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
次日清晨,他们快马加鞭抵达了大邕城,那里的城主应水泉已恭候多时,见楚宵临身前坐着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周序音不禁在心里感慨了下,“真有本事……”
楚宵临先行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师叔,应水泉。她叫周序音,是鹭羽山庄的表小姐。”
“应前辈。”
周序音彬彬有礼地打了声招呼,可应水泉却愣住了,随后立马将楚宵临拽到一旁,“那不是薛景何的外甥女?薛家的大小姐?”
“是啊,怎么了?”
应水泉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些震惊,“你挑来挑去,挑回了个烫手山芋?”
楚宵临抿唇,“她不烫……她身上很冷的。”
应水泉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肘击,面对周序音那边还是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周姑娘……比我想象中更、更有气质,我先震惊一会儿,稍等……”
楚宵临忍俊不禁,“好了,你先震惊吧,我就带她回去了。”
“回哪儿去啊?你打算把她安排在哪儿?”
楚宵临道:“自然是梧月那儿,离我最近,不是吗?”
这下应水泉总算放心了些,好在他还没有被这姑娘的皮囊所迷惑,带她回去自己的岛上乱来,“知道了知道了,去吧去吧!”
楚宵临先送周序音上了马,自己再翻身跃上,跟她解释道:“这段时间你先住在梧月那儿,等你恢复好了我再带你去寻寻你爹娘曾经的住处。”
周序音接受道:“我想……那儿应该也不能住人了,毕竟都过去二十年了。”
她思考在理,楚宵临道:“但你来都来了,肯定是想去看看的,对不对?”
周序音点头。
“至于之后你若想拥有自己的住处,那就找块你喜欢的地方安定下来,我们大邕幅员辽阔,哪哪都美得很,你有得挑了。”
周序音也想要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家,哪怕无人在家中等她,她也能安下一部分的心来。她低头瞥见自己的镯子,突如其来有了一个想法。她可以把这镯子当了置换一个新家,余下的钱也够她在此处花一辈子,可她还心存侥幸,想着这是薛赫言送她的,万一将来某一天再会,他若问起来,知道了生气了该怎么办?
“怎么了?”楚宵临见她发呆想心思还以为她独到异乡有些害怕,便关心道。
周序音回头道:“接下来我要麻烦龚姐姐跟你……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们,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她在思考这些身外之物的问题,楚宵临道:“那你不必担心,回头你跟梧月说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叫她尽管使唤你就行。至于我,我已经是你的师父了,就不求你的回报了,只愿你能在此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行。”
他说着将周序音抱紧了些,感知到他来自身体的暖意,周序音轻轻颔首,不再多说。
午膳之前,楚宵临驾马带着周序音抵达了龚梧月家中。
彼时龚梧月身体已然复原,也于今晨收到了周序音的一大堆行李,她笑道:“我还以为是你这家伙从中原偷了几箱金银珠宝回来慰问我的伤势呢!”
楚宵临笑着回应她,“里面有金银珠宝的,应该不少呢!你好好翻过没?”
龚梧月打了他一下,看向慢慢走来的周序音,变了脸色叹了气道:“可怜的孩子,怎么为情所伤成这样了?那薛赫言不要你是他眼瞎,我们收留你!留你一辈子都没问题,把你那箱金银珠宝交出来就行。”
周序音勉强露出一点笑意,“谢谢你,龚姐姐。”
孟凡星此刻正练功回来准备用膳,见到周序音有些不敢置信,“周姐姐真的来了?我还以为师父骗我呢!”
楚宵临道:“对了,你俩以后可要相互照应,她如今也是我的徒弟叫我一声师父了。”
“当真?”孟凡星自是欣喜不已,龚梧月却疑惑不解,鄙夷的眼神打量着他,“你这是要在中原带几个便宜徒弟回家啊?别到时候我家凡星都不受宠了!”
楚宵临无奈摇头,“先不说了,吃饭吧。”
下午龚梧月收拾了碗筷来替周序音一起整理行囊,她推开房间介绍道:“这间空房原先是你师父偶尔来住住的,后来去年谢新朝过来的时候也住过半年,接下来就是你的了。”
龚梧月的四合院不大,数数不过三间卧房而已,再来客人可能真要睡榻上了,周序音看着这简单陈设的房间,内心百感交集,“……这以后、是我的住处了。”
“你不会嫌简陋吧?”
