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治
薛赫言明白,鹭羽山庄的大权还在薛景何手中,这一切都是他太不中用导致的结果。
他如今连前往周序音院子的资格也没有,而周序音那里也被隐卫全面包围监视着,不让他再有偷溜进去的机会。
他已听说周序音被逼签下婚书一事,幸而她选的是第一项,还有缓冲的时间,他也能再想想扭转这局面的办法。倘若她真的剃度了,或者离开鹭羽了,那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离武林大会还有一个月,是输是赢对他而言已不重要,一切计划还在进行当中,他得尽快冷静下来找到最佳捷径改善目前的局面。
他不明白父亲执着于将周序音推给谢新朝的理由,好似周序音是个不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可能毁了谢新朝一般,“究竟是为什么……”
他哪怕赢了,父亲也不会让他娶周序音,从一开始他就不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为什么呢?”
事情已发展到当下这个局面,与其将她拱手相让给谢新朝,他不如趁此机会,釜底抽薪,让周序音在武林大会之后彻底死了心,跟着楚宵临一并离去。
二十日后,捷报从昭明神宫传来。
兰章成的动作比想象中要迅速,薛赫言从墨羽堂接到细作回信的时候,关景鸣已身受重伤,正由诸位长老合力抢救了。
他现在有些心急,只想着尽快分裂了御景山庄好让父亲放松警惕,转移重点,不再针对他跟周序音。
正好御景山庄忙于准备武林大会,人多杂乱,有所疏忽,那明光教的奸细一得到薛赫言埋伏在御景的弟子谎报的军情便开始了行动,她在心衣上抹了一种致幻的香料,关景鸣只当是怡情,没想到却叫他昏睡了过去。潜伏的兰章成赶到之际,那关景鸣虽醒了过来但精神有些恍惚,不过几招就中了兰章成的掌力,那一掌带着他四象神功巅峰之力,足以震断关景鸣的心脉,他至少躺床上数月才能恢复完全。
兰章成做得干净利落,甚至连外表都易容成了魏鹤岭的模样,还黑衣蒙面,那关景鸣又视线不清,等御景的弟子们抓住那擅闯的明光教奸细时,一切都合情合理地说通了。
薛景何看到来信大笑道:“魏鹤岭亲自偷取两仪心经不成,埋伏的细作却惨死在御景山庄……有趣有趣!御景山庄决意武林大会之后便要声讨明光教,这下我们鹭羽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薛赫言道:“明光教垂涎那两仪心经已久,魏氏兄弟之心昭然若揭,若没有他们埋下的那个细作,我们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嫁祸,一石三鸟,确实是天在助我鹭羽。”
一则御景大乱引起内部分裂,二则也将矛盾转移给明光教,让他们尝尝被冤枉被偷袭的滋味儿,三则替昭明神宫出了口气,只要明光教不好过,他兰章成就会很愉悦。
见父亲展颜,薛赫言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绪道:“……既然计划已达成一半,不知儿子可否去见见表妹?我有二十多天没看到她了。”
薛景何即刻冷了笑容,“……我会让墨羽堂的人撤掉一些,方便她走动。可你不行,你不能去她那里,她也不能找去你的院子。若你们当真心有灵犀在庄内遇上,就打个招呼吧。”
这样的话他还能在武林大会之前再见周序音几面,至少有些爱她的话想说在前头,他想要稳住将来被伤害的她。
等薛赫言离开之后,薛景何才起身问向身旁的心腹长老,“成凌川找来了吗?”
长老道:“找到了,他还在成家待着,成家与薛家也算是有些旧交,上回庄主大发慈悲饶了他一命将他送回了家中,成家一家都感激不尽,听闻庄主要找,他下午应该就能赶到。”
“那就好,轮到他报恩的时候了。”
周序音在庭院中吹了数回响哨,隔了数日也不见有任何人回应,大概是这院子的守卫加强了,所以兰章成才不能肆无忌惮地闯入了。
今日她又站在那棵树下吹响了哨子,本以为还是无所获之际,转身却看到一脸苍白的兰章成站在她的房门口,正扶着门框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怎么了?”
周序音才想问怎么了,他脸色明显很差,唇边还溢着一丝鲜血,周序音惊慌之际立马上前扶住他,让他依偎到自己的肩膀上,“……你怎么了?”
她赶紧扶着兰章成进入室内,可她一人的体力不够,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便唤了她在其他屋子打扫的丫鬟一并过来搀扶,丫鬟显然一惊,但也瞬间反应过来合力将人架去了偏房中,“……他——”
兰章成躺下之后便昏迷了,周序音蹙眉解释不了那么多,只吩咐丫鬟道:“你出去找个大夫,就说我病了,带上些救死扶伤的灵丹妙药,赶紧回来。”
丫鬟连连点头,起身之际周序音还嘱咐道:“不要说出去!”
