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黑山铁狱
在众人仰首艳羡的目光中，凤鸣被魔音三娘的红绸轻裹从厅堂上空飞天而过，落在空中逐渐出现的玉质弯月之上。此刻魔音三娘面色清纯，双目内敛从始至终未看凤鸣一眼，正沉醉于自己的琵琶之音中，全无过去妩媚惑人之态。
在琵琶音中人们仿佛看到一位纯情少女第一次被心仪男子吸引，暗怀情愫不敢启齿的羞涩怀春模样，再到爱郎对自己贴心关怀的温情脉脉，然后发现爱郎心早有所属，对自己只是兄妹之情的心情落寂萧索，最后爱郎消失无痕而悔恨追忆之情。
众人如痴如醉，仿佛回到了自己懵懂年轻的纯情岁月，连那肉山般的总督也忍不住抚开给自己服侍的侍女们，背靠着座椅，微闭双眼，随着魔音三娘琵琶的节奏独自用手指轻弹自己的大腿，身心早已不自觉地回到那不知扔在记忆之海何处的青春岁月……
茫茫修真路，无情流沙海，有几人还记得当初青葱往事，故人的音容相貌……
“嘀…嘀嘀嘀…”
清脆的笛音不知何时随着琵琶迷音响起，如同空谷回音，静水落石，在神仙府痴迷忘我的众人心海中送来一阵阵满带荷叶清香的晚湖清风，让人仿佛看到跨阑而坐的横笛少女，对着夕阳下，满湖莲叶荷花舒展自己欢乐的曲调。
随着笛音婉转，仿佛一只红蜻蜓飞到那位为情痴迷不知归路的少女面前，为她引路一起来到拱桥上欣赏新月初生的满塘荷景……
琵琶音受到笛音感知，二者相合，欢乐与哀怨缠绵交织，让室内众人随着音符的节奏轻摇扶摆。仿佛一切都静止下来，人们忘记了品宴，侍女忘记了倒酒，一切都随着音波流动……
终于，“铮铮铮……”“嘀……哒哒哒……”琵琶和笛音和声收音许久之后，整个厅堂才爆发出鼓掌和喝彩声，人们激动地站立为两位乐手高超的技艺敬礼，谁都没有想到竟然在这边陲荒域的纸醉金迷之所竟然得到了一场存粹精神的洗礼……
不过，久违的纯真享受过后，在总督端起酒杯的那一刻，魔音三娘的弟子们纷纷起舞，整个宴厅再一次进入了正常的俗世之乐中……
收起笛子的黑凤不管凤鸣同不同意，在徐静惊诧的眼神中硬是拉着凤鸣离开这里的盛宴，头也不回地走出神仙府。看着黑凤嘟起的嘴角，徐静与身边两位成婴境修士会心一笑，这是典型的“妹管严”嘛！不禁为凤鸣不能享受这等人间极乐而惋惜。
“喝！”
徐静举起酒杯道。
“喝！”二人响应，在舞女丝带滑过的身影中三人一饮而尽。
……
门口的侍卫诧异地看着两位拉拉扯扯，骂骂咧咧地两位南疆青年，竟然不等宴席结束就出来了，竖起耳朵听他们相互指责之声，相互眼神示意道：来自外乡的乡巴佬，受不了这等天上人间的款待而逃出来了。
“还没结束怎么就把我拉出来了！”凤鸣甩开黑凤拉扯自己衣服的手，有些气恼道。
“不把你拉出来，你是不是准备继续跟那个三娘滚红绸子啊！”叉着腰的黑凤，一双大眼睛瞪着凤鸣，胸脯气鼓鼓一起一伏。
“哪里哪里……”刚还满脑子不满的凤鸣一下心虚下来，在黑凤的盯梢下眼神左顾右盼。
旁边的侍卫们忍不住笑出声来了，黑凤瞪了他们一眼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凤鸣快步离开这销魂的“神仙不归居”……
……
“这是要去哪里？”
黑凤带着凤鸣连连避开巡逻的甲士，向“神仙不归居”山体后面的一处陌生的甬道闪身而去。
“黑山铁狱！”
“啊！”
换上夜行服，紧跟在黑凤身后的凤鸣连忙传音道：“为什么要去黑山铁狱？你怎么知道在这里啊？”
“你的三娘告诉我的！”
“三娘告诉你的？什么时候啊？”凤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边向前潜行的黑凤，边传音道：“你这个大老粗！我的好哥哥除了那几声龙吟之‘吼’外，真是什么都不懂额，确实该好好学学音律了！”
懒得搭理凤鸣只顾乘着甲士巡逻的见隙快速通过，隐伏在后山甬道上不起眼的石墩后面。
眼前不远处一座如同盘缩的龟壳一般的矮小椭圆形山体，四周哨堡林立，戒备森严，甲士在满是拒马中进进出出，昏暗的火把将那扇低矮宽厚的石门上的字隐隐照现：“黑山铁狱”。
