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
夏风拂动着竹叶沙沙作响,用完餐的两个徒弟前来竹园休憩打坐发现楚宵临并不在,龚梧月道:“他上午在我们这儿钓了半晌的鱼都无所获,应该是回他的岛上去了。”
孟凡星好奇道:“龚姨,你砍竹子干嘛?是要修葺房子吗?”
龚梧月道:“你练你的内力,来管我作甚?你瞧人家新朝怎么不像你有一堆废话?”
孟凡星自信道:“我猜龚姨你是想给师父做几根鱼竿!”
龚梧月拿着劈下的竹子就朝他打来,孟凡星一个闪身躲到了谢新朝身后,引来谢新朝不满,“快去打坐。”
孟凡星嘟嘴道:“没想到师父不在,你却来督促我。”
龚梧月嘲笑道:“你要是有人家一半的定力跟努力,你师父他老人家肯定把家传绝学全都教你!”
“师父那是喜新厌旧。”
龚梧月白了他一眼,“给我好好坐回来练功!你瞧你差劲的,要不是这几个月有谢新朝在,你师父都不愿从岛上出来教你。”
孟凡星听完也有点儿泄气,“师父这是放弃我了?”
谢新朝睁眼看了下他,见他耷拉的模样跟苏巧云还挺像,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哦,连你也偷偷笑我?”
龚梧月给他屁股踹了一脚,“快去打坐,别打扰到人家!”
孟凡星终于不再偷懒,“那好吧,继续练吧,这两个多月的强度属实有点儿大呀!”
之前在冯马两家见到孟凡星时,谢新朝还觉得他是个腼腆话不多的少年,没想到回到大邕城之后如鱼得水,聒噪至此,这其中龚梧月的教导应该功不可没。
两个多时辰之后,谢新朝的身边已无踪影,他起身走出去之际,才看到孟凡星正在河边钓龙虾。他不知玩了多久,钓了差不多有一水桶,见他走来喜笑颜开道:“瞧!晚上有好吃的!”
谢新朝也提起些兴趣,见他竹竿又起,一只龙虾轻而易举被他晃入桶中,赞赏道:“你这垂钓的能力倒是比你师父还厉害。”
孟凡星摆摆手道:“不足一提不足一提,那鱼不好钓,我一般都直接下河去摸,拿我的剑一扎就是一条!”
谢新朝莞尔,孟凡星又道:“旁边还有竿,你帮我起一下看看有没有龙虾。”
谢新朝见那边一竿似乎有动静,赶紧伸手提了下,结果起竿之后一条硕大的肥鱼蹦跶出河面,惊得孟凡星目瞪口呆,“快!……快甩我桶里!”
好在谢新朝眼疾手快,趁着那鱼被钩子缠住的瞬间,一下就将它甩到了岸上,孟凡星这下连手里的竿儿都不管了,赶紧将鱼按住抱了起来,欢欣鼓舞道:“我的天哪!这河神一定是看你是个新来的,特地给你送的礼物!今天的晚餐、够丰盛!”
今夜晚餐食材固然丰富,但处理起来也颇具难度,光是这些小龙虾就够洗刷好久了。龚梧月一人忙不过来,便指挥道:“你们俩一个去杀鱼,一个去清洗龙虾,我来生火烧饭。”
孟凡星当然选择了杀鱼,毕竟鱼才一条,而龙虾足足有一箩筐,够谢新朝洗的了。
好在他是个有耐心的人,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拿着刷子一只只地清理过去,中途龚梧月也提醒他道:“小心手啊,别被夹着了。”
谢新朝默默点头。
等他们那边全都处理完,红烧鱼也端上了桌,谢新朝这边才清洗完,龚梧月大概检查了下,表扬道:“洗得很干净,下锅!”
爆炒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谢新朝一连退了好几步,孟凡星却深深嗅了下,摇头晃脑赞叹道:“美味!”
酒足饭饱之后,三个人都有点儿走不动道,互相催促着对方去洗碗。孟凡星索性躺在了长条板凳,一连打了好几个饱嗝,龚梧月撑着下颚坐他对面看他这样不修边幅的样子,指责道:“你这个样子,真怕将来跟你师父一样讨不到老婆!”