周序音自然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师父说让你随意使唤我,我不会的也可以学。”
龚梧月道:“就知道那家伙不会让我白收留你,估计是想让你在我这儿学点自力更生的本领。”
周序音认真注视着她,龚梧月看着那箱子里有一盒宝匣,放的似乎就是周序音的珠宝首饰,便打开了它,随后她无语地指着这一堆金灿灿银闪闪的珍宝道:“这不很简单吗?有这么多资本干哪行都行,回头我给你想想,做什么比较合你心意。”
周序音走去宝匣那边,挑出几件她还需要的重要之物,余下交给龚梧月道:“这些……我也不记得是谁给我置办的了,你先拿去当了换银票就行,你帮我保管吧!”
龚梧月立马见钱眼开,“当真?”
周序音确认道:“我花钱起来大手大脚,没有分寸,接下来要过一段简单的日子,这钱放我自己身上可能三两日就没了,还是你帮我管着比较妥当。”
龚梧月打量着她看到她手上的那只镯子,“那个很贵吧?”
周序音点点头,“一千多两。”
龚梧月赶紧抱紧了宝匣,“你这出手是真阔绰,完全没点当家理财的能力,我姑且替你管着吧!你放心,我给你记账,即便咱俩关系好,账还是要算清一些的。”
周序音其实不在意,只想着能回报她一些,哪怕她占为己有都没关系,毕竟她是在投其所好,只是她如此认真对待,她自然也不再推脱,“好。”
周序音的东西是真的多,龚梧月看着剩下两箱没法处理的衣物杂物道:“这样,你等着,我马上拿了这些首饰去典当,争取入夜前给你置办两张衣橱回来。”
周序音颔首,“……麻烦你了。”
“不麻烦,一起去啊,你得了解一下我们这儿的街市吧!”
她说的也是,“那好,我们尽快出发吧。”
这大邕的集市虽没有江南的繁华,但也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龚梧月正在当铺口等着掌柜取钱,回头跟她说道:“其实我们大邕大得很,这只是离我们住处最近的一条街道。大邕有多大呢?大概有五六十个姑苏那么大吧?我们这一块还算是比较偏的,城楼往里的那个镇子算是最为繁华的,等空了去应水泉那儿我们可以再逛逛。”
周序音其实进入这个街市前就看到古城的匾额了,“这儿叫临沧,那城楼那儿叫什么?”
“那儿叫玉楼。这接下来还有古岭、朝山、旭日等几十座古城,地域辽阔到你无法想象。”
周序音是有些无法想象,原来这便是众多退隐的武林人士会最终选择的归宿,因为这里地广人稀,山明水澈,四季如春,无论哪儿都很宜居,都不怎么容易叫外界找着。
换了诸多银钱,两个人又走访了几家木材成品店,挑选了合适的衣橱还添置了不少其他家具才在入夜前赶回到家中。
而那时楚宵临跟孟凡星已经等待许久,饭是煮好了,可灶不会开,切好了菜正等着龚梧月回来下锅煮。
龚梧月埋怨道:“凡星也就罢了,好歹是我儿子,你一个姓楚的还坐等要饭是自己没手吗?我不在你身边也没见得你饿死。”
楚宵临讪笑一下,“你瞧你准备了这么多菜,我就顺道吃个便饭怎么了?这点友情都没有了?大不了我徒弟给我买单。”
周序音连连点头,“我来。”
龚梧月白了他一眼道:“我就知道你把她带回来没安好心,敢情不是图她色,而是贪她的财!”
楚宵临摸摸鼻子,当做没听到。
龚梧月警告他道:“她的钱我可替她保管着呢!你哪怕是她的师父,也休想从我这儿薅一毛去!”
孟凡星捂住咕噜噜的肚子,“龚姨,先不吵了行吗?我快饿扁了。”
“那就自己学起来!你剑练不成就算了,改明儿换个赛道掌勺吧!”
见这两人轮番被骂,周序音自觉后退了两步,可龚梧月看向她道:“愣着干嘛呢?去准备碗筷啊!”
见孟凡星去烧火了,周序音也赶紧行动起来,楚宵临忍俊不禁帮着她一起道:“你在家应该没有下过厨吧?”
周序音轻轻点头,说得很小心,“没有啊。”
楚宵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她衣裙翩翩貌美如花,一看就不像是会做饭的,估计学了手艺也不会怎么样,他思忖道:“那看来我得学。”
周序音不解,听他又道:“……我感觉我学起来应该比你快,学得应该比你好。”
“你要学烧菜煮饭吗?”
