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皎皎河汉女·碧水 忘怀
第89章皎皎河汉女·碧水忘怀
碧水之下白骨阵,只等入阵人将眼镜一睁一闭,再看,哪里还有什么许春织岑姝呢。
“看来,一切事都结束了。”
沈阔无奈摇头。眼神所到之处,不过是那再也空无主人的木屋小筑罢了。
“阿圆——阿圆?”本就胆小的娄玉疏经此一事早就魂飞天外,不知道剩下的几魂只还勾在自己背着的姑娘身上。这不一出来就忙唤着谢元朗道,“谢大哥你快看看阿圆,看看她——”
谢元朗忙从一边跑去。
“你们先回去。”齐悠白见那二人皆将目光投过来,从腰上玉铃掏出一白玉小瓶递给黎黎。
然而他目光一转,却道:“青丝留下。”
黎黎不再犹豫,将瘫倒的谢婉之揽着,当即抽了柳枝飞去。
沈薛二人紧随其上。
按理来说几人要去的是人潮密集之地,不该这样大胆,怎奈何人命关天。沈阔一边正烦恼着,看黎黎在前边不顾一切耐心飞着,倒觉得是自己老妈子一样多管闲事了。
“师兄在担心什么?”将自己身后紧紧攥着衣角的娄玉疏一扯,薛凉月嘴皮一掀便问起来。
沈阔自然是回没什么,奈何薛凉月不信。
“是吗,”额发飞掠过颊边,这姓薛的少年只看着前面衣袂翩飞的黎黎淡声开口。
“大师兄给了师姐什么你总该看到。”
闻言一惊,沈阔略偏头去。
然而薛凉月什么都不再说,戴着哇哇鬼叫的娄玉疏自他左边飞掠过。
“沈道长?”身后的谢元朗也颤颤张了嘴巴,“可否追上、追上去?”
——
“师妹。”
青丝只听得一愣,原来是齐悠白总是喊她的名字,鲜少唤师妹什么的。
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姑娘将手打开。
摊在她掌心之上的,正是当初幻境里那两块缚魂木。“当时岑姝把这两块木头给了我们,”青丝擡头看他,“师兄写了什么?”
二人确实是写了的,至于写了什么......缚魂木刻字之后痕迹消散的很快,连收去的岑姝都不知道他们写的什么。
“自然是祝愿亲朋好友健康安乐。”他笑起来,脸颊似乎是瘦了些,褪去些许年少稚气。
“小师妹呢,写的什么?”
“我?我当然写的也是这个。”青丝看着他笑,自己也笑起来。“只是没想到什么都没留下。”
她将那两块缚魂木翻转过来,俨然露出两道刀刻的痕迹。青丝再垂头,用手轻轻拂去上边灰尘。
“希望阿芝快快乐乐。”
“希望,”
齐悠白将另一块木头前头的话念出来,却在那明显被粗石抹去的地方停住。
“希望,”青丝擡起头对他念出来,定眼在他波澜欲起的眸。
——希望我能回来。
她刻刻抹抹,最终只留下这句话。
“师兄知道的很多。”她轻笑着,扬手。在齐悠白面前将那两块木头扔进河里。
那样小的东西落进水里,甚至扑不过这几乎无声的浪流。
那木头罕见的沉入水底,没再浮上来。
流了千万年的越河从东至西,不知为多少沿岸的人带来丰润的土地和赖以生存的水源。
齐悠白开口,“人既有心,贪欲总是无限的。”他嗓音淡淡,似乎看了她一眼。等她望过去,却见他却只看河面了。
“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只想找到一个有水的地方得以安居。”
那些人走啊走,终于走到了越水河岸。
“到后来想要有一整片土地,想要这河水永远不再泛滥,只为自己所用。”
所以他们开始拜神。
青丝不知觉将头转向一边去,腰上锦囊正发出脆弱而轻微的响声。
白衣青年转身看她,眼光温和无言。“青丝。”
“嗯。”
齐悠白明明看出她心藏戒备,却见她仍将嘴角一勾,浅浅的应了一声。
“所以,你想好什么时候回家了吗?”
!
