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简戎

被困

被困

还没来及换一身衣裳的兰章成在初次会面的地方等着薛赫言。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到来。这时潜伏在明光教的薛赫言手下王骧匆匆来报,“兰公子!我家主人有危险!”

兰章成只管跟上他道:“发生何事了?他不是在追查汪雁书的身世吗?”

王骧一边喘气一边驾马狂奔道:“那汪雁书是魏续江的女儿,我也是刚刚偷听到的!教主他今早出去了,估计是去救汪雁书了!主人武功远不及他,若是跟他对上,恐怕有生命危险。”

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薛赫言已不知去向。徒留尚昀一人被绑着,嘴里还咬着一块布,上面写着——

“若想要薛赫言的命,拿周序音来换。”

尚昀被松了绳子之后道:“我们原以为这一切都是汪济之授意的汪雁书去加害表小姐,没想到那汪济之是个外强中干的,汪雁书是他小妾跟魏续江的女儿,一直都埋在我们鹭羽做眼线!”

兰章成道:“先前她能调动明光教势力的时候你们不就该有所察觉吗?”

尚昀道:“主人也猜到了汪雁书跟明光教有所牵连,但万万没想到她会是魏续江的女儿,更没料到魏续江会亲自赶来动手……现在人不知被带去何处了、该怎么办?”

兰章成又问,“姓魏的不知道我跟薛赫言的关系吧?”

王骧道:“这个应该不知道,昭明神宫一直是武林中立者,给钱就办事,两位教主都觉得薛赫言搭不上昭明神宫,更不可能得到您的帮助。”

尚昀道:“对了,兰宫主不是在保护表小姐吗?怎么又回来了?”

“先不说周序音的事,她不会有事,只是这薛赫言……恐怕难救了。”

“兰公子先不必担心,我家主人会用一种只有猎狗才能分辨出味道的粉末沿途做记号。而且……魏续江肯定也不敢对他乱来,毕竟主人是薛家唯一的血脉。”

“是啊,”兰章成叹息道,“断手断脚可就保不准了。”

尚昀紧张道:“那我马上去墨羽堂把猎狗牵出来寻找!”

兰章成又看向王骧,“我们以前见过,这一趟你偷跑出来通风报信若回不了明光教就跟我回昭明神宫。”

王骧这才反应过来,“好的,兰宫主!”

比医馆内的周序音更早醒来的是身陷秦楼楚馆的薛赫言。

尚未睁眼的他背在身后的手摸了下自己的袖口,那坏了一道小口的袖子里的粉末已经落完,想来援救也在不远的地方了。

见他有了一点动静,看管着他的女子巧笑起来,“薛公子,你醒啦?”

薛赫言像是认识她,又像是不太认识,“……谁?”

女子扶他慢慢坐起,自我介绍道:“奴家叫于雁容,跟您庄内的汪雁书长得很像吧?她是我妹妹。”

薛赫言浑身乏力,头痛欲裂,但还是勉强看清楚了周围,“这儿是——”

于雁容回道:“这儿是青楼,我是这里的头牌兼掌事。”

薛赫言愣住,“……你不也是魏续江的女儿吗?”

于雁容轻轻摇头,“不是,我没那么好的命,我跟汪雁书只是同一个娘,不是同一个爹。”

薛赫言想要掌握更多的详情,便示弱地揉着额头道:“你们……给我下药了?”

“是啊,薛公子武艺高超,下点让你丧失内力的药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薛赫言看了看门外站着的两个高大身影,于雁容又解释道:“那是教主的手下,武功很高的,你就算恢复了内力,估计也打不过,所以还是乖乖待着比较好呢!”

若是平日里有女人用这样撒娇的口吻对他说话,他早就用白眼震慑得对方不敢发嗲,可如今他身陷困境,不得不改变一下态度,“是吗……那姑娘呢?于姑娘你是负责照顾在下的吗?”

薛赫言明白自己有几分姿色,以前只用来勾引过周序音,如今居然要沦落到讨好一个青楼女子,心下虽鄙夷,但脸上还是得装得温和些,“能给我倒杯水吗?”

于雁容瞧他凝眉的模样确实俊美可怜,便起身去了桌边,“好吧。”

薛赫言气力尽失,看人的时候都觉得好几个影子,等于雁容把茶杯端到他跟前的时候,他一下没接住,整杯水倾泻下来,弄湿了于雁容的衣裳。他手忙脚乱就要给她擦拭,意识到那是不该碰的地方又收手怔住,“……抱歉、抱歉。”

于雁容原有些生气,但看他一副没碰过女人的样子也是有些怜爱道:“没关系,你没力气,我不怪你。我去换身衣裳再来见你。”

等她出了门,薛赫言抿唇默默将碰到她的手在床上擦拭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于雁容没来,进来的反倒是他一直在追查的汪雁书本人。

汪雁书推门而入的时候,薛赫言又躺回了床上假装没醒,汪雁书轻声鄙夷道:“还武林第一呢?这点药就够睡半宿的。”

她身后跟着的便是魏续江,瞥了薛赫言一眼道:“这小子如今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银羽堂你是彻底待不了了。我警告过你多少回要小心行事,你倒好居然还动用明光教的人去杀周序音,只为他一个谢新朝?!”