“饭我会煮,烧菜还不太会。”
周序音勉强一笑,“我什么都不会,师父。”
楚宵临也笑笑,“不愧是我的徒弟,就喜欢你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
周序音无话可说,楚宵临又道:“不慌,你饿不死的,等你搬离这儿之前,我一定会学会的。”
周序音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听他的意思未来好像要跟她同住一样,“……那我也学一下吧。”
楚宵临欣慰道:“那是最好,以后咱们师徒就不必看她眼色了。”
“说什么呢?添副碗筷这么慢!”
“……来了。”
新月已上枝头,这初春的临沧和风煦煦,感觉不到太多寒冷,周序音饭后散步走到了庭院外看着乡野间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若有所思。
这里的星空十分接近,好像一伸手就能摘到星星一样。
楚宵临见她视线落在了后山那边一望无垠的江流上,走向前指手道:“往那儿走水路两三里,便能见到一座孤岛,那岛来回不过数百米,便是我家所在。”
周序音愣住,“原来你真的住在岛上?”
楚宵临道:“我虽然挺喜欢热闹的,但更多时间还是希望能静下心来好好钻研武学,顺便磨一下性子。”
难怪她总觉得这人既能身处狂欢又能甘于寂寞,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又道:“你想不想去我家瞧瞧?”
周序音有些好奇,“可以吗?那儿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那岛上就我一人居住,我的同门师兄弟偶尔会来找我住上几日跟我切磋完武艺便离开,像我的师父还有其他亲人都是住在各自的地方。”
周序音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以后再说。”
楚宵临又追着她看去那平静的江面一眼,有些事并不急于开口,毕竟周序音人在此处了,他该心满意足了。
翌日,清风徐徐,水波不兴,楚宵临正在河边钓鱼,而孟凡星在打水漂。
“别惊着我的鱼了,臭小子。”
孟凡星却垂头丧气道:“师父,我的武功怎么就不见长进呢?您这又多收了个徒弟,改明儿不会连周姐姐都超越我吧?”
楚宵临不置可否,“她要赢了你,我想你真得换一条出路了,现在学下厨还来得及,以后就去玉楼街市那家最好的酒楼当厨子,等为师来用餐时记得给我免单。”
孟凡星彻底沮丧下来。
没过多久,龚梧月过来洗衣了,周序音旁跟着前来学习,见孟凡星蹲在那儿,龚梧月道:“你小子不练剑偷懒在干嘛呢?姓楚的你也不管管他。”
楚宵临回头见到周序音一如既往的花容月貌稍感欣慰笑了笑,“他在自我检讨呢!让他自个儿好好想想吧,到底是当个剑客还是做个厨子。”
龚梧月白他一眼,气呼呼地将木盆放下,“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拜你为师!”
楚宵临摸摸鼻子,看着平静的湖面,纳闷道:“当初是你恨不得跪下来求我的,别赖到我头上啊!”
“他这水平是上不去了吗?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他任督二脉打不通,真气无法运转周天,真的很难提升。”楚宵临有些无可奈何道。
“他自己打不通,你帮他啊!不然要你这个师父作甚?”
楚宵临思忖片刻,“好吧,那等我真正退隐了再说。”
“为何要等到那个时候?”旁听的周序音忍不住问道。
楚宵临解释道:“首先一般外人是无法帮忙打通此二脉的,这世上数数不过五人有此能力。其次,帮助他打通,我得不吃不喝连熬六个时辰将自己的毕生内力传给他,这样才能打通。”
孟凡星一下站起身,“那我不要了!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前途而毁了师父的功底。”
楚宵临道:“你瞧,他受之有愧。”
龚梧月这才摆摆手,“算了算了,这么困难就算了吧!一换一,没意义,换了还未必能达到你那个水准,就让他这么废着吧!“
孟凡星这会儿却来了斗志,“没事,我自己去练!龚姨,我去竹园修炼两仪心经了,午饭不必等我,给我留点儿就行!”
他说着便鼓舞着跑远了,周序音目送了他一眼,但愿他能早日成功。
龚梧月却将她的思绪召回,“别看了,你还是跟我学浣衣吧,不然真得招个婆子特别来照顾你了。”
周序音赶紧跟她到湖边蹲下认真学习。
龚梧月拿了她一条纱裙道:“先过水,轻轻搓揉一番,将最容易清除的表面灰尘给洗净了,然后找着重点弄脏的地方,抹上澡豆,稍微用点力——”
她话音未落,撕拉一声,霓裳就在她手中裂开了,引来旁边楚宵临的注目,“……”
三个人面面相觑着,龚梧月皱眉心虚道:“这……这衣服这么不经搓呢?”
