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简戎

相思

相思

入夜了,周序音正在楚宵临卧房外的连廊那边赏月,回想着这一天的平淡美好,再看那皎洁的月光,整个人的身心都安宁了下来。

楚宵临走过来静静站到她身后,跟她共同仰望那一轮水天之上的明月。

月色莹白,洒落在鹭羽山庄的各个院中,薛赫言此刻正在周序音的房里躺着,自从周序音离家不在,他每夜也辗转反侧,直到后来睡到她院子里来,才能睡个好觉做个好梦。这房间留有周序音的香气,躺在这里他会觉得她人就在身旁。

今夜他甚是思念周序音,他的直觉告诉他周序音也在想他,于是他起身走到她的衣橱边上,想取两件她的衣物睹物思人一下,结果打开的时候,却发现少了很多,“……”

薛赫言随即叫了正要入睡的丫鬟,丫鬟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口道:“……是庄主派人来取走了小姐的衣裳,庄主是不是真不打算让小姐回来了啊?”

薛赫言一下就联想到前几日被带回庄内的那个江珊,大概猜到了一些,关上橱门道:“她会回来的,衣裳我也会替她重新准备的。”

刚巧这一年的时间周序音的身材又丰腴了些,他可以重新给她置办几套更贴身的,“回头她衣服就放我院里,也省得再被人拿走了。”

“好,少庄主!”

周序音的房间被人动过了,他没心情再待了,便穿了衣裳走人,丫鬟失望地恭送了他,“少庄主,你快点把小姐接回来吧。”

薛赫言回头无奈瞥她一眼,“这话以后只能对我说,明白吗?”

他可不想周序音回来之后连个放心的丫鬟都被薛景何给秘密处理掉了。

丫鬟明白了他的意思,连连点头。

薛赫言一边望月一边思念着周序音走回自己的院子,不知不觉走偏了路,这个时间大多数的院子都熄灯入睡了,前面不远处的花前小筑却灯火通明,偶尔传来一些暧昧紊乱的声音,见门口还有墨羽堂的隐卫名正言顺地守着,薛赫言便知里头的人是谁了。

这院子还是他去年为薛景何重新修建的,处于东北一角,离中央正院较远,他本意是想让父亲少跑几趟,没想到武林大会之后,他基本就住这儿了,还命人拓展了好几个房间,足够养数个女人供他取乐了。

自从母亲削发为尼之后,他算是彻底没了束缚,在自己儿子面前也不想掩饰任何私欲了,“……”

门口的隐卫见他路过问候了声,“少庄主。”

薛赫言良久才启齿道:“……别跟庄主说我来过。”

隐卫明白他的意思,领命道:“是。”

整个鹭羽山庄分东南西北四道门,周序音的院子处于东南方位,而他的是正东位置,很容易就走过头,走到这片狎妓取乐之地。

而鹭羽山庄的西边,西南为银羽堂汪家,正西是赤羽堂的长老弟子们所住,西北则为墨羽堂领地,也曾是周家包括周序音在内的宅地。

从前他去看一趟周序音得走上两刻钟,后来周平晖薛日好死后,周序音搬到了东南一隅,他步行没一会儿就能到她那儿,两个人的感情也随之日益升温。

可如今他想看一眼周序音,也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

翌日,薛赫言起了大早,准备赶往川蜀眉山的昭明神宫赴战,正院里没等到薛景何,他只得硬着头皮去了东北的那处小院。

进了院子,他站在门外躬身抱拳道:“父亲,儿子这便去昭明神宫了,离家三五日,望父亲一切平安无虞。”

薛景何此刻正躺在床上,三四个赤身裸体的女子环绕着他不便开门,便道:“去吧,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他看来并不在意这场决战,就连江珊都有些意外,见她的眼神透过窗户追逐着薛赫言离去的背影,薛景何伸手将她拉到身前,“怎么,还对我儿子不死心呢?”