说完她又指指倚靠在门柱边上的谢新朝道:“你得好好跟他学习。”
孟凡星看他一眼,“他吃的比我多,他撑着了,必须站着。”
“再者,我也没想过讨老婆的事情,我武功还没过关呢!倒是龚姨你,要是师父那里实在没办法,你也可以考虑别人的。”
龚梧月气得扔了一根筷子到他身上,也打了个饱嗝道:“……就你话多。”
孟凡星不仅话多,问题还多,“对了龚姨,你老实跟我说,当年你跟师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事到如今,孟凡星也长大了,很多事情她再不必瞒着,刚巧今天吃饱了很舒坦,她也就敞开了心扉,“……当年啊?当年的事让我好好想想……”
就在孟凡星以为她睡过去的时候,她突然擡头道:“当年就是你爹把我送到大邕玉楼关那边的宗祠时,我认识了他。”
“他那会儿陪着应水泉在祠堂里上香,我一眼就在鼎沸的人群中发现了他!”
孟凡星笑道:“那一定比你跟我爹的初遇要美妙吧?”
龚梧月双手托腮道:“是啊,我好像从没见过那样的人……英俊潇洒,沉稳干练,主要是他武功那么好,就让人很有安全感!……而我从小就过着行窃的生活,提心吊胆的,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很放心,很宽心!”
谢新朝也竖起耳朵听了下,“那时候楚前辈也还年轻吧?”
“是啊,那年他才二十出头!风华正茂,我一见就喜欢上了!”龚梧月也不害羞,坦诚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意,“然后……我就去找人问到了他的身份,还跑去他家中行窃!”
谢新朝一愣,“去他家偷东西?”
“是啊!”龚梧月道,“我想试试他的武功,可没想到我连他家在哪块地都摸不到……就这样孤独地在江上飘了一天一夜,直到被出关的他发现。我是又冷又饿,于是他赶紧带了我到这临沧镇上请我吃了饭,还花钱给我住了店。”
“师父真是个好人,居然连擅闯他家宅的人都能以德报怨。”
“是啊,后来我就用你爹留给我的钱搬到了这个小院中住了下来,这儿离他回岛的路最近,基本出来进去都会路过。一来二去的,我也渐渐跟他熟络起来。”
“我知道,这招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听孟凡星这么说,谢新朝反而想到了自己心里的那个人。
对于周序音而言,薛赫言相伴的距离最近,时间也最长,可谓是日久生情。他这个后来者,估计很难再居上了。
“可刚开始我在这儿的日子太无聊了,也总是闲不住手想去干回老本行。有一回得罪了个大人物,他大张旗鼓地跑来捉我,我武功又不高,怕得要死,就谎称自己是楚宵临的老婆,那人一听还真就把我放下了,撂完话就走人了。”
谢新朝凝眉不语,只听龚梧月又道:“那时还有些围观的人在场,不久便走漏了风声,没想到第一时间来找我的不是楚宵临,而是应水泉。”
“他真以为我跟楚宵临有什么关系,直言要为我俩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我听完也觉得后怕,就只能对他坦言了。一切不过情势所逼,我是为求自保才撒了谎。他好像很失望,先是劝我把该还的东西都还回去,然后还带着我去一家一家道歉,最后终于等到了出关的楚宵临——”
“应城主让你跟师父道歉了吗?”
龚梧月摇摇头,“没有,他的行为才出乎意料呢!他居然对你师父说现在外面有好多风声说我是他老婆,这些谣言盖是盖不住了,但我还要名声,他看我俩年纪相当,就说要不就定下来成亲好了。”
孟凡星惊呆道:“应城主他……”
龚梧月笑道:“他作为你师父的长辈,估计是太关心他的人生大事了,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后来呢?”
龚梧月叹气道:“后来你师父当然拒绝了,但他也牢牢记住了我,再后来为表当初的歉意,我也会帮他的忙。那几年一有外来的女人找他,我都给他劝了回去,避免了他诸多烦恼。”
“……就这样?你们没有什么特殊的发展吗?”
“什么特殊?这还不够特殊吗?”
“我是说……你对外面来找师父的那些女子宣誓了主权之后,师父没有再提娶你的事吗?”
龚梧月白他一眼道:“我哪有宣誓主权?不过就是开导了一下她们而已,否则她们整日哭哭啼啼地守在我家门口等他出关,看着也可怜兮兮的。”
孟凡星昂首挺胸道:“我还以为你对她们说——我、才是楚宵临的老婆,你们没有机会了,快走!”
“我可不能再胡说八道了,否则连朋友都没得做,”龚梧月伸了个懒腰道,“这大邕城虽民风淳朴,可八卦起来可是丝毫不逊色的!”
