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简戎

谎言

谎言

两个隐卫过来之后没多久,周序音再次看到了那个跟她身形长相有两分相似的女子,她打扮得很是明艳,娇俏的面容带着娇羞的表情,在下人的引领下走去了偏房。

她刚进来不久,薛赫言就大步流星地回来了,他去了堂屋那边,但具体拐去哪个房间周序音并未瞧见,而那两个隐卫也不知去了哪里。周序音心中的疑惑更甚,正要放下手中的书本去卧房那边看看,结果偏房那儿好巧不巧地又传来了男欢女爱的浪荡呻吟,周序音顿时僵在原地,“……”

她循着声音来到了卧房这一排,门口一个下人见她身影吓得惊慌失措,“……表、表小姐?!”

周序音就站在门口,也不进去,生怕打扰了他们的好事,“薛赫言呢?叫他出来。”

她口吻平淡,下人却火急火燎地跑去主卧那边,不等他喊出口,薛赫言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阿音……你怎么来了?”

周序音看他衣冠楚楚,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去另一边持续闹出动静的偏房,“……那里面是谁?”

薛赫言没有第一时间作答,周序音就要过去推门,薛赫言赶紧箭步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这会儿里面的三人也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阿音,这事与你无关,你先回去,好吗?”

周序音不甚理解,“那个女子是舅舅的人,你让她背着舅舅在服侍谁?倘若此事被舅舅知道,你保得了她吗?”

薛赫言却无所谓道:“父亲不会在意这些。”

“那她自己呢?”

薛赫言顿了下道:“……她很听话,事情也没你想得那么糟糕。她本就来自扬州的青楼,若非被父亲选中来到鹭羽,她会受到更多的磨难。”

周序音看着他,这一瞬间好像也看清了他,“她难道是愿意的吗?”

薛赫言觉得无论她愿不愿意,那都是对她最好的结局,“……阿音,我们别为无关紧要的人争吵行吗?”

“她怎么会无关呢?她待在你的院中,听着你的话,去服侍舅舅的隐卫……她如果真的愿意,昨日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就不会哭。”

见薛赫言没有动容,周序音继续道:“她不愿意的,表哥。即便她口头上说了愿意,那也是因为迫不得己,她没有其他可以选择的路,她只能愿意,”周序音大失所望地看着他,“这鹭羽山庄也不止一个她,有千千万万个她……而我也是她。”

薛赫言讶异地看着她,“阿音,你为何要如此贬低自己?你是薛家的大小姐,她们不过是薛家的棋子而已,即便有千千万万个,那也抵不上你一个。”

屋内的江珊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默默垂下了视线,周序音又道:“那你觉得当初你在御景山庄丢下我,我跟着楚宵临奔赴大邕城是自愿的吗?”

“我与谢新朝的婚约又是我自愿的吗?”

“这不是你跟舅舅逼我的吗?你们一个逼我签下婚书,一个将我丢在了荒郊野外,如果不是楚宵临救我开导我……我早就已经死了!”

薛赫言忍住激化冲突的情绪,咽下一口气道:“我是利用了你,我也在利用她……我可以放她走,但你以后绝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楚宵临三个字!”

周序音在跟他说这些可怜女子的人权问题,他却扯到楚宵临身上,觉得周序音是在借此贬低他,暗讽他。周序音听后不禁心灰意冷,看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便将来成亲在一起,也迟早会因为三观和理想的不同而分开。爱意是短暂的,但矛盾不解决,那就是永恒的嫌隙,“……那你先放了她吧!你问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若能帮她就帮到底。”

这时屋内的江珊也开门走了出来,看向他们二人颔首道:“少庄主,表小姐。”

周序音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表小姐的话,我叫江珊,是庄主从扬州花街带回来的。”

周序音又细致地看她一眼,见她跟自己有三分相似,再想起薛景何将她带回鹭羽豢养着顿时有些反胃。这个渣滓从前欺负她也就罢了,现在连跟她长得相似的人竟也遭受了凌辱。她应该是不愿意被带过来的,但她还是来了,十有八九是因为薛赫言。

