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骗子

傅柠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谢临川瞬间出现在石碑旁，发现她倒在地上，眉心一道金色纹路若隐若现，眉头紧紧蹙着，仿佛被困在什么不安的梦境里。

“意境感悟……”他心下一缓，却又因她痛苦的神情揪紧。这类感悟虽属机缘，却也暗藏心魔之劫。

沉默片刻，他终于俯身，抵上她的额间。

“阿柠，让我看看……”他低语，意识如丝般探入她所构筑的心念世界。

他无意干扰，只是…想多了解她一点，只想在她沉沦时，能及时将她拉回。

眼前光影流转，渐渐凝成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建筑、衣着、言语，皆与他所知的世界截然不同。

他立刻明白了——阿柠，来自一个他无法想象的、迥异的世界。

压下心头震动，他急切地寻找，终于在那个熟悉的花坛边，望见那道小小的身影——她抱着双膝，头发微黄，衣衫洗得发白，手上布满细小的伤痕，眼神空茫地望着远处嬉闹的孩童。

谢临川怔住了。

他从未想过，如今豁达坚韧、如暖阳般的阿柠，童年竟是这般模样。

他无声走近，蹲下身想碰碰她，手指却穿透而过——在这里，他终究只是一道虚影。

他看着她日复一日地经历着“被遗忘”。

吃饭时没人叫，活动时被落下，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一次次落空，渐渐化为一种麻木的习惯。那种无形的、冰冷的隔离感，比直接的恶意更令人窒息。

他在这里，陪了她“七天”，心如刀割。

*

今天也不例外。等傅柠默默走到食堂，饭菜几乎分完，留给她的只有一点剩菜。

她安静吃完，然后又安静回到院子里那个属于她的角落——老旧花坛边缘。

抱着膝盖，她看着夕阳为云朵镀上金边，再望着墨蓝浸染天空，星星一颗一颗亮起。

月亮真美啊，又圆又亮。她仰着小脸，静静想着。

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中午……好像也没吃饱。她又被人忘了一次。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陌生的嗓音忽然从身侧传来。

傅柠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

花坛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穿着像古装电视剧里才会有的、雪白的长袍，白色的长发……好奇怪的人。

但他也太好看了…好看到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不对…根本不是现实中该存在的人。

只是，他正在看着她，眼神…很复杂，像是有点难过，又很温柔。

傅柠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回应。

“……你，是在跟我说话？”她迟疑地指指自己，往后缩了缩，既警惕又好奇。福利院从没有这样的人。

“嗯。”银发男子蹲下身，与她平视，声音放得很轻，“你在这儿做什么？不饿吗？”

他靠得有些近，身上传来清冽干净的气息，很好闻。

傅柠却像受惊的小动物，连忙往旁边挪了挪：“……我没做什么。我、我要回去了。”说着就要起身。

“……小时候，你就这样警觉。”他说。

傅柠动作一顿，困惑地望向他。他的话很奇怪，而且……小时候？

他们以前见过吗？她怎么可能见过这样一个人？

而后他好像叹了口气，很轻很轻，不知从哪儿取出一个热腾腾的白胖包子，递到她面前：“尝尝这个？豆沙馅的。”

甜暖的香气扑来，这是她很少能吃到的……

傅柠的肚子叫得更响了。她咽了咽口水，眼睛紧盯着包子，却没接，反而又退了一小步：“……我不要。谢谢哥哥。我要回去了。”园长妈妈说过，不能随便要陌生人的东西。

她小声拒绝，眼睛移不开。

“我…不是陌生人。”他把包子分成两半，自己先咬了一口，“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见他吃下去了。饥饿最终战胜了警惕。

傅柠小心接过，咬了一口。面皮松软，豆沙甜润，好吃得让她差点把舌头吞下去。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她。

吃完一个，他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傅柠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两个包子下肚，胃里暖乎乎的。

“谢谢……”她悄悄抬眼打量他，“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别人好像……看不见你？”

她鼓起勇气问出心中疑惑。从刚才到现在，偶尔有阿姨经过，却对他们视而不见。

“难道你是…我的守护神吗？”她想起故事书里的情节。

银发男子明显愣了一下，他沉默了一瞬，才问：“我…可以做你的守护神吗？”

傅柠歪头想了想，很认真地提出条件：“故事里的守护神，都要一直一直陪着那个人，不能忘记，也不能离开。你要跟我拉钩吗？”她怯怯地伸出细细的小指。

他也伸出小指，轻轻勾住她的。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她用力晃了晃手，大声念出咒语，仿佛这样就能锁住这份突如其来的承诺，“说好了！你要一直陪着我，记得我！”

“好。我们约定好了。”他微微一笑，指尖回勾了一下。

傅柠脸上终于漾开一丝笑意。可很快，那笑意又淡去，她松开手，低声说：“可是…好多约定，最后都会被忘记的。院长妈妈答应带我去公园，后来也忘了……”

“我不会。”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绝不会忘记你。”他又说了一次，字字清晰。

傅柠望着他，最终点了点头，“好！那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你再来陪我！”

话落，她跑回了灯火温暖的楼里。

自那以后，这位神秘的银发男子真的时常出现。

总是在她又一次被遗忘，独自缩在角落的时候。

他有时带些好吃的点心，有时只是安静陪她坐着，听她磕磕绊绊讲些琐碎心事，还会用她不明白的方法，让她的头发和衣衫瞬间变得干净整齐。

他话不多，但看她的眼神总是专注的，仿佛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值得倾听。

傅柠渐渐不再怕他，甚至开始悄悄期待他的到来。这成了她灰暗童年里，一道独属于她的、发着微光的秘密。

然而，某一天之后，银发男子再也没有出现。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

傅柠每天仍在院子里等到很晚，却再也等不到那个给她包子、与她拉钩的“守护神”。

“骗子……”她抱着膝盖，坐在花坛边，把脸埋进臂弯里，小声嘟囔，眼圈悄悄红了。

果然，没有人会一直陪着她，没人会一直记得她……

守护神什么的……都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