“后来你就来马家庄接我了是吗?没再跟师父发展发展?”
龚梧月苦恼道:“我其实跟他说了的,可能说得不是很明显,他没听懂吧?”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要去做马万经的小妾了,以后你的烂桃花过来我可就挡不住了,你自个儿承受吧!”
其实当时远不止描述得那样简单,现在只是因为时过境迁,她已然释怀。楚宵临若当真对她有情,哪怕她说得再不明显,他也早就答应了。
龚梧月仍记得当时的场景,那时流言还在继续着,她笑嘻嘻地对他说:“你说我是做你的老婆还是做那马万经的妾室呢?”
“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要不还是做个小贼?”
楚宵临很是无语,“常言是这么用的吗?”
龚梧月想要他亲口说出那个答案,接着道:“那你倒是帮我选一下?选好了我哪怕金盆洗手都行。”
楚宵临道:“确实,你要是当了马万经的妾室,担下照顾他儿子的责任,马家一定会给你一笔丰盛的报酬,以后便不用行窃为生了。”
这话听着就很气人,“你可想好了?我这一去再回来就是有家室的人了,某些人就再也没机会了!”
楚宵临将手中撚着的花瓣弹飞,劝她道:“你确实应该慎重考虑,毕竟也有很多爱慕你的人在等你。不过你若对这些人毫无兴趣,就当我没说。”
她彻底明白了,即便她不断地将话题抛给他,给他多次选择的机会,他都会视而不见。见他如此这般顾左右而言他,龚梧月总算下定了决心,关了小院带上马万经曾经给她的那张契约书,奔赴到了营丘马家。
孟凡星见她沉思良久问她后续,“……那师父是如何表态的?”
龚梧月回头道:“他什么也没说,就祝我一路顺风。”
“后来我就带着行囊前往中原了,一个月后把你带回了这里。从那以后,应城主也闭口不提我跟你师父的婚事了。”
“原来如此。”
他正想看看谢新朝的反应,没想到他早不在哪儿了,龚梧月眺望了一眼他居然在池边洗碗了,当真是个十全十美的好男人,“……我当初怎么就没遇到这么好的未婚夫呢?”
孟凡星随之看去,“他?他的未婚妻我记得是鹭羽的那个周姑娘,不过我那时见到周姑娘,他们的婚约已经取消了。”
龚梧月百思不得其解,“周序音喜欢的是她表哥薛赫言,所以她不可能送丝绢这种贴身物件给谢新朝,那那块被樊宗林挑落的丝绢究竟是谁的?”
孟凡星自然也不知晓,“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看他那么宝贵它,估计也不想跟我们分享这个秘密。”
“是啊,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他若不愿说,我们就不要再问了,以免乱他心神,干扰了他练武。”
孟凡星默默地点头赞同。
秋天到了,鹭羽山庄内红枫遍布,丹桂飘香。
周序音今日起得很早,因为要去禅音寺跟几个尼姑一起学做桂花糕,然后分发给领养回来的那些孩子。
薛赫言目送她远去,回头嘱咐尚昀今天所有的事情必须在日暮西山前完成,尚昀明白他的用意,他这是想趁着日落前赶去禅音寺跟周序音过夜。
好在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薛赫言也在申时之际独自驾马来到了禅音寺。
周序音这一天过得很是充实,上午做桂花糕,下午陪孩子们玩耍,入夜沐浴好还在灯下摘抄经书,就连薛赫言站到她身侧都没反应过来,“……表哥?”
薛赫言将她的经书合上,把她横抱起身,周序音环顾了下四周,薛赫言道:“没人,你丫鬟我让她去隔壁睡了。”
周序音被他抱着有些难为情,“快放我下来。”
“可我想抱着你。”
见薛赫言如此死缠烂打,她不得不说出一个真相,“……我月事来了,你什么也不许想。”
薛赫言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的时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来就是为见你一面,难道你觉得我另有目的?”
周序音被他反将一军,恼道:“你有什么目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薛赫言屋内看过一圈,发现神龛台那边的高度差不多,就将周序音抱了过去让她坐下,周序音果然不肯,“这是祭神用的,我不能坐上面。”
可对于他而言,周序音就是这九天之上下凡的仙女,“没事,这样你高一些,看我不必那么吃力。”
周序音还未曾用这个角度看过薛赫言,低头之际一下就被他纤长的睫羽所吸引,见她痴看着自己,薛赫言也不再犹豫,从下往上拥住她吻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