她看得出这女子对薛赫言的爱慕,可薛赫言并不值得她这样委屈自己,“你要明白,他是不会为你的付出所感动的,他觉得这一切就是你应该做的。你做得好,他不过多看你两眼,你若做得不好,他随时可以要你的命。”

薛赫言侧着身,五指蜷曲但没有反驳,而一旁的江珊却呆呆地看着他。他现在连一眼都不屑看来,那是因为她在他心中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周序音道:“你可以让他帮你赎身,给你一笔钱财出去自谋生路,从此跟鹭羽山庄再无瓜葛。可你如果执意要留在此处盼着他能多看你一眼,那你就走回舅舅为你们打造的花前小筑去,等他需要你的时候再做好献身的准备。”

薛赫言闭了下眼睛,喉结微动,显然是忍耐过度了。

哽咽的江珊一时做不出选择,周序音也不为难她,“你选不了,是因为看不到前路是吗?……那没关系,你今日先回花前小筑去,等三个月后你再来找他,告诉他你的选择。”

江珊轻轻点头,啜泣道:“谢谢你,表小姐,我会好好考虑的。”

薛赫言眼神示意一个守卫赶紧将人送走,等江珊依依不舍地离开之后,周序音也告别他道:“我想去禅音寺待一段时日——”

她话音未落薛赫言便从身后抱住了她,祈求道:“阿音……我已经按你说的去做了,你为什么还要生气,还要离开我?”

“你跟舅舅还没达成统一意见,我待在这儿只会成为你们父子二人的嫌隙,不如先离开一段时间,让你们好好决定清楚。”

薛赫言仍旧抱紧了她道:“我已经说服他了阿音,我们怀个孩子,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你有了身孕谢新朝就不会再娶你,他再喜欢你,总不能让你带着我的孩子嫁去御景山庄吧?”

周序音无语道:“这就是你的决断吗?”

薛赫言凝眉道:“这难道不是最快最简单的办法吗?”

周序音无语凝噎,“……我才十七,表哥。”

她还这么年轻,并不想被婚姻琐事束缚得那么早,尤其是以薛赫言的性格,她婚后估计只能待在鹭羽山庄相夫教子,再无属于自己的时间。

薛赫言果然否决了她,“可是阿音,我已经二十三了。”

周序音本想说她师父都三十二也优哉游哉,没有太多负担,他也是大邕城的继位人,并未对人生大事产生任何焦虑。可这个名字她现在不宜提起,只得换了个说法,“……我也不介意你的年龄啊,表哥。”

“我知道你不介意,但是父亲会介意,各路堂主也会在意,鹭羽山庄需要下一代的继承人,你我早日成婚生子,也能免去诸多烦恼……再说你的服丧期只有两年了,两年之内,我一定要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阿音。”

周序音若再反驳下去会显得她很自私,因为薛赫言背负着太多责任,甚至为了她差点跟薛景何闹翻,她如果一心想要逍遥自在晚几年再成婚,确实有些辜负他的心意,“可是,孩子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周序音想起慈小玉跟薛景何成婚四年都无所出,“万一两年之后——”

薛赫言原本隐隐的怒意在她出现这样的纠结之后一下子气全消了,不等周序音说完他便将她一把抱住,会心一笑道:“为何会担心这些事?我会好好努力的,”他这么一说,周序音也登时羞红了脸,“阿音,以后我入夜就去你那儿,亥时正后我若还不来,你就先睡,别再等我。我可能有事在身,会晚一些回来。”

周序音轻轻点头,正要松开怀抱之际,他却将她横抱起身,周序音条件反射勾住他的脖子,脸上更添一抹红晕,既然她有所意会,薛赫言也不再多说,抱着她往卧房走去。

听闻薛景何离庄,薛赫言更是肆无忌惮,将诸多正务移交给了尚昀,还美其名曰对他信任无间,要他未来做鹭羽的顶梁柱,可尚昀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机,“您干脆搬去表小姐那儿吧!省得每天还要多走那几步路。”

薛赫言指手应道:“你说得有理!我现在的主要任务不是这些,而是让阿音尽快怀孕,避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尚昀无奈瞥了一眼收拾衣物的他,“那等你的阿音怀孕了,你是不是就能收点心了?”