一对对巡逻的甲士有条不紊的交换执勤令牌，在各自规定的路径上来回运动，似乎永不会越雷池半步，任何异常都会被他们警觉，一条条侦察黑犬扑向声响处，直到一切都安静如初这才作罢。
“这如何能进？我们进入干啥？”凤鸣依然迷惑不解，为什么黑凤一定要执意夜探这警戒得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的铁狱干嘛。
“不急。别问。”
黑凤似乎成竹在胸，仰望天空在等待什么。
除了漫天星光之外，凤鸣没看出什么，干脆仰躺着，双臂枕着后脑高跷着腿欣赏那片亘古未变的星海。她不愿意说，他也懒得问了，随便黑凤捣什么鬼。
就在凤鸣眯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到黑凤轻推着他，“快看，马上就要开始了！”
“开始了？什么要开始了？”凤鸣一惊，一个翻身睡意全无。
随着黑凤手指所向，一轮圆月悬于山巅之处，将高峰上皑皑白雪映照得更加清冷。
“听！”凤鸣正要说这几天不就是月圆之夜吗，还没说出口就被黑凤打断要他倾听远方边城六镇边防城墙处的动静。
凤鸣举目望去，果然发现远方绵延的群山关隘处，甬道相联的城堡中火光闪动，人马嘶鸣之声由远而近传来。
风，夹杂着边城外的流沙刮过，凤鸣伸手一探，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魔气！”
凤鸣感到不可思议，这里怎么会出现魔气？从那儿来的？难不成要将整座边城魔化？
随着带着魔气之风沙刮过，黑山铁狱前的火把发出噼里啪啦的魔气预警之声，显然这些火把都带有驱魔香。
这时，两座高高哨塔上的哨兵吹响了警戒的号角，地上巡逻甲士匆忙回营，队长们高呼：“魔兽攻城！全员战备！”
这时凤鸣看到，铁狱前道路全部被拒马封死，哨塔完全封闭，上面甲士已经全员驻满，所有弩机上符文闪动，灵气流动，显然已经注入灵石充能。
“看，那是什么？”
凤鸣轻碰黑凤指着那些甲士腰间已经点燃的镂空铜球，阵阵青烟从中飘出，渗透进甲士的身体内，让每一个甲士全身都冒着青烟，站立在弥漫着淡淡魔气的风中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场面甚是有趣。
“应该是随身携带的驱魔香，防止被魔气感染。”黑凤道，“你看，城内也都燃起了驱魔香！”
果然，如死一般寂静的边城内，一道道青烟从各个建筑物中升起，在月光映照下如同扭动的水幕一般，透视而去月亮都被扭曲变形了，寂静的西域夜色诡异的灵动起来。
“开始了！”黑凤道。
果然，边城六镇的城防处一时杀生震天，魔兽的嘶吼声终于将这深夜的寂静撕破。
凤鸣远远看去，一波波支援的队伍举着火把从群山内部向六镇城防处移动，预示着今晚的战况将非常激烈。
与远方的嘶鸣相比，黑山铁狱前显得格外寂静，但甲士个个都厉兵秣马大气都不敢出一分。
许久，远方城防处的火光更盛，厮杀声越来越激烈，又一波援军从深山军营中向城防处奔去，人马嘶鸣和魔兽亡命怒吼的声音使整个边城都在颤动，从军士们的惊恐声中表明似乎有城防被撕破，魔兽从缺口处已经涌入边城！
“来了！”黑凤紧张地轻声道。
一道汹涌的魔气卷起的疾风直冲黑山铁狱的石门，噼里啪啦的驱魔香和魔气湮灭的声音不绝于耳，震耳欲聋的群兽冲击的声音随后而至，在狭长的甬道内来回激荡，巨大的震动将潜伏在甬道上方的二人震得俯卧不稳。
“射！”
随着黑山铁狱前的指挥官一声令下，所有的弩箭带着灵气闪动的符文如雨般朝着甬道出口处急射。
顿时弩箭爆炸的声音在甬道口不绝于耳，一具具魔兽的尸体带着巨大的向前冲击的惯性将前面的拒马冲得东倒西歪，但在弩箭的密集火力下，这些冲进来的魔兽纷纷倒毙在黑山铁狱的矮厚的石门前。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面对绵绵不绝悍不畏死的魔兽，弩箭的火力显然不能为继，稀稀落落几下后，全部哑火了，好在拒马后面早以布满列阵以待的甲士，只见他们齐刷刷的竖起盾牌，齐出长枪，近身抵御着疯狂冲击的魔兽们。
