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余烬微光,裁决遗响
覆盖天穹的巨大破洞,如同被硬生生撕开的宇宙疮疤,边缘不断蠕动、溃烂。暗绿如腐肉的织渊数据流与惨白冰冷的裁光规则碎片,混合着猩红的毁灭能量,如同污浊的脓血,持续从那破洞中滴落。每一次“滴落”砸在下方早已千疮百孔的明黑城废墟上,都引发一次小规模的殉爆——合金被腐蚀出狰狞孔洞,扭曲的几何力场将残骸强行拧成怪诞的抽象雕塑,残留的湮灭能量滋滋作响,在地面犁开深不见底的焦痕。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金属熔化的腥气,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属于存在本身被粗暴蹂躏后的荒芜气息。风卷起灰白的能量尘埃和建筑粉末,呜咽着掠过废墟,拂过一张张呆滞麻木的脸。
深坑边缘,残存的几十个幸存者蜷缩在相对“安全”的洼地里。所谓的“安全”,仅仅是头顶那片被“弥迦之泪”最后力量净化过的区域,暂时排斥了天空中坠落的毁灭污血。但洼地之外,已是彻底的地狱绘图。他们眼神空洞,身体因寒冷、失血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有人低声啜泣,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破损的风箱;有人死死捂住耳朵,不愿再听那持续不断的爆炸和空间被撕裂的诡异嗡鸣;更多人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那个巨大的破洞,或是凝视着洼地中心那个被微弱光芒包裹的瘦小身影。
老k背靠着一块滚烫的扭曲金属板,仅存的左臂小心翼翼地将小七护在怀里。少女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的游丝。她破烂的衣服被血和尘土板结,但那层温润的翠金色微光,却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她体表缓缓流转,偶尔,一丝幽蓝的冰冷数据流或一点暗金的狂暴火星会在这光芒深处一闪而逝,旋即又被坚韧的翠金包裹、抚平。这光芒微弱,却是这片绝望之地唯一的温度来源,也是将他们这群人从最终湮灭里拉回来的唯一锚点。
老k布满血污和尘土的独眼死死盯着小七苍白的小脸,布满裂口和灼伤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咒骂这该死的世道。他断裂的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钻心的剧痛,肩膀被渊光碎片擦过的伤口还在渗着暗绿色的粘稠液体,带来火烧火燎的灼痛和诡异的麻痹感。但他不敢动,更不敢松手。这丫头,是他们所有人活下来的理由,是林夜、夜魇、弥迦燃烧一切换来的唯一火种。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破了洼地死水般的沉寂。一个断了条胳膊的觉醒者蜷缩在角落,咳出的血沫里带着内脏的碎片。“水…谁…还有水…”他的声音气若游丝。
水?这个字眼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绝望的目光短暂地聚焦,又迅速涣散。水?在这片被能量彻底烤焦、被渊光污血反复冲刷的废墟里?连血液都快流干了。
老k的独眼扫过洼地,一张张灰败的脸映入眼帘。有磐石小队残余的队员,盔甲破碎,身上布满深可见骨的焦痕,磐石本人不知所踪;有幻影的副手,半边脸被能量烧融,露出森森白骨,仅剩的一只眼睛空洞地望着天空;更多的是普通觉醒者和侥幸活下来的平民,他们眼神中的恐惧几乎凝成实质。没有食物,没有净水,没有药品,只有持续不断从天而降的毁灭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强行压下翻涌的剧痛和眩晕。不能垮!现在垮了,所有人都得死!林夜那小子和那个凶兽一样的夜魇,还有那个把自己烧成灰的弥迦,他们不是为了让这点火种在绝望里熄灭才拼掉一切的!
“都…听着!”老k的声音嘶哑破裂,像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却带着一股市井之徒特有的、近乎蛮横的力道,硬生生撕开了洼地的死寂。几十道目光,带着茫然、痛苦和一丝微弱的希冀,聚焦到他身上。
“哭丧着脸…等死吗?”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独眼凶光毕露地扫过人群,“天上那破窟窿…一时半会儿…掉不完!那帮铁疙瘩杂种…死透了!是咱们…赢了!”