汪雁书怨念道:“爹,这么多年我跟你见过几回面?女儿好不容易有个心上人……你居然也不帮我。现在没有汪家小姐的身份,我连谢新朝的面都见不到。原本还有些书信来往呢……都怪这个薛赫言!”

薛赫言应该感谢谢新朝,要不是他跟汪雁书有些关联,汪雁书也不会这么快露出马脚,以至于被掀了老底。

“你见不到姓谢的事小,重要的是我们明光教日后要如何搜刮鹭羽的钱财?没了银羽堂这条路,难道要我明光教跟那昭明神宫的人一样出去打工挣钱吗?”

汪雁书连连安慰道:“昭明神宫如何能跟我明光教相比?他们早就沦为中原武林的工具了。如今薛赫言在这儿,我们不妨让鹭羽多交些赎金出来,否则断他手脚的,有他好受。”

魏续江捋捋胡须道:“你不是要拿他去换周序音吗?还说给爹爹、找个漂亮的好孩子?”

汪雁书道:“周序音此人讨厌是讨厌,但也确实美若天仙。她绝对比王紫豫还要漂亮几分,到时候爹爹见了她就知道了。而且她还什么都不懂,将来爹爹跟师伯两个人可以好好调教调教她。”

闻及此,假装躺尸的薛赫言终于按捺不住火气,攻心的怒意蹿到了喉咙口,逼得他咳嗽了起来。汪雁书先是一愣,再是笑得花枝乱颤,“一说到周序音他就醒了,他对周序音还真是情根深种哪?”

“哦?这小子心仪的是你心上人的未婚妻?”

“嗯,他跟周序音从小一起长大的。”

薛赫言扶着床沿不断咳嗽,像是体弱多病一样,魏续江瞧了他两眼,看他发线散开了两缕,半遮半掩着温润如玉的面庞,不禁感慨道:“薛景何的儿子确实长得不错啊?肤白貌美的。”

汪雁书打趣道:“要不爹爹把他表兄妹俩一起收了!”

这一句听得薛赫言连咳嗽也停了下来,颦眉问道:“魏前辈将我抓来,就不怕鹭羽的人前来报复吗?”

魏续江很是欣赏他这副病恹恹的样子,“我又不怕你爹,他一个人,我还有我师兄魏鹤岭,他若过来,你们一点儿胜算也不会有。”

薛赫言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于雁容回来了,她换了一身粉色的衣裳,教薛赫言多看了两眼,于雁容察觉后对他笑了笑,然后面向魏续江道:“教主,奴家方才得到传信了,说那周序音在回周家老宅的路上遇到了兰章成,兰章成截下她不久便消失了。”

薛赫言一愣,汪雁书也惊讶起身,“竟有此事?”

于雁容道:“昨晚才发生的,周家不知何故得罪了那兰章成,被他灭门了。”

魏续江也是一惊,“这个兰章成……怎么越来越疯了?”

薛赫言面露迷茫,汪雁书逮个正着道:“伤心了?你家表妹……被一个神经病掳走了。”

魏续江道:“那看来姓谢的也不会再娶她了,他们这些武林正道,最注重的就是清白跟名誉。”

汪雁书虽然幸灾乐祸,但想想自己还是十分忧愁,“周序音是解决了,可谢新朝要如何才能接纳我呢?”

于雁容道:“那要不让薛公子保密你的身份,我们这回就放他离开?”

汪雁书斥责道:“你是傻的吗?他会给我守住秘密吗?我俩一回鹭羽,他肯定就会杀我,谁要你在这儿多嘴多舌?”

魏续江也瞥眼道:“这儿没你说话的份,退下吧。”

于雁容最后望及一眼床上的薛赫言,但薛赫言不敢再回视她,只痛苦地又咳了两声。

魏续江道:“周序音是换不到了,你要拿这小子怎么办?卸他一条胳膊扔马路上?”

薛赫言闻言手臂一阵凉意。

“薛家现在肯定已经派出墨羽堂的人出来寻追查了,你顶多再藏他三日,三日后无论如何都把人给我送回去。”

汪雁书将他看了又看,思索再三,“爹爹说的是,我会留他一条命的。”

眼见着魏续江要走,汪雁书道:“爹爹这就要走了吗?要不要——”她说着示意了一眼床上的薛赫言,魏续江有一点想法但又作罢,“算了,我怕他咬舌自尽。”

薛赫言总算松了口气。

可来都来了,这青楼四处都是调笑暧昧的声音,魏续江站在门口嘱咐了句“看好他”,随后便去找乐子了。

等最大的威胁走了,薛赫言才开口道:“这是你姐姐开的青楼,专为明光教提供情报的,是不是?”