“我只是听你沈师兄说你尚记得家在哪里,总想要回去看看。”
“是吗?”
青丝几乎忘了第一次见他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只道他一直不似师长或是什么教导人物背手而立,总是愿意垂下眼睛来看她。
就像他真是一个无比关心小妹的兄长。
姑娘睫毛颤了一颤,点头。
无怪乎青丝总是想,是不是因为大师兄总被齐珏爱护着,有个什么都能干的兄长,所以他也总懂得用怎样好的方式去关心别人。
对守墟的每个人都是这样。
由此,她倒是生出点同陈道人一起来蒙骗师门众人的愧疚心思。
见她应下,齐悠白便点头道今年就带着她回去找找看,说不定真能找着什么线索呢。
于是他问,“你父母长相可还记得?”
“我没有父母,”青丝道,“但我有个奶奶。”她停顿一瞬,又解释道,“但是一不小心走散了。”
“师兄,我不是景国的人。”
这倒是真话,青丝想。
“我只是一路走啊走,走到了那里......嗯,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她可不就是魂飘啊飘落到人小孩身上。
这算不上说谎。
而齐悠白早习惯她口出狂言,如今也不甚震惊,只道原来是这样,青丝见他脸上没半分不信,玩笑似的开口,“那还请齐师兄帮我个忙。”
“你说。”
“帮我回家吧?”她一字一句道,语气认真诚恳,似乎是觉得他答应了就立马能做到一样。
她那样相信他。
齐悠白看着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
“好。”他很快便将语气一转,“但请师妹无论到了哪里都别忘了我......守墟众人,师姐师兄都很喜欢你。”
......这倒是他能说出的话。
青丝笑着将头低下,“我可没说不回来了,师兄着急什么?”
着急?齐悠白倒真是认真审视自己一番,他真的很着急吗?
或许。
不然他也不会将提前问师父要来的珍贵东西交给黎黎先去,自己却在这里当这冷血无情的甩手掌柜。
“我们回去吧。”青丝朝他扬手,一枝棠花凌空起,空中盈透清甜香气。
“这次我带你回去。”
齐师兄自然乐意无比,轻轻点头,忽略掉一点昏厥意思。
——
“唉、唉!”谢元朗背着手一步步转着圈圈,终于忍不住朝门外瞧了第三十七眼,这才见那隐约的青裙。
“青丝姑娘!”他忙将一边转晕了头的娄玉疏推开,歪歪斜斜的迎过去。
“你们怎么——”才回来?谢元朗本欲问,但哪里还顾得上去责怪他们,只恨不得把这两人丢去妹妹房里。
“师姐和四师弟进去已有半个时辰。”沈阔并未进去,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两个来。
只是他不经意看一眼小师妹,却和齐悠白对上眼神。
“好。”师兄笑眯眯,“我这就进去。”
“谢公子不要惊慌。”
这哪里能不惊慌?!
沈阔几人赶回来时正见阿姝身体里的谢婉之正撑着门框想要出去,正好将她堵了回去。
“吃了。”黎黎将玉白小瓶倒着递出一颗散着清香的丹药。
谢婉之现在清醒了些,又见自己的哥哥正满脸心疼的看着自己。颤抖着咬咬牙,伸手将那看着难以下咽的东西一口吃下。
“咳咳、咳咳咳——”
“喝水,喝水!”娄玉疏从沈阔边挤出个头,急急端来了水。他满脸的心慌,谁知却被一边实在看不过眼的谢元朗劈手接过。
“阿圆,喝水吧。”
黎黎:“沈师弟,你先带他们两个出去吧。”这二人实在吵闹。
一番折腾下来,谢元朗也知道了这领头姑娘的个性,努了努嘴,提赶紧溜着娄玉疏一起出去。
“谢姑娘好些了吗。”黎黎扶着谢婉之将她倚到榻上。
谢婉之眼神躲闪,看她伸手探上自己额头,微寒气流自额顶流过。
薛凉月靠在床尾帷处。
“据说三师兄给她设过咒,”他凉凉开口,然而语气颇有兴趣。“依师姐所见,那天晚上咒术是怎么破的?”
