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简戎

回归

回归

那江边小屋许久没有人打理了,应水泉道:“梧月随着凡星去了马家庄,几乎是定居在中原了。她大概也明白了阿尧的心意,就不再执着了。”

周序音抱着怀兰默默不语,应水泉又道:“不过这跟你无关啊!你看你孩子都这么大了,以前的……就让它过去吧!”

他说着带周序音来到船边,“我送你跟孩子过去,不过见到你师父之后你若有太多惊讶也不必伤怀,那都是他自愿的。”

周序音抱着怀兰登了船道:“师父他怎么了?他不是回来闭关的吗?”

应水泉摇摇头,“你看到就知道了。”

一炷香之后,小船晃晃悠悠地到了,应水泉先行抱了孩子下船,周序音随后踏上那数年未归的江心岛,恍如隔世,应水泉放下孩子之后,便回去了船上,挥手道:“快去吧,我通知过他了。”

怀兰一走下水上游廊便欢天喜地地跑开了,“哇——这里好漂亮!”

周序音连行李都来不及拎,径直提裙追去,“跑慢一点,怀兰!小心撞树。”

活蹦乱跳的小孩子果然差点儿摔倒,好在对向来人一把将她拎起,侧头打量着她道:“你就是薛怀兰?”

小丫头好奇地看着这头发半白还留着胡茬一身黑衣的男子,“爷爷,你是谁啊?快放我下来。”

周序音停下脚步,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背影,“……师父?”

楚宵临还没来得及生气就放下了怀兰,怀兰转眼就奔回了周序音怀中,“娘,那个爷爷是谁啊?”

周序音眉头紧锁,不敢相信这一切,直到楚宵临转身见他容颜未改之际,她才确认下来,“师父,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怀兰还在拉扯着她的衣服,周序音低头之际不经意的泪水顺势滚落下来,“你怎么哭啦?”

周序音抹掉泪水,又看回自己的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两年既不来中原,也不让我来临沧找你。”

楚宵临不仅外貌上有了些变化,连气质也沉淀了下来,“我受了些伤,伤到了本源,修养了两年才好得差不多,你不用太担心我。”

周序音上前将他再次端详一番,“现在好了?”

楚宵临点头确认,“好了,所以才让你来见我了。”

周序音看向林中玩闹的怀兰,突然意识到了,回头道:“……你是为了我?”

楚宵临也放眼望去怀兰的幼小身影,“也是为了她。”

周序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儿还残留着一道粉色的疤痕,“当年我生怀兰,我记得你也给我运功输气了……你在我身边待的时间最长,表哥还要去看孩子,但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师父……”

那个时候最关心她的莫过于楚宵临,她的生命高于一切,看她难产之后痛到死去活来,他也心如刀割,便下定决心哪怕耗费毕生内力,也要为她缓解痛楚。

“是你给我输了太多的内力,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楚宵临眨眨眼道:“你看你已经知道了,都不必我多说。”

周序音再也按耐不住情绪一下扑入他的怀中道:“师父!”

见她心酸难耐,玩得好好的怀兰也情绪一下低落抱着她的大腿哽咽道:“娘亲……娘亲!”

楚宵临拍拍她的背道:“好了,不哭,为师吃不消,一大一小都抱着我哭。”

周序音分开彼此的怀抱,而楚宵临也将怀兰抱起,给她抹去泪水,“不哭,哭了就不可爱了。”

薛怀兰愣愣地看去周序音那边,重复道:“哭了就不可爱了。”

周序音终于破涕为笑。

楚宵临转身道:“走,带你看看这儿的新变化。”

看了一圈下来,周序音觉得最大的变化还是楚宵临本人,他看着比从前少了一分风流倜傥,多了一些沉稳安定,“师父,你武功是不是又精进了不少?”

“何以见得?”

“你如今看着就像剑圣一样。”

楚宵临捋了下耳侧的长发,“不瞒你说,那一阵我内力所剩无几之后反而参破一些武学根本。为师本想将从前练过的再来一遍,可突然想起你那会儿毫无基础学习两仪心经也速成了,我便明白天下武学不求多,而要精。”

“后来呢?后来是怎么成功的?”