薛赫言想想不太行,周序音若真有了身孕而他一时间又离不开她该如何是好,“……你稍后找个大夫去阿音那儿,我要问问他怀孕之后的一些细节。”

尚昀无言以对,“这才几天啊?她还没怀呢!”

“我这是未雨绸缪,你懂什么?叫大夫过来便是。”

尚昀目送他欢快离去的背影,纳闷至极道:“没想到有一天我的主人竟然想借子上位……太不争气了,算了。”

薛赫言到来的时候,周序音正在院中练琴。他本以为她只是在闲暇之余弹奏几曲而已,没想到他来得巧,那几声扫摇之后,两仪心经的内力随着琴弦迸发射出,将不远处的树木震得花枝乱颤,花叶也纷纷坠下,惊呆了薛赫言也惊住了小丫鬟,“小姐好厉害!小姐你变成武林高手了呀!”

薛赫言竟不知她何时学会的这些,放下包裹之后走到起身的周序音身旁,“你是怎么做到的?”

周序音被他按着坐了下来,重新演示给他看了一遍,她这回只轻轻拨了两根弦,阵阵微风凉爽拂面,小丫鬟闭眼享受道:“小姐你真的好厉害呀!”

薛赫言凝眉,“……是楚宵临教你的?”

周序音轻轻颔首,“我可能不太适合练剑,刚巧对这些乐器比较精通,便学了这些。”

薛赫言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张琴,也跟着她方才的演示重来了一遍,不过他的内力控制得不好,拨出的气流震荡较大差点将小丫鬟吹倒,“……少庄主,快停手!”

薛赫言即刻覆琴收势,吁了口气,心想这好像也不难。于他而言这些不难,但周序音可是初学者,肯定练了有一段功夫,他再回忆从前周序音给他弹奏箜篌时的一些暧昧场景,便追问道:“……他是怎么教你的?”

周序音拿着书册道:“他给了几本书,让我自己练的。我本就会弹琴,所以他没怎么教。”

薛赫言坐她一旁颦眉打量着她,周序音看起来不像在说谎,可他一想到周序音跟楚宵临相处了两个月,而楚宵临又如此爱慕她,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当成无事发生,“我想问你一些事,阿音,我希望你能如实回我。”

周序音看了丫鬟一眼,丫鬟赶紧叫了几个下人回避,“……你问吧。”

薛赫言半抱着她想要让她放松一些,表明自己接下来问这些问题并不是在生气,而是心里过不去这道坎,才忍不住开口询问的,周序音见他犹犹豫豫,擡眸看着他道:“表哥是要问我在大邕那边的生活吗?”

薛赫言抿唇不语,在她头顶印了一个轻柔的吻道:“……我、有些担心你,怕你在那儿受了委屈。”

周序音顺着他的话道:“我没有受委屈,他们都对我很好,否则我也不会跟着我师父回家是不是?”

“你是……当真拜楚宵临为师了吗?”

周序音颔首,“是啊,他怕谢新朝误会,更怕大邕的那些亲人胡思乱想,就让我叫他师父,后来我们去了蓝月谷,我也在王勃尊的带领下,到肖家的祖坟那里跪拜过了。”

“你看到了肖映良的墓碑了吗?”薛赫言有些激动道,周序音却很平静,“是啊,我见到了,看来表哥你也很崇敬他?”

“那毕竟是两仪心经的创始人,我自然是钦佩的。”

见他心情多云转晴,周序音也放松下来依偎着他从头讲起:“前一个月,我在龚姐姐的介绍下在街市卖花,你也见到了,是不是?”

薛赫言有些愧疚地点了点头,周序音却莞尔道:“那时我住在龚姐姐的家中,她怕我闲来无事就会想你,一想你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失魂落魄,就给我找了一份工作,让我学会了自己谋生,也让我结识了不少临沧的乡亲邻里。”

周序音知道薛赫言肯定派人时时刻刻盯着自己,所以并不打算撒谎,“后来马家庄来信要孟凡星前去,龚姐姐没几天也跟着前往了。师父对我独自生活不太放心,就将我带去了他的江心岛上。”

薛赫言心下一紧,低头看着她,听她继续道:“在那个岛上,师父开始教我各种武功,那两仪心经的下卷也是他助我练成的。”

“那除了练功呢?”薛赫言并不觉得楚宵临带她去岛上是怕她孤寂,也不会单纯教她武功,他喜欢周序音,在孤岛之上必然多次示爱,就是不知周序音是如何应对的,“他就……没对你示过好吗?”