面对突破进城魔兽的成群进攻，这些守卫铁狱的兵力显然是不够的，不到两波第一道防线就崩溃了，转眼间这些可怜的兵士丧命在这些亡命的魔兽铁蹄之下。
第二道防线在指挥官嘶吼中努力抵挡住这波魔兽的冲击，不过被击溃也只是时间问题，这时铁狱的石门打开，里面源源不断冒出支援的人员，从其外在装饰来看，显然已经将里面守门的兵士都调动出来了。
如果没有外在的强力支援，黑山铁狱失守只是时间问题。凤鸣估算，按照魔兽这等进攻节奏，不出一刻这里将完全失守，而远方应顾不暇的城防军根本抽不出力量支援这里，即使有支援在时间上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里已经成为军事上的不守之地！
弃地也！
指挥官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在发出求救的响箭迟迟得不到回音后，直接来到最前线与残军组成最后的阵型，准备与仍然冲击不停的魔兽以命相搏。
就在他们在绝望中紧握手中残缺刀剑与魔兽作最后无望一击的时候，冲击到眼前的魔兽突然间纷纷倒毙，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魔兽后方杀来……
“援军来了！”
满脸是血连头盔都不知甩在何处的指挥官撑着刀柄惊喜叫道，其它残存的兵士精神大阵，紧紧围绕指挥官的身边，组成的防御阵型更加有力了，死死不让偶尔冲来的魔兽冲进石门。
凤鸣用鲨齿棒硬生生挡住了汹涌前来的魔兽群，背后的黑凤的金蛇刺将偶尔漏网的魔兽纷纷挑毙。
凤鸣大声向后吼道，“撤入铁狱内！”
因为凤鸣突然发现这些倒毙的魔兽在魔气集聚到一定程度后竟然微微颤颤站立起来，重新加入到冲击的队伍中去。
指挥官立刻组织撤退，黑凤在凤鸣的示意下，二人撑在鲨齿棒清空甬道内的魔兽的短暂见隙，迅速闪进黑山铁狱。
随着石门的关闭，指挥官将门外堡垒内的灵石弩引爆，两侧的山体轰塌倒下，山石将黑山铁狱前狭窄广场淹没。
处于黑山体内的众人听到石壁外魔兽的怒吼声，和迅速清理石堆的声音。看来它们不进入黑山铁狱誓不罢休了。
如果今夜城防军不封锁住缺口，从根源上杜绝魔兽来源，这里失守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可有退路？”幻化成边防军的凤鸣问向指挥官。
“有！可这里关押的魔物怎么办？”指挥官担心道，“一旦失守，这些魔物越狱，那边城的老百姓就完了！”
“以前这些魔兽也是攻击这里的吗？”边防军黑凤问道。
“不！”指挥官将破损的战刀狠狠插到地上，“以往偶有漏网魔兽侵袭到这里，但从没有像今晚这样，好像专门针对我们黑山铁狱似的……所以我们的驻军只是警戒军力，根本无力抵抗这种大规模的进攻。”
周围遍体鳞伤的将士点点头，他们确实尽力了，但实力不允许他们守得住。
凤鸣点点头，看向黑凤，黑凤问道：“是不是最近关了什么东西，引得这些魔物前来？”
“哎呀！”一个兵士拍着大腿惊道，“肯定就是那家伙引来的！”
指挥官疑惑地看着激动的兵士道：“不可能吧，他都被总督搜过魂了，不死也已经痴呆了，怎么会引来这么多魔兽？”
“我们去看看不就明白了。”凤鸣说道。
“可是……”指挥官有些犹豫不决，“非总督令不可擅自进入关押那魔物的囚笼啊！”
“可是这个时候了，我们不去，晚点这群魔兽也会放他们出去的啊！”黑凤急道。
“是啊！”旁边几个残剩的兵士也着急道，这个时候连自身都不保了，哪里还能管得总督令啊！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顶事啊！
“将军已经尽职了，你只管带路责任我们承担！”凤鸣道。