“后来我便认真钻研了两仪心经,这才明白肖映良祖宗的一些奇思妙想。他这上下两卷,过度很大,我本以为他当时就是懒得给两本心经各自取名这才收录在一本当中,后来我发现其实不然……这上下两卷,可以同时修炼,所谓两仪,便是凝结阴阳两股内力在体内共生滋长,我按照这个新的方法尝试,不仅恢复了所有的真气,甚至超越了本身,达到了一些我曾经都无法想象的境界——”

他说着便挥袖成风,那林中绿叶扑簌落下,惊呆了正在游廊嬉戏的怀兰,“好棒呀!好棒呀!”

周序音理解道:“所以说,这两仪心经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本真经。”

楚宵临颔首,“此等绝学,令人望尘莫及,看来将来我要参悟的还有很多很多。”

周序音似乎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倘若薛赫言也不幸重伤难愈,或许可以凭此方法重新来过。

看来薛赫言送她来这里是正确的,“师父,你跟我回中原好不好?”

“你才刚来,就要走?”

周序音上前抱住他的胳膊道:“那等我两个哥哥跟明光教决战之后,你就跟我回家好不好?”

楚宵临道:“现在求我都不喊爹爹了?”

周序音不好意思地垂眸道:“你如今头发白了,我喊了就……就应景了。”

楚宵临但笑不语。

周序音却羞涩脸红,慢慢靠回他的肩膀,娇滴滴地喊了声,“……爹爹。”

楚宵临的心怦然一动,他这段时间自我感觉都快修成神仙了,被周序音这么一喊,马上就跌落神坛了,“……”

周序音看他平和的面容,不同以往的沉稳老练之气,忽然就生出一点尘欲之心。从前那个年轻英俊风流潇洒的楚宵临她比较倾向与之交友,而今这个看起来肃穆庄重霸气威严的师父更令她心驰神往。

入夜,怀兰已然睡着,她睡得比平日晚了一些,毕竟这江心岛她还不熟悉。不过她黄昏那会儿跑得多也累了,睡得很沉,周序音给她盖好被子,便轻轻推门离开。

彼时楚宵临正要入睡,周序音轻敲了他两下房门,“师父。”

“何事?”

周序音抿唇回道:“……没事啊。”

“没事找为师作甚?”

“我想看看你,不能推门进来吗?”

“阿音,不要恃宠而骄。”

他的警告简洁明了,但丝毫不起作用,周序音还是推门而入,来到了他的跟前,“师父,你都没宽衣呢?”

楚宵临见她主动上前更是后退一步,“周序音,你现在是有夫之妇,你女儿也在隔壁。”

“我知道呀。”

“你知道你还深夜来我房里?”

周序音不跟他纠结这些,只想尽快说服他,贴上前又甜甜地叫了声,“爹爹……”

楚宵临头皮一麻,伸手阻止,她每次一喊“爹”准没好事,果真周序音下一秒就仰头祈求道:“爹爹,你既然还没睡,就去我房里吧!”

楚宵临转过身不想这么快妥协,周序音软磨硬泡地抱住他一只胳膊,“爹爹……你怎么不看我呀?”

楚宵临撇下她的手,“你哪是要我看你,你是要我去照看你女儿吧?”

被他猜到心思的周序音莞尔,“那爹爹快去呀!我一路奔波也累了,想早点儿睡。”

楚宵临想想还是不甘心,那又不是他女儿,怎么上来第一天他就真当爹了,“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见楚宵临勉为其难地绕过她要去带娃入睡,周序音还是一把拉住他踮脚在他侧脸亲了一下,“谢谢爹爹。”

楚宵临无语瞥她一眼,“住口吧,再叫我怕我把持不住了。”

周序音给他推了一把,最后对他挥挥手道:“……辛苦爹爹了!”

月上中天,夜色正浓,周序音在楚宵临的房里正睡得踏实舒适,半夜被怀兰一尿滋醒的楚宵临笔直坐起身,揉了把脸清醒过来,忍着困意下床打水换洗更衣,“……”

怀兰睡得很沉,即便楚宵临给她换尿布的时候她也只轻轻呢喃了声,“爹爹……”听这话楚宵临就知道薛赫言定然是受了不少苦,等他一切整顿干净齐整了再躺回怀兰身边,忍不住用手指压了下她肉肉的脸蛋。

她确实漂亮可爱,五官偏向薛赫言,但气韵跟周序音一模一样,楚宵临估摸着小时候的周序音也跟她大差不差,便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怀兰似乎感应到什么,翻了个身抱紧了身边人的胳膊,“爹爹……”

楚宵临无奈一笑,人到中年老婆还没,女儿倒是凭空出现两个,一个在隔壁呼呼大睡,一个躺身边半夜把他滋醒,“……唉。”

翌日。

周序音睡了个好觉便早早地起了去烧水做饭,等自己房里的楚宵临跟薛怀兰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周序音洗漱的水已端好,早膳也摆好,“怀兰,早啊!”

