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朝考
无论是应考官员,还是朝中大臣,均需在寅时初赶至宫门外等候。
参加此次朝考者,均是京中官员,此前早已参加过殿试,早已有了经验,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极快就排队站在了宫门外。
陈砚离皇宫不远,寅时起床便可,且可坐马车,并未太辛苦。
那些住得离皇宫极远的官员就不同了,他们就是因贫困才住得远,且又要徒步走来,有的子时便动身,横穿半个京城至宫门口,早有倦意,再加寒风一吹,更是浑身难受,只盼望能快些开始。
卯时一到,钟鼓司的太监们便敲响朝鼓,威严的鼓声传遍宫中的墙瓦,惊醒沉睡中的紫禁城。
待三声鼓响后,厚重的朱漆金钉二阙门被缓缓推开,禁军旗校先入,布设岗哨、陈设卤簿依仗。
朝钟响起,左右二掖门打开,百官按品阶排队入朝。
高官们进入后,赴考的品阶低的官员们老实地跟在后面。
入内后,按照品阶过金水桥。
五座金水桥,中间为御道,只天子可走,无人敢僭越。内侧两座桥乃是王公贵族与一二品重臣走,如陈砚这等三品极以下的低级官员,只能走外侧两座桥。
穿过奉天门后,在奉天殿前的丹墀上重新列班。
丹陛上,对列着身穿甲胄的大汉将军,威严肃杀。
司礼监太监高宣:“进!”
百官列队入殿,气氛肃然,让得赴考的低阶官员们心慌不已。
待天子入殿,鞭响,礼赞官当即下令:“行礼!”
百官纷纷跪下行五拜三叩礼。
礼毕,起身。
礼部左侍郎蔡有为将试题至于殿中案上,众赴考官员再次跪下行叩首礼,静待宣题。
就在此时,头顶传来一道略带阴柔的声音:“蔡大人,陛下拟的策题在此。”
陈砚因额头贴着地,无法看清上面究竟是何情况,得益于他进宫多次,记住了此声音的主人乃是内相汪如海。
这是天子当场换题了啊……
蔡有为有一瞬的错愕,旋即很快反应过来,双手接过策题,压在原本的策题之上,朗声道:“朕奉天命,御九州万方……”
一长串的引经据典之后,终于等来了真正的题目:“今东南沿海,豪强私通外夷,官吏贪墨市舶之利;而倭寇借商船为巢,劫掠州县。若弛海禁,则恐引寇深入,今朕策问大梁臣子,防倭之策。”
声音落下,臣子们便起身,由礼部官员引导向大殿两侧的摆放整齐的桌案前,按照品阶由内至外而坐。
陈砚虽只是松奉知府,然他还有个三品虚衔在身,在一众只能走外二桥的官员中,他竟还成了大官,被安排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一抬眼便是内阁九卿。
此时,刘守仁正好转头看向胡益,就见胡益眼观鼻,鼻观心。
刘守仁又一转头,正好与陈砚四目相对。
虽隔得远,陈砚依旧能感受到刘阁老的怒火。
作为参考官员,陈砚非常自觉不可与考官有何牵扯,于是垂下眸,当做没瞧见。
很快,他就感受到数道探究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不由想,这真是个方便他人盯着的好位置啊。
刘守仁死死盯了陈砚片刻后,将目光落在自己安排的三人身上,见他们个个神情惶恐,心中的怒气更多了几分。
礼部既已出了题,交由圣上亲览,此题便该定下了,若陛下不愿,也会有所警示,胡益兼任礼部尚书,定然早已知晓,为何还将被否了的题目当做正题藏于礼部?
莫不是早已知晓蔡有为是他刘守仁的人,特意摆他一道?
他所选三人都在为开海之策做准备,如今突然变成“抗倭”,此时定然慌乱,恐会影响今日朝考。
此次开海,他必要有一席之地。
焦志行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到坐在后方的柯同光,见其神态自若,颇为满意地轻捻胡须。
眼角余光又瞥向刘守仁与胡益,心中颇为畅快。
二人狼狈为奸,以为礼部出题,就可将开海之权尽数收入囊中?
真当他这个首辅是泥捏的不成?
钟响,燃香。
众考生纷纷磨墨思索抗倭之策。
柯同光长长呼出口浊气,目光凝聚如实质。
抬头,越过重重背影,定在最前方那人身上。
他往常虽多是与恩师讨论开海之策,然这抗倭也一并被考虑在内,此时题目虽与他心中设想不同,也并不慌乱。
沉思片刻,他提笔,就要将满腔抱负尽数落于纸上。
待再蘸墨之际,他习惯般再去看陈砚,就见陈砚已在磨墨,不由心中一紧。
他知道陈砚习惯先打腹稿,再将文章一气呵成写就。
难不成陈砚如此快就打完腹稿了?
转瞬他又自嘲自己杞人忧天,陈砚又无如恩师般的人物指点,更无幕僚出谋划策,岂会立时就想好对策,怕也是如他这般边想边写。
当年殿试自己输给陈砚,今日正是击败陈砚,一雪前耻之时,他万万不可分心。
柯同光深吸口气,静下心来,专注笔下文章。
待他疲倦之际,放下笔揉起眼睛,下意识抬头看向陈砚,就见陈砚也放下笔端坐。
柯同光心下彻底放松下来,陈三元果然也陷入沉思了,看来此题于他而言属实不易。
至此,柯同光不再盯着陈砚。
其他人则是在揪头发之际,一看陈三元稳稳当当端坐在椅子上,就觉心慌。
早听闻陈三元下笔如有神,可也不能这么快吧,开考才半个时辰,竟就写完了?
再看看自己的策论,还只开了头。
从前朝开始,倭寇就是一大难题,到了大梁,倭寇虽比前朝好些,依旧是沉疴,想要应对谈何容易。
众人本已绞尽脑汁,再一看陈三元淡定模样,更觉一座大山压在心头,又慌又恼。
他们却不知,陈砚也颇为难受。
既要开海,他定然是要反复思索,倭寇定然也要被纳入其中一同思索。
今日题目虽为解决寇患,然是基于开海前提。
恰好,他此前写的奏疏便是与此相关,因没送出去,他只需稍加修改就可。
待写完,再一誊抄,也才过去半个时辰。
放下笔,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刘守仁那张满是褶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