楚宵临道:“她穿得是绫罗绸缎,家中有人专门浣洗打理,肯定不能如此粗暴地对待,否则没几日下来,她都没衣裳能穿出门了。”
周序音苦涩一笑。
龚梧月看看自己,再看看周序音的这些衣服,决定道:“稍后我们去买些耐洗的棉麻成衣回来。”
周序音当然没什么问题,“好。”
龚梧月再心疼地看着手中这一截断开的绫纱,“多好的衣服,就这样被我弄坏了。”
周序音反过来安慰她道:“没关系,我还有好多件,横竖都差不多样式,少这一件不碍事。”
楚宵临看了一眼道:“不过就坏了一段绫纱,回头去街上找个手艺厉害的裁缝补上就行,可以绣朵花什么的。”
这个主意不错,龚梧月马上采纳,“那待会儿把这条裙子也一并带上!”
周序音点头,“好。”
龚梧月洗了自己的衣服教了几遍下来,周序音差不多学会了,她信手拿出一件浸入水中,正打算清洗,却想那罗布轻盈得很,一下从她手中溜走,随着溪流往楚宵临那边流去了,“哎——”
听到周序音的呼唤,楚宵临也瞥见那块轻纱薄布,用鱼竿挑了下上头的细绳,结果一勾出来,是抹淡红色的心衣,还在朝晖的映射下透着光,“……”
这下不仅仅是周序音止了步,龚梧月张大了嘴,连楚宵临都有些下不了台,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把鱼竿调转方向,自己却不敢回头道:“……取吧。”
周序音羞红了脸将它取了回来,躲到龚梧月这边,龚梧月震惊到两眼放光,“……这么透吗?”
见她窘迫,龚梧月反而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道:“……你这是打算勾引谁啊?谁还需要你亲自勾引啊?”
周序音不吭声直摇头。
龚梧月恍然大悟,“是你那个负心汉逼你穿的?”
周序音沉默。
龚梧月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喜欢这种款式啊?他真不要脸哪!”
周序音此刻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最终还是承认道:“我的衣服……都是他帮我置办的,也都是……他的喜好。”
此时坐在不远处的楚宵临真想提醒她们能不能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讨论这些,毕竟他耳聪目明,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龚梧月又道:“其实那家伙审美不错,就是下流了点儿,我要是男人,我也喜欢你穿成这样来勾引我……不是,我现在就挺想看的。”
周序音无言以对,“……”
龚梧月认真道:“回到家了给我瞧一眼行不?上次在扬州花街我还没看过瘾——哎呀!谁打我?”
她突然摸了下脑袋,只觉得被石子砸了下,回头却见不远处的楚宵临目视前方,似乎毫无反应,便放心大胆地又转回身道:“你放心,我不乱来,我也乱来不了——哎呀!”
她这次回头就是一阵破口大骂,“姓楚的你要死啊!你自己看不到就算了,凭什么阻止我啊?”
楚宵临恨不得拿手里的鱼竿抽她,“你再这般调戏我徒弟我今晚可就把她带走了?”
龚梧月不服插腰道:“你带走才有大问题吧?那江心孤岛孤男寡女的,别下次出来的时候都一家三口了!”
她的思维如此跳跃,周序音完全招架不住,朱唇微启不知如何劝架,只能左右为难地两边看看,“……”
楚宵临起身道:“走、乖徒儿,为师带你去集市选几件衣服,这些东西锁起来压箱底吧!可别到时候她占了你便宜还说你穿得有问题。”
龚梧月连忙端起木盆追上,“姓楚的等等我!我也帮她去挑两件。”
楚宵临没好气地回头看她一眼,“你当是打扮女儿啊?这么积极。”
龚梧月搂上周序音的肩膀道:“可不就像女儿吗?跟凡星差不多大,还叫你师父,在我心里她就跟女儿差不多了。”
“那你晚了,她爹过世得早,不然还能问问能不能去给人家做小。”
“楚宵临我看你是找打!”龚梧月说着就拿着捣衣的棒槌追上去,楚宵临快速溜走,徒留周序音赶紧提裙加快脚步,“……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