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皎皎河汉女·胭脂 他竟还问

第81章皎皎河汉女·胭脂他竟还问

讲到符纸,便要说道守墟弟子以木入道,该学的符术和咒法却是陈道人兴趣来时才会讲一讲。

但早些年齐悠白入山时,陈道人几乎是倾囊相授。

据齐师兄后来所说,那时简直是每天沐浴都在背法则口令。但很遗憾的是,齐悠白在符术上毫无所成,甚至可以说是一点不通。

他画不出符。

明明是一双很好的通透眼睛,偏那一撇一捺却在他眼中如同被施了障眼法似的难以辨认。陈道人为防符术失传,趁着自己记忆还好赶紧编纂了一本符术大全,也就省的后来一点点去教授。

而五人中,属薛凉月符术最佳。

“符已经失效,”薛凉月看着渐隐的黄符,眼看就要推门。怎料黎黎拉着他手臂摇了摇头,“小心为上。”

薛凉月垂目看她动作,弯唇应好。

沈阔:我真该和大师兄小师妹一起消失。

“你们先在门口等我。”毕竟是一女子闺房,他二人还是不太方便。黎黎仔细查验过,便将门轻轻推开。

她缓步而行,却不见那名叫阿姝的姑娘,倒见满室悬挂的铜铃。不过,是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包裹起来了。

她擡手,掀帘。

凌乱竹榻之上并无人影,垂落在地上的小毯似乎早就没有温度。

“阿姝姑娘?”

腿上突感一阵酥麻,是有人自下抱住了她的腿,而黎黎对这人竟毫无知觉。

“嗯?你在叫我吗?”

一张发丝凌乱的脸自裙下映入眼帘,她便对上了黎黎的眼睛。

“道、士。”

苍白瘦削的脸上是一双大的惊人的眼。这话说完,阿姝嘴唇颤抖,死命扒扯着黎黎。只一双无力的腿摊在地上,自滑走的裤腿处露出伤痕累累的腕骨。

“死吧——”

“死吧死吧——”

闻此动静,沈阔和薛凉月急忙冲门来。“师姐!”

“别进来——”黎黎察觉身上僵硬,大喊出声,垂头见腿下那姿势诡异唬人的姑娘,狠下心一掌劈在她颈脖。

......屋中寂静,黎黎把倒下的阿姝搬到小榻上。

“还有这个,”沈阔将半片帘子拉开,露出那集成片的怪状铃铛。他语气颤抖,“怎么会有这么多缚魂铃?”

缚魂铃,物如其名,行的是束缚魂魄的怪事。一铃作阵,方圆百里魂魄皆束于此。

这样看来,阿姝的症状不就像一个失魂之人吗?

是许春织。

然一个缚魂铃作用已然极大,怎么会用上这么多?除了......

待几人仔细看过,发现每一个缚魂铃都已被什么东西包裹住,外边复杂纹饰几乎要看不出。

“师姐?”沈阔遇到这东西就不能自控,伸手就要扣下那上面形如黑泥的事物。

“别动——”薛凉月惊呼道。

“师弟别怕。”沈阔轻轻松松按住那铃铛,一用力,黑泥簌簌落下。“缚魂铃用过之后几乎没什么作用了,但终究是扰乱法则的怪物,”他两指拈过那黑泥只凑近一闻,比便是知道这是哪里的东西。

“但若想消除其下余力,”沈阔轻轻喃着,“还需找一味天地共生的宝物作封印才是。”

天地共生......便是越水边的泥巴罢。

而缚魂铃作用诡谲,除了束缚魂魄之外,另有一种用法是以人身作阵心,得号八方魂魄自由来去。

“师弟?”察觉沈阔状况不对,二人望去眼神。

黎黎心下一沉,这才想起他本就是越地人。

“我幼时见过这东西。”沈阔想到那段百家乞食的日子,不由圈紧拳头,“一方邪物,竟日日受河边人家祈福拜祭。”

眼下情况,怕就是许春织用此诡物作阵已久,不知害过了多少个人。失魂人状如疯癫,常常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迹,而她竟还敢堂而皇之将阿姝带在身边日日见其受折磨。

哪里有不舍故居的医女,沈阔眼眶泛红,明明是祸害越水百年的妖邪。

他竟看不出。

——“诸位如此行径实在太失礼了。”

那遭他心中千万唾骂的人终于回来,背着一个被采药的箩筐,正淡着目光看着他们。

“谢府于我有恩,是故收留各位。但诸位客人是想做什么呢?”

“阿姝孤苦,可千万别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才好。”

可笑。薛凉月再听不得这贼喊捉贼的鬼话,只将荆藤甩过——却只激得她退后一步。而踏入的门槛已然被抽烂碎飞,许春织听心中脆生一响,弯起嘴角。

“诸位,请吧——”

*

祭水节前一晚

青丝仍旧装着聋子,作白清清。听岑姝唠唠叨叨地嘱托齐悠白,千万不可以去碰着河水作溯水礼,最多只能写些祭魂话语让她们帮忙放下河。

“这承语的祭魂木长在高山雪岭上,好不容易才砍下几根。”她自篮中递出一截形状怪异的木料细细嘱咐着,“今夜分木,我呢也只得到这一点。”

“你们好好写,千万别写错啊!”