丫鬟跌跌撞撞地取了些钱飞快地奔了出去,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对小姐很重要的人,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救人要紧。
兰章成其实受的是轻伤,他有两仪心经护体,那神志不清的关景鸣未曾使出全力的一掌也伤不了他太多,反倒是他一回昭明神宫打算自我疗愈时就接到下属的通报,说是周序音呼唤了他许久,似是很需要他。他二话不说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这鹭羽山庄的守卫显然又加强了不少,他溜进来花费了不少精力,直到落地在周序音的院子,他显然有些消耗过度,吃不消想睡了,所以才倒了下来。
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因为周序音一直守在他身旁,还握着他的手,感受到她平缓流利的脉搏,那就说明她目前一切还好。
大夫匆匆赶来,因为是庄外请的所以也不太清楚周序音这边的情况,丫鬟塞给了他诸多银票,只望他看完病赶紧走人什么也不要多说。
这大夫也不想得罪鹭羽山庄的人,虽然丫鬟说的是她家小姐病了,但悬丝诊脉之际他触到的明明是个男的脉象。他只是愣了一下,随后便自然道:“这位……小姐的脉象稍有虚浮,当是体力消耗过多所致,我观其胸门膈腧稍有淤血,若想好得快些,配些活血化瘀的丹药即可。”
丫鬟道:“就这么简单?他都晕了。”
大夫皱眉道:“没晕啊,他这是睡过去了,你听他呼吸声,还挺明显的,估计是累了。”
丫鬟语塞,“服了你的药几日可好?”
“三日。”
“这么快?”
“是啊,这位壮……这位姑娘本就体格健壮,精力充沛,今日即便我不来,他十天半月之内也能好透。”
这下坐在隔壁房间听着的周序音终于松了一口气,枉她刚刚那么担心,原来他皮糙血厚根本死不掉,“那送大夫离开吧,把药留下。”
大夫一听隔壁的声音,起身做了个揖道:“好、好,小姐放心,我出去之后什么也不会说。”
周序音道:“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我脉象细小,心有郁结即可。”
大夫连连道:“没问题没问题。”
丫鬟推门送大夫出去,周序音也从隔壁推门走了进来,将床帐撩开,重新坐回兰章成身边,他脸色现下看起来气血已有,原来是睡眠不足所致,“……”
丫鬟回来之际见一切稳定下来才蹲到周序音身旁一起看着床上的人开口问道:“小姐,他是谁啊?”
周序音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思索片刻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数次救我于危难,所以我也不能对他坐视不管。”
丫鬟点点头肯定道:“那他一定很喜欢小姐你,所以才肯为你做那么多。”
周序音看着单纯的丫鬟,“你不会告诉少庄主或庄主他们的是吗?”
丫鬟摇摇头,“我不说!他是对小姐好的人,那就没关系。”
周序音温柔一笑,丫鬟又道:“我看得出来,那天以后小姐就很难过,我也帮不了你,假如这个人能帮到你的话,那我们就留着他,不告诉别人。”
这时一早苏醒的兰章成插话道:“哪天以后?”
丫鬟吓了一跳,周序音再看他眼睛已经睁开,便道:“大夫说你胸口有淤血,服药好得快些。”
兰章成坐起身来,其强健体魄的压迫感吓得丫鬟差点儿倒退倒地,他真的看起来好得很,一股很有力量的感觉,“……我、我先去准备午膳了!”
兰章成道:“不必如此麻烦,我用内力自行调解一下,两日就能恢复。”
周序音不禁回想了下自己的丫鬟刚刚究竟塞了多少冤枉钱给那大夫,勉强一笑道:“……那就好。”
她起身喝了些茶水,等兰章成运功完毕,也倒了杯给他,忍不住问道:“……你又去杀人了?”
兰章成莫衷一是,没有回应,周序音接着道:“杀的还是一个并无把握的人,所以才受伤了?”
兰章成道:“我有把握,我也没杀他,不过重创了他,让他躺床上休息几个月罢了。倒是你,你这边发生了什么,呼唤我这么多回。”
周序音现在回想起来已然平静许多,“……是舅舅他、他逼我签下了嫁给谢新朝的婚书,说是等武林大会之后便要将我嫁去御景,他不允许我跟表哥在一起。”
兰章成若有所思,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他处心积虑地想要将你推给谢新朝推去御景山庄的原因?”
这点周序音只想过自己跟谢新朝成婚之后可以为薛赫言的未来铺路,但还没考虑过其他非要将她嫁过去的原因,“……他除了想要利用我来牵制谢新朝,还有别的意图吗?”
兰章成直言不讳道:“他想毁了谢新朝,因为你是兰燕臣之女。”
“……你说舅舅他知道我的身世?”
这些也只是兰章成的猜测,“他可能是懂的,但也可能不懂,我不确定。”
这点周序音没有想过,但以此类推薛景何一直以来对她的敌意就显得合理起来,“他知道……所以他不愿让我跟表哥在一起,他怕东窗事发影响到表哥的前程。”
兰章成咽了下口水道:“……可能还不止他。”
周序音彷徨无助道:“原来……他们随时随地都准备毁了我吗?”