汪雁书本想什么也不说,因为她知道薛赫言的秉性,也明白他这是在套话。可他居然说那个妓女是自己的姐姐,这让她无法忍受,“什么姐姐?不过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薛赫言又道:“你可以困住我三日,但能不能让你姐姐再帮我打听一下我表妹的事——”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她?”

薛赫言实际并不担心周序音的安危,有兰章成在她身边她就是最安全的。

“你也爱过人,你知道担心一个人的安危是什么样的感受,当初谢新朝生死未明——”

“闭嘴!”汪雁书打断他道,“别给我提他,你不配。”

她起身走到床边俯视着薛赫言道:“在我看来你差谢新朝太多太多,分明是他的手下败将却还要在鹭羽众人面前耀武扬威地赢了他……你不过就是吃定他不敢在别人的地盘动用全力而已!”

“是,我是不如他。他那么有本事,怎么还要听从师命去娶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我听闻他来鹭羽的第一日就去了你那里,看来你俩早就有奸情了,却还背着周序音传信往来。”

他虽然措辞粗鄙,却说进了汪雁书的心坎,“我是跟他暗度陈仓了……如何?是我救的他,也是我先认识的他,周序音凭什么跟我争?”

薛赫言道:“序音她也不想嫁给谢新朝,她的心从来都在我身上。如今你放我出去找她才是正事,这样你跟谢新朝才有可能,不是吗?”

“她都被兰章成玷污了她还能嫁给谢新朝吗?”

薛赫言忍住怒意给她分析道:“周家全都被灭口了,你明光教若放出消息说她被兰章成羞辱,御景跟鹭羽的人只会觉得你们在挑拨离间,不会真的相信的。”

见她不语,薛赫言急道:“快给我解药,快让我去找序音!”

汪雁书看他笑话道:“你着急也没有用,你毁了我的身份还想就这样一走了之……没门!姑且先让你在这里痛苦一阵,我再去想想什么好的法子来折磨你。”

汪雁书终于离去,薛赫言也松一大口气,趁着此刻什么人也不在,他得尽快用两仪心经调整内力,争取早点恢复。

一个时辰过后,于雁容再度出现,她又换了身衣裳,进来的时候就见薛赫言坐在床沿发呆,等她拨弄着肩膀的衣带凑过去看时才发现他居然在落泪。

“你是……在担心你的小情人吗?”

薛赫言抹掉一些泪水并未说话,他的余光瞥到于雁容的一点衣角,再联想方才魏续江的逗留,猜到了一些内情。

于雁容坐他身侧,伸手抚着他的背道:“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呀?”

薛赫言道:“表妹她……她性格刚烈,宁死不屈,我怕她在昭明神宫会——”

于雁容也意识到了,“是啊、她可是个大家闺秀,很注重清白的。”

薛赫言回头央求道:“我不能再逗留此处了,我要尽快找到她,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是要去救她?”

薛赫言情真意切地确认道:“是,无论发生何种意外,我都要救她回来。”

于雁容也动了些恻隐之心,“……可我没这个权力放你走,我得听我妹妹的话。”

薛赫言沉默,良久像是下了一个重大决心,复上她的手道:“……那我们一起走。”

于雁容愣住,随即笑开,“你什么意思呀?要我离开这里,背叛明光教吗?”

薛赫言凝眉为她考虑道:“可是你待在这里好吗?……魏续江他不是善茬,你若肯跟我离开,从此以后我保护你,我会让鹭羽全力护你安危,我薛赫言说到做到。”

于雁容并没有相信他,但还是有所动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不能离开这儿。”

见他心灰意冷,于雁容反过来安慰他道:“你担心你的表妹,或许我可以再为你打听打听。”

薛赫言睁红了眼眶道:“……我怕你给我带来坏消息,若是没了她……我也绝不独活。”

自古深情最动人,于雁容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知如何是好,“哎呀……真可怜。”

她说着看向门外守着的两个人,也是默默叹了口气,别说不能放人,即便她想放,这薛赫言也逃不了多远。

薛赫言思虑一下道:“……我在调整内力,只要恢复了一些,我就能找准时机逃走。”

于雁容指了指外面的两个手下,意思是就凭你?

“而且你的药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失效了,那是汪雁书喂你的迷药,她待会儿会亲自看着你喝下去,我没办法给你给你解药哦!”

薛赫言道:“喝下去……没问题,喝完你立马将她引开我的视线。”

于雁容大概懂了,“然后呢?即便你恢复了武功,要怎么逃出去?拿我的命要挟门口那两个可没用。”

薛赫言早就清楚,那时只需有人帮他拖住魏续江的行动片刻就行,“不,我用汪雁书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