青丝看着那熟悉木旋,扯紧齐悠白袍子。

“岑阿姐不用么?”他问。

然这姑娘使劲摆头,“不不不,我可用不上。给你们正好。”

“你们偷偷潜去观礼,到时候把这木头给我,我再给你们放下河去。”她把事情理通一遍心上这才安稳些,摸了长相喜人白清清的脸后当即就往门口走。

跨过门槛见那望风人站得直,便不由得捞过好姐妹肩膀道,“阿芝阿芝,你最好啦!”

二人笑着走远。

......

“师兄,”青丝趴在桌上叨叨,“我老觉得这阿芝姑娘很奇怪。”

“哪里怪?”

“说不上,”青丝摇了摇头,“恐怕是直觉。”但她虽然这样说,心里却认定阿芝是这事情的关键。而之前许春织说的那个故事是或真或假,不然为什么二人性格完全不同?

“女涟、溯水、祭魂木......”她喃喃道,“你发现了吗师兄,这个祭魂木就是建那木栈道的童杉。”

齐悠白自然发现了,当下便点了头。

“明天万事小心,千万别走丢。”看着师妹无神趴在桌上,齐悠白学着她也垂下身。

感知他行径,青丝往边上退去一点。

——自从她耳朵恢复,听力似乎异于常人,就像是在耳朵上安了一个大喇叭,别人凑得近些声音就大声得不行。

——“想回家吗?”

青丝动手想要捂着耳朵,听此一言如雷贯耳般的涌进,顿时愣住。

“当然想。”她收回手置于膝上,察觉这白衣似乎已经成为一个安抚人心的利器。“师兄不想回去吗?”

落云山上万事悠闲,齐悠白也不是喜欢忙碌的人。不过说完青丝却想,难道师兄是想回景国皇宫了?

“我会让你回家的。”

青丝想,入耳声音小了很多,想必师兄说出来也是信心不足——他又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

“好!”青丝回道,“待我回山,必定好好学习。”

“......嗯。”

——

祭水节当天,青丝二人换上岑姝准备的暗色衣裳,混入了人群。

他们这几天只出过一次门,是跟着岑父,也就是一开始把两个人领回家的白胡子老头去了越水边。

老头指着那河道另一端,“祭水节一过,我自此路亲自送你们回家。”

“既有女涟大人指引,不会再遇着匪徒了。”

“谢过女涟大人,”齐悠白抱拳,“谢过岑先生。”

按第一天的情况来说,这位女涟大人似乎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他二人初来乍到若猛然一提则更是明显,为免怀疑,齐悠白二人只能在祭水节上一探究竟。

溯水境中二人灵力被封,一不小心就会被识破。至于那去上游寻亲的白家,青丝再次感叹还是要有一个头脑转的快的人。

“祭水在即,一来他们不会妄用人力。二来我们当时只说是上游,却没有说是哪里的上游。”

“人还未派出,说来想是令我们安心。”

青丝点头。

——

青丝一开始没注意他话中“妄用人力”是什么意思”,直到夜中潜行,一路挤去,只见围观的多是老弱妇孺,一个男子都没有。

青丝心中一惊,忙把鹤立鸡群的齐悠白扯下来。

“姐姐等等——”

姐、姐?

“你低头你低头,”青丝细声道,看后方老妇眼神犀利地射过来,不由得佯装恼怒对齐悠白道,“你看!簪子又掉了。”

她拉着师兄领口,几下把碧钗插在师兄小发髻上。

等等等等,莫恼啊莫恼。

青丝胆战心惊动作起来,先用掌心困住那两处散落珠链,再把冰亮物什捞起挂在簪子两头,借着忽明灯光看向齐悠白的脸。

还是差些什么。

她是见过齐悠白变女子的,不过那时灵力可用不像现在。

远处已传来拉船人群的喝声——男子竟全在那里。

“妹妹。”眼前人开口,俨然是一声娇柔的女子嗓音。

青丝抹向自己眼睛的手微微冻住,在那亮色间看到师兄脸上神色,只觉得自己抹下来的胭脂水色再没什么用处。然她手上一顿,心脏却猛然跳起来,像是要冲破胸腔似的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兄。

那边的船头之上,有一个胡子长长的老者将掌心铃铛似的物什一晃,响声渐起。

——“和!奏歌请神,女涟上船!!!”

话音一落,那苍凉歌声先是自一红衣蔽体薄纱覆面的轿上先传,再流至人群中得以高歌。自一声清泠的细细溪流猛然汇致响彻天地的汹涌明潮。

暗色将侵,青丝察觉自己的手被人一握,落到什么温凉事物,再就是被按着往这狭长后猛然抹去。

她看到这一湾泓澈眸星,察觉指腹似乎沾到师兄一点眼泪。

“重了吗?”

他竟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