其他女子见江珊如此受宠也凑上前来,奈何薛景何一个眼神便教她们不敢动弹。

“……这样如何,赫言若是赢了谢新朝,我便允许你去伺候他一晚。”

江珊受宠若惊,“……真的吗?爹爹!”

薛景何道:“乖女儿……你这几日把爹爹伺候那么好,爹爹当然也要好好疼疼你!”

见他心情愉悦,其余的“女儿”这会儿全都贴上身来,一声一声娇滴滴地喊着“爹爹”“爹爹”,薛景何爽快笑道:“不急……爹爹稍后一个一个好好疼!”

薛赫言已翻身上马,驶离了鹭羽山庄,而东北一隅正是男欢女爱,醉生梦死之时。

三日后。

上午周序音正在书房看书,楚宵临从外撑船回来了,她走去水上游廊那儿迎接他,等待着他带来昭明神宫大战的结果。

楚宵临先卖了个关子,“要不你猜猜?”

周序音道:“是谢新朝吗?”

楚宵临摇了摇头,周序音愣了一下,见他表情平平颦眉道:“……难道是我表哥赢了?”

楚宵临还是摇头,继而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肯定猜不到。”

周序音不解地跟在他身后追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楚宵临娓娓道来,“听那些去现场见证的人说,他们二人是打得翻天覆地不可开交,正愁着分不出胜负的时候,那兰章成出关了——”

周序音歪头看他掩饰不住的笑意,“……?”

“兰章成一出关看昭明神宫都快被他俩拆了,当即就强制叫停,谁知那两人战红了眼谁也没听劝,结果都中了他四象神功的一掌,此刻正躺在昭明神宫养着呢!兰章成放话给到了御景跟鹭羽,一人五千两,不给就等着收尸。”

周序音听着目瞪口呆,楚宵临打开扇子忍俊不禁,“出关后的兰章成更是狂妄,估计南北两家无人是他的对手,看来只能乖乖交钱了。”

对此结果周序音也是无话可说,“……”

楚宵临道:“不过他二人确实提升了不少,那些观战回来的江湖人士都道武林大会那点儿擂台还真不够他们打的,若是兰章成不在中途出关,昭明神宫指不定要重新来过了。”

“他们两个旗鼓相当,现场无一人能看出到底是谁更胜一筹吗?”

“那可能只有兰章成一人分晓。”

周序音又道:“你都不关心你徒弟的伤势吗?你准备好五千两了吗?”

楚宵临摸摸鼻子,“这钱……御景山庄出手比较合适吧?”

周序音却有些担心道:“他们中的可是兰章成的掌力,即便有两仪心经护体,想必也伤得不轻,更何况还是打得两败俱伤时中的招,要不要早些把人接回来好好照料?昭明神宫可是荒山野岭,什么都缺的。”

楚宵临没好气道:“年轻人受点伤很容易养好的,你劝我还不如去劝兰章成呢!”

“他就是喜欢趁火打劫,我这时候去劝他,他肯定要加价。”

“你果然很了解他,不愧是亲兄妹。”

周序音自然清楚他的本性,这两个人都跟她有莫大的关联,说不定那一掌根本不是为了昭明神宫,就是他纯纯想泄愤。

“……他不喜欢看我为情所困的样子,更不喜欢我拖泥带水。”

“那他确实没错,这两个人该打。”

周序音无语地看他一眼,“你是不是也想上去打两拳?”

楚宵临合扇挑眉道:“我没那么小心眼啊!也没那么势利眼。”

周序音不解道:“……他钱都去哪儿了呢?我看他也没把昭明神宫建得有多好。”

“说不定在给你准备嫁妆。”

周序音可不这么认为,“他并不希望我嫁人,他想我留在昭明神宫陪伴他。”

“那就是留着你们两个养老用的。”

周序音扑哧一笑,“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老了还能花这么多钱?是准备上天吗?”