兰章成想值此时机让她看清楚鹭羽山庄内的人心险恶,哪怕是将她养大的薛景何夫妇,也未必完全可信,便劝诫道:“薛景何不是好人,那慈小玉也未必是个善茬。阿音,你当真要继续留在鹭羽吗?不等武林大会结束就跟我离开吗?或者现在。”
可周序音没有犹豫便摇了头,“我不想离开表哥身边,”她说着又低下了头,压抑住自己的相思之苦,“……他是我的全部。”
“即便将来后悔?”
“我不后悔。”
她如今整颗心都被薛赫言占据着,若无法跟他走到一起,她也想成全他所有的夙愿。
看她心意已决,兰章成也不再多说,“那我陪你几日,等你去了武林大会,我再回昭明神宫闭关修炼。”
周序音擡眸看他,“你还要闭关吗?”
“我想亲手杀了背叛父亲的那两个叛徒,光靠目前的武功是不够的。”
周序音缓了缓神,将重点转移到兰章成身上来,“那个魏鹤岭……我见识过,他跟楚宵临的身手不相上下,连楚宵临对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兰章成道:“他昔日在我爹手下便只差他分毫,后来明光教分立之后他也不曾松懈,常年闭关,这世上除了楚宵临一人能面对他全身而退,连我也无法办到。”
周序音细想了下,“所以你排行第三?”
兰章成笑道:“你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没想到周序音说:“当年追求薛日好的兰燕臣可是数一数二,你怎么变第三了呢?”
兰章成无奈一笑,“看来我还得努力。”
周序音温柔莞尔,慢慢靠向他,兰章成也顺势将她搂住,托起她的下颚,暧昧吻上,两个人随后倒入帐中,极尽缠绵。
一个时辰后,丫鬟端来了今日的午膳,这膳食看着跟以往有些不同,周序音问道:“这些糕点不是烟雨楼的吗?”
“是呀,是少庄主为您准备的,他知道了您上午请大夫的事,托尚昀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呢!”
丫鬟边摆放着饭菜边说话道:“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的护卫少了很多,问过之后才知道庄主已经同意你离开院子走动了,只是不能去少庄主那里。”
周序音端了一碗饭先递给坐下的兰章成,“那表哥呢?表哥能来找我吗?”
丫鬟失落地摇摇头,“尚昀说了,不行,所以你们只能巧遇。”
兰章成拿起筷子道:“我想你们少庄主一定还带了其他话给你。”
丫鬟脸一红,低声道:“少庄主说他午时过后在赤羽堂那儿等你。”
周序音喜上眉梢,“那我待会儿就过去。”
兰章成见她开心也为之喜悦,并无太多醋意,“那我下午便在你房里修炼。”
丫鬟也振作精神道:“我会替恩人守着门口的!”
“那你也坐下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监视好周围。”
兰章成置之一笑。
周序音用完午膳又回到房里打扮了一番,兰章成看着铜镜里的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女为悦己者容”,她见到薛赫言便会开心满足,所以她也为之做好了完美的准备,“不过二十日没见,就牵肠挂肚到这般地步?”
试戴耳环的周序音没有跟他多说,“……你不明白。”
他如何不明白,当初他察觉到自己对周序音动了真心的时候也是如此,晃神之际眼前还会出现她的幻影,“我是不明白,你为何如此爱他。”
她明明上午的时候也为他倾心,为他倾倒,论武功、论样貌、论身材,他无一样比薛赫言差,甚至说有的远胜于他,“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他这么问,周序音也细细思考了下,“我喜欢他的模样……他长成了我心里喜欢的样子。”
兰章成嗤之以鼻,“见色起意,难道我就没有色相?”
周序音回过头来,“可你们长得不同。只是身高相仿,身形相似而已。”
“原来你是分得清的,那你有时候还在我怀里喊‘表哥’,惹我不快。”
周序音不想跟他扯这些床笫之事,转回了梳妆镜这边,不再说话。
兰章成自知无趣,又续上话题道:“那除了他长得合你心意之外呢?你难道还喜欢他的性格?”
周序音明白薛赫言性格不好,他很强硬,得理不饶人,明着不行就来暗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面对心爱之人有时也很残忍,“……是啊,我喜欢他什么呢?”
她说不上来,薛赫言武功受限,整个江湖连前十都未必能排上,若论及他鹭羽山庄继承人的身份,那她也是薛家的大小姐,没必要攀附,毕竟她从来不是抱着这种心思接近薛赫言的。
兰章成见她答不上,随口一说道:“你别是被他下药了吧?才这般迷恋他。”
周序音已穿戴整齐,起身道:“不说了,我得走了。”
兰章成跟了她两步,目送她离开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