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皎皎河汉女·春织 她不会
越水之西地势低洼,四周高山环绕,又有从东处较高坡地来的支流汇聚,难怪易生水患。
五人一路走来,所遇行人愈发稀少。更有甚者许是瞧他们面色不善,都传来打量的神色。
此时秋风正肆肆,青丝转了眼看四周层林尽染,黄的绿的都混作一团,簇织成一幅记忆中颇为熟悉的风景。
再走近些,已经听见这河岸水声拍击。想来是更靠近坡地一端。
“再往前不远就到了。”沈阔扬声道,声音湮在拍岸的水声里。
——
果真是一条大河,同景地那条位极北的青河不相上下。
长则长,宽也极宽。河水自上游涌来原是黄沙色,青丝却记着那年救了谢元朗的河段水流又是极其清澈的。倒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地一笑,心情也明朗起来。
好景不长,一行人几乎是寻着太阳落山的脚步追去。愈走,靠近河岸的地方水草愈深,不经意瞧见水中太阳颤影隐约,方知什么是长河落日圆。
太阳一落,这河岸冷起来。
“到了。”沈阔轻言,岸边拍水声也渐渐息去。
青丝皱起眉。
这几人也就望过去。只见不远处本该长满水草的洼地上不知被谁人以木桩作固定,擡起一条木栈道。
何人杰作?不是鲜有人迹吗?几人疑惑,而青丝和沈阔互相看着,皆是摇了摇头。
一年之前,这路根本不存在。
“看那木桩切口处旋纹,”齐悠白向前走了一步,垂下目光。“看着像是西峰上罕见童杉。”
“传闻里说童杉不惧风霜雨露侵蚀,生在极峰低洼处水泡着长大。”说着他伸手抚木,笑道,“看来是户富贵人家。”
极峰之上的树木难得,却用来作洼地铺路的烂木桩子,这如何不奢侈?且冒着水淹危险将路铺好,怎样看也是个善心人物。
几人沿着河岸来,脚上多多少少沾上泥泞,此时见这珍贵木头铺就的路却不知该不该踏上去。
沈阔也低头,擡了脚看自己的靴子。
但听小师妹疑惑声起,却问,“起雾了?”
向前看去,那刚才还清晰可见的河面已然拢起一层涌来的薄雾,四周风声一丝也不再听得见。
静的过分。
“不好!那雾气不对劲——”青丝大叫道,眼睛眨也不眨,眼睁睁看见一只岸边飞鸟被那雾气一包围便瞬间化作飞灰,转身便祭棠花枝。
“......”
薛凉月嘴角诡异勾起,鼻间早闻见那熟悉的同类味道......竟也带呛着喉咙的不适气味......叫人难受?他哼,幻出一节布满荆棘的藤。
那样好的货色会躲在雾后放阴招?
几人正预备作战,只沈阔偏头一看自己那大师兄竟自顾自走上了那诡异小路。他惊叫道,“师兄?!”
危急关头啊!
而齐悠白只擡眼看看卷来的浓雾,淡淡开口。
“不必慌张,站上来。”
——眼看雾气逼近,几人狠了心朝木栈道跃去,脚下泥泞粘连。
却见转眼间几人刚才所处已被白雾笼罩,从淡至深蔓延,如同长了手的山精鬼怪猛冲向前去——
很快,四周只剩脚下这莫名的小路吱吱呀呀地响——但他们并未有动作。
这诡异远没有结束。
“是这木头在叫?”沈阔看着汹涌白雾自身后狠狠割过,忙撑起身子向里走了一步。
这路又惨叫一声,“哎呀......”
——几人却如同被包在蝉蛹之中,只见四周白茫茫不能碰不能摸,还要听这诡异声音哭爹喊娘一样叫着。
几人面面相觑,觉得从头到脚都麻痹起来。
青丝刚站稳没过多久,突然又颤抖起来。
“看、看脚下。这路,不!木头,它、它......在吃泥?”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明白脚下酥麻从何而来,只睁着大眼向下看去——那粘在靴上的泥渍正在被什么东西缓慢舔舐!却不见其身形,只见其留下舌头形状的淡淡泥印刮痕......