“好了,不说了,去看看我们的桃花酒酿得如何了!”

这酒当真不错,周序音浅尝了一小口,惊艳道:“甜甜的,酒香也淡淡的。”

她再低头看杯中粉色的清酒,就连色泽都如此赏心悦目,“不错。”

楚宵临将其舀入酒壶中,再取了两个酒盏道:“走,去亭子里喝,就当是庆祝你兄长一万两的养老费到手吧!”

周序音摇头莞尔。

这桃花酒清甜爽口,很合周序音的口味,她喝了一杯又一杯,双颊都起红晕了还没醉倒,“师父,你扇子上的字怎么在动啊?”

楚宵临低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还说自己没醉?”

周序音起身走了两步,又转了一圈,“挺稳的啊……”

楚宵临见她晃晃悠悠,步子虚浮,便跟着起身,随时准备好扶她,周序音走了没几步,视野开始摇晃,稳住重心之后还是扶住了栏杆,闭眼感受清风的吹彻,“师父……”

楚宵临靠在一旁,欣赏着她微醺的姿容,“怎么了?”

周序音揉揉脑门睁开眼道:“……我想回家了。”

这一瞬,那落入酒盏的花瓣静寂无声,一切像是停止了一般。

周序音说的不是醉话,而是肺腑之言,“师父你说得对,杀人是不可取的……”

她看着远方,“比起他爱我至死,我更希望他好好地活着……”她说着又看向楚宵临这边,“可他受伤了……我想回去照顾他。”

“你要回鹭羽吗?”

周序音轻轻摇头,“我回不去,他也无法护我周全,我想……想去姑苏的竹篁馆。”

这正是她这么多天深思熟虑得来的最佳去处,“……我会弹琴,会很多乐器,在那里我可以养活自己。”

楚宵临却不屑一笑道:“然后等着薛赫言来点你吗?”

周序音自怨自艾地看去廊檐下的草坪泥土,“……可这是我最容易见到他的办法了,我也能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何乐而不为?”

“师父,你收留过那么多流离失所之人,我也可以去那儿的。”

她是在认真地在思考自己的未来,可楚宵临道:“我不会让潘文珺收留你的,你若自甘堕落,就去找薛赫言为你安置住处。”

他就这样失望离去,周序音也没再多求情,她知道这是自轻自贱的行为,可为了能见到薛赫言,能守在他身旁日日见着他,她就别无所求了。

翌日清晨,楚宵临久久不见周序音起身,推门而入却不见其踪影,急不可耐地喊了一声,“阿音!”

好在他回头看了下窗户那儿,才发现周序音并未不告而别,她只是在花园里荡秋千,“……”

楚宵临拿着洒水壶过来给月季浇水,周序音此刻正坐在秋千上侧靠着闭目养神,她今日起得早,洗漱完煮好了早饭突然又开始犯困,就勉强吃了点来到花园里散心,没想到才荡了两下意识就开始模糊了,等楚宵临打理完花卉,她已经睡着了,“……阿音?”

她今日一身白衣胜雪,依靠着秋千的睡颜也干净无暇,教楚宵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回想起那日两人共乘秋千,他不禁有所触动。

周序音从来都知道他的爱意,那日只不过稍加满足了他一回,他便此生难忘了,倘若她能回头是岸,接下来两个人的日子该有多幸福。

可是周序音的心不在这儿,留着她的人终是勉强。

这时有只蝴蝶飞了过来,落在她的头顶,她发间的那颗珍珠尤为亮眼,折射着璀璨的朝晖,也难怪会将这只五彩斑斓的蝴蝶招过来。那蝴蝶缓缓地扇着翅膀,而周序音正沉入安宁的睡梦之中,不知在何处与谁人重逢,直到楚宵临伸手要替她赶走那只扰人清梦的蝴蝶,她才梦呓了一声,“……表哥。”

楚宵临不再逗留,转身离开了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