉受损,地气动荡,非百年难复。人心之伤,尤甚于山河。望大师佛法慈悲,日后多护佑此方生民。”

慧觉禅师肃然点头:“阿弥陀佛,贫僧谨记。”说罢,捧着圣僧法骨,步履蹒跚却坚定地朝着城外天童寺的方向走去。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破旧的袈裟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佛光。

赵清真独立于废墟之上,残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归尘剑已悄然归鞘,剑格处的七星宝石光华内蕴,剑身上的细微裂痕在缓缓自我修复。他最后看了一眼忙碌而悲怆的幸存者们,看了一眼远处依旧浑浊却不再狂暴的钱塘江,转身,青色的道袍在带着焦糊与泥腥气的风中轻轻摆动,步履从容地朝着东方,渐行渐远。

在他身后,那座曾经繁华的东南都会,如同一个刚刚经历剧痛、浑身缠满绷带的巨人,在夕阳的余晖和尚未散尽的烟火气中,艰难地喘息着,开始了漫长而未知的重生之路。孩童的诵读声、妇人的哭泣声、工匠敲打木石的叮当声,混杂着江涛的低鸣,飘荡在劫波渡尽的杭州城上空。

“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清脆的童音,穿透废墟的沉寂,执着地回荡着,如同黑暗尽头,一粒顽强萌发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