青丝已经要跳起来,连带着一边的沈阔都脸色巨变想要擡脚。
黎黎皱了皱眉,将头转向那不为所动的齐悠白,顺便轻扯住身边人的衣袖。
“......莫动。”
“别动。”早预见一切的齐悠白先是把青丝按了下去,随即看向几人。
他正欲解释,心神却一动。
“吱——呀——”
!前方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那木板的声响便是从那传来。听着倒不像是什么体香庞大的怪物动静......却像是人的脚步声。
几人紧盯着那栈道拐弯处,终见那露出一截的碧色衣角。
薛凉月被黎黎悄然按着手也好,微侧了身子挡在师姐身前去。
“客人莫慌。”那轻灵女声悄然传来,隐有回音。“这小东西只吃泥巴不害人的。”
......小东西?青丝强忍着不适又飞快看了一眼脚下,果真那泥渍几乎全被舔干净,只留她干干净净的鞋面。
那衣衫晃过。
定睛一看,原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
她一头长而直的黑发大半披散,右侧用碧玉斜束起一个簪着迎春花瓣的小髻,左侧却插一朵与身上色彩明显不同的赤红梅。额前短髦齐整,
看着人时,拢着一双狭长、雀尾般弯着的碧眼,下又停一笔勾成的白珠色游云,樱红唇瓣上缀着滴水似的珠。
一张脸也尖,只似一张柳叶成了形,还是......沾霜的柳叶。
但这比喻又实在不怎么恰当,柳叶何曾能留着遇到风霜呢?
“......我见过你。”青丝擡眼仔细看着,道。虽然妆容差别过大,这人的骨骼和眼神却是不会变的。
齐悠白察觉身边走出个师妹,稍张开袖摆作阻拦状。
她自然停住脚步,看着那有过一面之缘的脸问道,“你是——春织姑娘?”
春织......正是昨夜她在谢婉之房中遇见的那被她误以为是侍女的姑娘。
这姑娘闻言竟莞尔一笑,颊色粉嫩。顷刻之后却是摇了摇头。
不......是?
只见她目光又怀带着笑意回答道:“春织是我的妹妹——”
“姑娘?是山里的什么精怪也不一定吧?寻常人可不会从这木栈那边走过来。”薛凉月眼神落到她颊上白纹,笑道。
“装人装的如此不像,还是先将你身上这腐阴凉气掩住吧。”——青丝正想转头,手腕却隔着衣袖遭人握紧,那手力度不重却也不轻,竟容不得她挣脱。
这木栈道吱呀一声,他将脚步移开。齐悠白看着那脸色依旧的姑娘柔声道,“师弟年幼不懂事说话直白,我做师兄的替他赔罪。”
“且就帮姑娘除去这一身腐臭吧。”
那久违的银光出现的如此快,青丝不过眼一眨,脚下栈道之木已然全张开了口吱呀吱呀叫唤起来。
“啊!!!!!”
之前那容貌妍丽的脸颊已然扭曲,纵出千万道枯树般的痕迹来。不一瞬,那被齐悠白削掉一半头发的姑娘竟变作九十老妇般的面貌,眼眶如洞凹陷,露出的皮肤松弛垂下,皱如树皮。然后她曲起掌心,察觉一手尖利指甲掉了四根去,脸上皮肉便如干泥般一快一块脱落。
“小人!!!我——要杀——了——你——!!!!”
尖利的嘶吼声带着撕裂耳膜的痛意袭来,空气中泥土腐臭滋味也愈发刺鼻。青丝看着站在自己身前四人的背影,恍惚间下意思抹向颈侧。
那手掌颤抖着,触到一道缓慢流下的粘腻血液。
脚下的栈道依然吱呀吱呀叫着,声响愈发大起来。这原先笼罩着的重重雾气却突然流动,潮涌般聚着那老妇去。
......聚灵。
齐悠白如今只一击就将这老妖生气砍去大半,以致于不得不收起原先耗灵布置的迷雾用来聚灵——却是此消彼长!
眼看几人剑气已经直冲去,回过神来的青丝忙支起一张金刚符,提枝而上。
除去刚刚重筑剑身的齐悠白和早得实体剑的黎黎不讲,即还未凝成实剑的弟子也已经将自己的枝练的极为熟悉。
青丝一个从未开窍的凡人如今尚如此,这先她入道的几人又会差到哪里去。
既如此,她只需要在另一方找到这迷雾的破解方法。
木栈为地,雾气为顶。这两个东西有什么关系呢。
——
“杀!了!你!!!”恢复“原皮”计划遭几个无知宵小屡屡阻止!不给她吃就算了,还要夺了她的妖气!
木蹊阴冷眼神在那剑光中锁定一个人——或者说,半只妖?
真是可笑,这世上竟还有自愿去做道士的妖怪——可耻!她乌唇上两半干枯皮肉一抵,隐隐念出什么。
“!”
这一边,那雾气之中执荆藤的蓝衣少年却忽变了脸色。仔细看去,他颈上全然炸出青色的弯曲经络,竟如蜘网般蔓延开。
他不甘心地咬着牙,手腕仍旧不受控制地无力瘫软。
——于是那奔涌而来的赤色裙摆又一次将他接住。
红色!青丝此刻猛然惊醒!是火!
但操纵灵火是下个月才要学的东西......爹的现在她还不会......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