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梦中预示

莫侍从扶住她的腰,声音平稳且有力:“你先在此处别动。”

他手掌的温度隔着衣料透进来。

祝元穗心中恐惧莫名被压下。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十几个手持利刃、面目凶悍的劫匪从两侧陡坡的阴影里跳出来,瞬间堵死了狭窄的山道。

祝元穗呼吸一窒,眼前的场景似乎与十年前的场景重叠。

那天也是如此……

祝元穗几乎要站不稳。

恰逢此时。

“动手!”

莫侍从的声音低沉果断,他甚至没有给那些劫匪再次开口的机会,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

他身后的几名精悍护卫,与他同步动作,瞬间扑入匪群!

祝元穗只觉得眼前一花,刀光炸开,每一次都伴随着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嚎和利刃入肉的闷响。

那些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劫匪,脸上甚至来不及换上惊愕或恐惧的表情,便纷纷倒下。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山道上已是一片死寂,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弥漫。

莫侍从反手甩掉刀锋上的血珠,动作流畅。

他转身,大步朝祝元穗走来,脚步沉稳。

火光跳跃着,映在他脸上那张冰冷的金属面具上。

他站定。

祝元穗怔怔地看着他。

面具上方露出的那双眼睛,有些熟悉。

祝元穗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抬手,一把抓住了面具边缘。

“你!”

莫侍从瞳孔骤缩,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想偏头躲闪,但已经太迟了。

“啪嗒。”

一声轻响。

面具被祝元穗扯了下来。

昏黄跳跃的火光下,那张猝不及防暴露在空气中的脸,剑眉星目,轮廓分明,不是燕淮又是谁?

那张俊脸,此刻写满了错愕和来不及掩饰的狼狈。

祝元穗方才便心跳加速的心脏,此刻恨不得要跳出来。

她死死盯着燕淮那张错愕的脸,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下一秒,在燕淮带着焦急和试图解释的目光中,她猛地转身。

没再看燕淮一眼,几步冲到自己的马匹旁,利落地翻身上马,猛地一夹马腹。

“驾——!”

清叱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马儿嘶鸣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瞬间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穗穗!”燕淮反应过来,心猛地一沉,失声喊道。

他再顾不得其他,也顾不上地上的一片狼藉,一把将面具塞给旁边的护卫,几乎飞身跃上自己的马背。

“追!快追!”他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

夜风在耳边呼啸,冰冷地刮过脸颊,却丝毫吹不散祝元穗心头的混乱和那点莫名的委屈。

他竟然骗她!

堂堂瑾王,竟然扮作一个侍从。

他把自己当什么了?

一个需要他如此小心翼翼、甚至不惜隐藏身份来保护的废物吗?

还是觉得她知道了他的身份,会碍手碍脚?

方才那双盛满心疼的眼睛又在脑海中浮现。

那心疼是真的……可那欺骗也是真的。

马蹄急促地敲打着地面,荒凉的山道在夜色中向后飞掠。

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追了上来。

“穗穗!祝元穗!你停下!听我解释!”

燕淮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和喘息。

祝元穗抿紧了唇,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又狠狠抽了一鞭。

马儿吃痛,跑得更快了。

“祝元穗!”燕淮的声音陡然拔高。

祝元穗骤然冷静下来,吸了口冷气,马儿渐渐慢下来。

燕淮寻到机会,赶忙上前。

就见她先开口:“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现在再不赶路,阿谨那边情况会更危险。”

燕淮一顿,声音低哑:“可你方才……”

“我说了,我没有生气,燕淮,被劫匪拦路已经很耽误时间了,我不能再等了。”

燕淮如何不清楚弟弟对她的重要?

只能将心里所有的情绪都给压了下去了,他绷紧表情,嗯了一声:“那我们继续赶路。”

“好。”

祝元穗现在脑子很乱,其实刚才差点儿就问出来。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欺骗她很好玩吗?

但理智告诉她,祝谨的事现在是十万火急。

过往所有,她都不想再去追究了,没心思,也没精力。

两人翻身上马,并辔而行。

这一次,祝元穗没有再刻意拉开距离。

夜风依旧寒冷,前路依旧未知,但并肩而行的身影,却仿佛将这无边的夜色也照亮了几分。

身后,那些忠心的护卫默默地跟上,马蹄声重新在寂静的山道上响起,朝着边关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快马加鞭,风餐露宿。

数日后,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地抵达了边关重镇,朔风城。

朔风城名副其实,凛冽的北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土黄色的城墙,卷起漫天黄沙,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城墙上刀痕箭孔密布,昭示着这里不久前才经历过惨烈的厮杀。

守城的士兵盔甲染尘,眼神疲惫却锐利,警惕地审视着每一个入城的人。

出示了枢密院的密令后,他们才得以进入这座气氛肃杀的边城。

城内景象比城外好不了多少,街道萧条,行人稀少,大多面有菜色,行色匆匆。

偶尔有运送伤员和物资的马车驶过,留下沉重的车辙印。

在军营主帐见到祝谨的副将时,对方满脸疲惫和愧疚。

得知祝元穗的身份和来意后,更是红了眼眶。

“祝将军……是在巡查边境烽燧堡时遭遇了小股精锐敌军的突袭。”

副将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自责,“那地方地形复杂,敌军来得快猛,又熟悉地形,将军为了掩护斥候小队后撤,亲自断后,被逼到了鹰愁涧附近。”

“然后就失去了踪迹。”

“我们派了好几拨人去找,只在涧底找到了将军的佩剑碎片和一些血迹……”

副将的声音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鹰愁涧……”祝元穗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

燕淮立刻不动声色地扶住她的手臂,沉声问:“可有地形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