“是许春织吗?”他问。
“或许是。”黎黎不为所动,将手收回来。见谢婉之一脸按捺不发的惊恐,只把她的被子掖好。“好好休息。”
......她转身欲等大师兄回来,身后传来一阵细微力道——谢婉之扯住了她的衣袖。
这姑娘目光落到窗前小榻上的那具无声身体。“她......死了?”
她问的是岑姝,“抢占”她身体的岑姝。
“是。”黎黎转身,“你若清醒了,不妨告诉我她对你做了什么。”
“......她?”
“许春织。”薛凉月不由唏嘘这曾经当街策马的活泼姑娘成了现在畏畏缩缩的样子。“或者说许芝。你之前认识她吗?”
谢婉之摇头,“不认识。”
“我只记得、我为了救一个婴孩跳进河里,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你兄长说你水性不错,但谢家一贯不允族人到那里去,你那天怎就偷偷去了?”
谢婉之摇头。“年少心气高,越不能做的事情越想去做。”她自嘲似地将目光落到紧闭的门窗,嘴角微微扯动。“不是么?”
——
“好了,你不必进去。”青丝将二人拦在门外,“我师兄施法有什么好看的?”
谢元朗:这是好不好看的原因吗?
青丝把这两个人拦着,自己转身回去。
守墟四人都待在这屋里。
谢婉之早在这具残缺之身中昏睡过去,但但和这一年里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她下一次醒来,看着的只会是自己真正的脸。
到了那时,这具早该化作飞灰的残破之躯也会在秋日中消散。
许芝的念头,一切皆成空。
青丝理解谢元朗关心妹妹的心情,也看出来娄玉疏和谢家小姐间朦朦胧胧的情感,但直到齐悠白将门打开,日光自他头上玉簪一闪而过。
她心脏猛地跳起来。
“师兄。”
黎黎走来轻喊了他一声,见青丝傻傻愣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由站的离她近一些。
“收好。”
齐悠白将黎黎递过来的东西接过,正是他之前交给她的白玉小瓶。他点点头朝床榻走去,直到停在正百无聊赖打着哈欠的薛凉月身边。
薛凉月垂头,看齐悠掌心自上掠过那谢家小姐开始青白的面目。
“师兄,”他还是问,“你向师父求的是什么药。”
齐悠白声音很轻“自然是固灵的丹药。”
他回答师弟,“谢婉之魂魄被强行剥离塞进另一个本该死的身体。稍有不慎,我怕我会失败。”
“......你也会怕?”薛凉月恰开口,难免不中听。身后的黎黎将他扯下去。
“安静些。”
“青丝,”黎黎将师妹的肩膀转过,“你去看看沈师弟。”
薛凉月好整以暇看着,齐悠白在一边已经坐好,手掌搭在自己膝上。
“师姐,”青丝摇头,“我想看着。”
她一直以来对齐悠白有诸多好奇,既疑惑于他头上作用似乎极大的珠串,又忧心于那串从自己这里送出去的碧珠。
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和齐悠白有些难以言说的“缘分”。
小师妹同往常一样看着她的脸,眉眼比之前长开,带些难得的凌厉。然而她言语从来不着正调,只握着自己的衣袖说要留下。
......那人既没说话,黎黎也就不再执着。
“师兄如何救她?”青丝轻声问道。
黎黎睫羽稍颤,“守墟一种高阶道术,如今我们几人中只有师兄学到。”
青丝点头,看向榻边的齐悠白——他看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盘腿坐下时自身后只见一堆繁冗的白色裙摆。
青丝此刻却从那素色之中看出脆弱。
似乎……总是他。
*
“沈兄,”谢元朗正欲开口,顿住脚步。沈阔看起来似乎比他还要着急。
“我妹妹她……”谢大公子见他如此,以为里边危急,心神不由猛地沉下。
沈阔摆手,阻止他的危险发言。
“会好的。”这话听着不假,他自己心头却也直犯嘀咕。
若是平日,他本不用担忧:齐悠白功法远在他们之上,但固魂之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现在他又……
正想着,只听屋中一声尖叫。却是青丝师妹的声音。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