周序音沉默了一秒,轻轻点头,“自然是有的。”

她说罢擡眸看去薛赫言,见他眉头紧锁,有些犹豫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这些细节,转眼还是决定隐瞒下来,“……他带我去垂钓,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哪怕我没了耐心了也从不怪我。”

她相信薛赫言的人应该看到了楚宵临大部分时间都在钓鱼,便编了一个无法识破的谎言。其实自她去到江心岛,楚宵临便再也没有垂钓过,那种事不过是他太过闲暇才会去做,有了她的陪伴,他自然会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跟她相处,为她付出。

“至于练武方面,他会夸我学得快,即便有些我参悟不了,他也会很耐心地逐字讲解。”

周序音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薛赫言听着也无意义,便直入主题道:“……他有没有碰过你?有没有对你表明过他的心意?”

周序音摇头,“没有,我不过在那儿待了一个月,我的心又一直在你身上,他还将我收为了徒弟,所以他做的最多的不过是开导我,劝诫我。”

薛赫言将信将疑,“他若当真对你没有情意,为何会答应你的请求呢?”

“那是因为我急着离开,他猜到我应该是中途见过你了,他也明白我留下来的用意,说是愿意放我回鹭羽。不过我跟他说我回不去鹭羽山庄,请求他能让潘文珺收留我,我以后也好在竹篁馆谋生——”

她说着认真注视着薛赫言的眼睛,薛赫言却移开了目光,猜到了接下来的一些对话,“……他可怜你,所以才同意见我一面是吗?”

周序音微微一笑,“差不多就是这样。”

既然薛赫言信了,她就没必要再多扩展当时的细节,毕竟她所说的远不止这些,也远比他想象得要走投无路得多。

薛赫言此刻正看着她浮想联翩,方才周序音说她要去竹篁馆自谋出路,那不就明摆着等他来点自己与她幽会,若真有这一天他恐怕要着她的道做一个纵情声色的无耻之徒了。

周序音不明白他此刻在想什么,只感觉腰间的那只手抱得更紧了,薛赫言看看她又看看眼前的这把琴,终于下定决心将她跟琴一并抱起,一手托住周序音的臀部,一手端着琴径直走去了屋内,周序音不解其意,“放我下来……”

“没事,我力气多,你坐稳就行。”

他此刻不仅力气多,欲望也急速膨胀着,等他到了书房放下琴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将周序音拉到跟前,半抱着她道:“给我弹一曲。”

周序音不了解他的心思用意,好奇地看了他两眼,薛赫言将琴摆正道:“你不是想去竹篁馆谋生吗?让我见识见识你的琴艺。”

周序音这才体会到他的别有用心,又羞又恼道:“……我不弹。”

见她不配合,薛赫言从身后将她抱紧吻住她的后颈,气息不稳地请求道:“就一曲,行吗?”

周序音被他亲得心痒难耐,“……那你坐好了,不许动手动脚。”

薛赫言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好。”

他明明说了好字,但仍旧将她抱着,搁在她的肩膀看着她的双手催促道:“快弹啊?”

周序音执拗不过他,只得随意给他弹了最熟练的一曲。

薛赫言根本无心欣赏,只关注着周序音的一举一动,他若在外遇到如此色艺双绝的名伶,定然会一见倾心,不论花千金还是万金,都想买她一夜。

周序音弹了一小会儿已渐入佳境,正想全心全意地演奏之时身后的薛赫言突然伸手来到她的胸口,将她惊了一跳,琴音也随之顿挫,“……!”

……

薛赫言却爱极了她这样的反应,躬身下来吻去她的侧脸,“……阿音,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能够随时随地,没日没夜地o着你!……”

这份幸福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汹涌狂热,如今再无任何可以阻拦他的心意,他的冲动,他可以随心所欲,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地与之交欢与之共登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