指挥官看着凤鸣年轻的面孔，愠怒道：“你一个小毛孩承担个屁，我都不知战死过多少回了，还怕但责？走！”
指挥官也是豁出去了，再迟疑这些剩下的人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在指挥官的带领了，几人辗转来到一个升降机上，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升降机慢慢向山底下降，两边地下楼层传出的魔兽和不知什么人的尖叫哭诉声，让人在这寂静阴森的铁狱内毛骨悚然。
黑凤不自觉的靠近凤鸣，显然她对这种幽暗的环境有些恐惧，此刻一点也不像在外面活泼无惧的样子。
“咯咯……”声中，升降机终于在地底最下层停下来了。
指挥官先跳下来，在前引领众人来到一个不大的洞窟前。他让其他兵士在外守卫，拿起石壁上燃烧的火把独自带着凤鸣二人进入洞窟。
指挥官熟练地将周围石壁上的油灯点燃，湿漉的墙壁在豆火般油灯映衬下反射着点点白光，凤鸣二人随着指挥官火光一照，这才发现洞窟内部竟还有一个大大的囚笼，一个手脚、脖子都被锁住的瘦小人影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就是这个家伙。”指挥官上前踢了他一脚道，“昨天夜里我巡查就发现他念念叨叨，甚是奇怪，没想到今夜竟然真的出问题了。两位长官你们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鸣也不多话，向前蹲下身去，一手轻罩对方的头顶，瘦小的身形想躲，但锁链的束缚令他无处可避。
一道龙吟剑意顺着头顶百会穴进入对方体内，剑意的强横气息令这个囚徒不敢动弹，只能任由对方的神识在自己身体内游走。
不一会儿，凤鸣起身，示意黑凤检查一番。
黑凤银针循脉，眉头微皱，起身道：“神识海被毁，但是元婴未灭，元婴刻有一种古老的驭兽符，今晚的魔兽潮是他引起的无疑了。”说着撇眼看着这消瘦的囚徒。
指挥官唾了一口痰，一脚踢到这个瘦小身子上发泄着自己的怒火，“还真是你这小子搞的鬼啊！害我损失那么多兄弟！”
这个时候消瘦的囚徒突然不在畏畏缩缩了，蜷缩在角落里反而大笑起来，尖酸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不错，今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我的孩儿们此次不把我救出去是不会罢休的！你听，它们已经来了！”
三人静耳一听，果然头顶上传来轰通通石壁撞裂的声音，震动波沿着石壁传播，在寂静的地下洞穴内声音不大，但非常清晰。
“老子劈死你，你的魔兽崽子就什么也找不到了！”恼怒的指挥官知道罪魁祸首是他之后，举起残破的军刀就要劈死这个瘦小的囚徒，彻底解决后患。
他正要发力下劈，一只强有力的手阻止了他的冲动，“死了魔兽更疯狂。两败俱伤，边城的老百姓承担不起。”凤鸣道，“我们带他撤退将魔兽引走，你跟其他兄弟撤离到安全位置，代魔兽潮结束后跟上头将此事汇报。”
指挥官立刻明白这是妥协解决之法，果断道：“好的！两位长官保重！”
凤鸣和黑凤的牺牲行为立刻让指挥官肃然起敬，随即带领他们从战时应急隐蔽通道向城外撤离，自己带领剩下的残余部下向安全区转移。
……
“呜！”
黑山铁狱内的魔兽头领仰头长啸，不一会儿，长啸声如同接力般在边城内响起，随即所有的魔兽如同它们来时一样，毫无征兆的纷纷如潮水般撤退。
随着魔兽潮的消退，那些暴毙重新战斗的魔兽体内的魔气“咻”的消散，又一次倒下，不过，这次它们再也不能站立起来了。
……
与边城内庆祝魔兽潮退却的欢呼声不一样的是，边城外的荒域内，魔兽群首领一声撕心裂肺的鸣叫，指挥所有的魔兽朝着一个方向奔涌而去，而那正是凤鸣和黑凤带着那个瘦小囚徒离去的方向。
猎杀，在边城外的月下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