怀兰一看旁边的人不太熟悉,连忙伸手要周序音抱,周序音将她从楚宵临身上提起,抱入怀中,“师父,我带怀兰去洗漱,辛苦你了。”

楚宵临看一切都已备齐,才宽慰道:“去吧。”

周序音的厨艺略有进步,做的早餐也还不错,楚宵临道:“是为怀兰学的?”

怀兰坐在周序音身上正在吃饭,她一口一口耐心地喂着,轻轻点头回应楚宵临,楚宵临见她细致入微,又道:“你都把她宠坏了,两岁多可以自己吃饭了。”

“我不喂的话,她吃得不多,还会吃得到处都是。”

“那也要让她学会自己吃饭,不想吃就不吃,等她饿了自然会吃。”

周序音不怒反笑,“好啊,那再等几日,等怀兰跟你熟了,我全都交给师父你。”

楚宵临当真是没事找事,偏要发表这些意见,引来这个烫手山芋,“……”

周序音温婉道:“师父,她这么可爱,你不会嫌弃她吧?”

她说着低头亲了一下怀兰,指示她道:“怀兰,快叫声师公。”

楚宵临连忙伸手阻止,“别。”

怀兰听话道:“爷爷!”

楚宵临扶额。

周序音就知道他还在意自己的年龄问题,毕竟他也才三十五,还远不是被叫爷爷的年纪,便教育怀兰道:“他不是爷爷哦!以后不能叫他爷爷。”

“可娘亲你喊他爹爹呀!”

周序音笑着无言以对,“……那也不行,你叫他师父吧。”

“她喊我师父,你也叫我师父?”

周序音直言不讳道:“我叫你爹啊。”

“你给怀兰做个好榜样吧!”

“她都已经听到了,我再改也没用的,她还是会出去胡说八道的。”

楚宵临郁闷至极,“你都知道她有样学样了还不好好约束自己?”

“无妨,师父好好教她武功,以后她出去胡乱叫人也不会被打的。”

楚宵临伸手道:“我看还是别等以后了,现在就把她交给我吧,你带着我可真不放心。”

周序音刚把怀兰提起,怀兰就拒绝道:“我要坐娘亲身上,我不要去那个师父身上。”

“那个师父是谁呀?”

怀兰回头看着贴脸过来的周序音天真回道:“那是你的爹爹呀!”

“那你的爹爹呢?”

怀兰摇头晃脑地回答,“我的爹爹叫薛赫言啊!我的娘亲、叫周序音,我还有个太爷爷叫张君宝!”

周序音夸奖她道:“怀兰真厉害,记得这么多人的名字!那今天我再给你介绍一个——这是你的师父,他叫楚宵临哦!你记不住的话也可以叫他阿尧师父。”

“周序音。”楚宵临全名警告她道。

可周序音已经教好,怀兰也立马学会,“阿尧师父!”

楚宵临立马答道:“哎!听到了,”他瞪了一眼周序音只得妥协,“那我以后就叫你阿兰,好不好?”

怀兰用力点了点头,“好的,阿尧师父!”

早膳用完之后,周序音放下怀兰,主动收拾碗筷道:“爹爹去陪阿兰吧,这些我来。”

楚宵临都快被她喊习惯了,“……好。”

待了三五日有余,薛怀兰终于跟楚宵临亲密起来,愿意给他牵手给他抱,并让他帮忙把尿洗澡了。楚宵临给她探了探脉象筋骨,她年纪虽小,但很多天分已然展现,楚宵临练剑之际她也喜欢拿着一根小树枝跟他比划,“再过两年,师父就教你武功好不好?”

“嗯!”

这会儿周序音刚洗完衣服回来,吩咐楚宵临道:“先带她去书房学习吧,晨练这么多也够了。”

楚宵临扔了树枝牵起怀兰的手道:“走,去书房,咱们下午再玩儿。”

“好的!”

看他们二人如此融洽,周序音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她回望水上游廊的远天之外,不知薛赫言目前身处何方,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