“赢?”一个磐石小队的队员,左眼被烧瞎,用剩下的右眼死死瞪着老k,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悲愤和绝望,“磐石队长…没了!光铸者小队…全填在城墙缺口了!整个明黑城…就剩这点人了!这叫赢?这叫…他妈的活地狱!”他猛地捶打身下的焦土,激起一片黑灰。
“对!就是…活地狱!”老k毫不退缩地吼回去,独眼因激动布满血丝,“但地狱…也得爬出去!你们…想死在这?让林夜…夜魇…还有弥迦…白烧成灰?让这丫头…也陪着烂在这里?”他猛地指向怀里昏迷的小七,她身上的翠金微光似乎随着老k的怒吼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人群一阵骚动。提到那三个名字,尤其是看到小七身上那奇迹般的光芒,麻木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将他们从最终抹杀中拉回来的力量残响。
“不想死…就给老子动起来!”老k挣扎着,用那只完好的手臂和伤腿,支撑着自己一点点站起,身体摇摇欲坠,却像一面破烂但依旧倔强的旗帜。“找!给老子…搜刮这片死人堆!水…药…能用的破烂!能藏身的…狗洞!”他喘着粗气,目光投向洼地东边一处相对完好的建筑废墟,那曾是黑市的一个小型地下仓库入口,结构坚固,此刻被半塌的合金横梁和混凝土块掩埋着。“目标…那边!拆出条路来!快!”
求生的本能,在老k近乎粗暴的吼声和那点翠金微光的微弱感召下,终于压倒了绝望的麻木。几个伤势较轻的磐石队员最先挣扎着爬起来,眼神重新凝聚起一丝战士的凶悍。他们开始用还能动的手,甚至牙齿,去搬动、撬开身边相对松动的碎石和扭曲金属。
“都…都动起来!”那个瞎了一只眼的队员也咬着牙站起,用仅存的右臂去推一块挡路的石板。“找水…找吃的…”有人喃喃着,开始在附近的瓦砾堆里徒手挖掘。“小心…小心天上!”有人警惕地抬头,看着破洞边缘又凝聚起一团不祥的暗绿污血,嘶声提醒。
洼地如同一个将死的蜂巢,被强行注入了一股微弱却真实的生气。**声、喘息声、搬动重物的摩擦声、徒手挖掘碎石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伴随着天空中持续不断的爆炸嗡鸣,构成一曲残酷的求生交响。老k没有加入挖掘,他背靠着滚烫的金属板,像一尊破损的石像,将大部分精力都用来维系自己不要倒下,同时警惕地关注着天空的威胁和小七的状态。每一次破洞中滴落的毁灭污血,都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断裂,独眼死死盯着其落点,嘶吼着指挥洼地里的人躲避。
时间在压抑和危险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带着惊疑的呼喊从东侧废墟边缘传来:“k…k爷!您…您来看!这…这玩意儿…”
老k心头猛地一跳。不是发现了食物或水,那声音里的东西不一样。他咬紧牙关,示意旁边一个伤势稍轻的平民看好小七,自己则拖着伤腿,一步步挪向声音来源。
那是靠近洼地边缘的一片区域,被一块巨大的、扭曲成麻花状的合金穹顶残骸覆盖。刚才两个磐石队员在清理边缘碎石,试图拓宽通往仓库入口的通道时,掀开了一块焦黑的混凝土板。
就在那混凝土板下方,被厚厚的灰烬和融化的金属渣滓覆盖着,露出一截扭曲变形、布满烧灼痕迹的金属管。它深深嵌入地面,只露出小半截。那金属的材质极其特殊,即使经历了如此恐怖的爆炸和能量冲刷,依旧没有完全熔化或断裂,只是呈现出一种被巨力强行拗折的悲壮姿态。管壁表面残留着复杂到极致的能量蚀刻纹路,大部分已被高温和冲击抹平,但在未被灰烬完全覆盖的缝隙处,依旧反射着天空破洞中滴落的惨白流星光芒,散发出一种冰冷、精密、却又带着不屈意志的微弱辉光。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个磐石队员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却被老k一声沙哑的厉喝阻止:“别动!”
老k的独眼死死盯住那截枪管,呼吸变得粗重。他认得那纹路!那独一无二的能量蚀刻,那冰冷坚硬到骨子里的质感…是“裁决者”!林夜那把从不离身、沉默收割了无数敌人的重型狙击步枪!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老k的鼻腔,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仿佛又看到那个永远冷静、眼神锐利如鹰的青年,沉默地擦拭着这把武器,在明黑城混乱的光影里,在废土呼啸的风沙中…然后,是那场最终的神战,那燃烧一切的身影…
“林…夜…”老k的喉咙里滚出两个破碎的音节,独眼死死盯着那截深埋的枪管。那点微弱的光,是武器最后的残响?还是…那小子冰冷意志的碎片,也和弥迦的权柄、夜魇的熔岩一样,以某种形式…残留了下来?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微弱的希冀,如同风中残烛,在他冰冷绝望的心底艰难地燃起。也许…也许还没完?
就在这时——
“呜——!”洼地中心,一直昏迷的小七,身体突然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她猛地弓起身,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呜咽,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
“丫头!”老k心脏骤停,猛地回头。
只见包裹着小七的翠金微光骤然变得极其不稳定!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明灭!翠金光芒深处,那些幽蓝的数据流碎片猛地变得清晰、躁动,如同失去方向的蜂群般疯狂冲撞!暗金的火星更是炽烈地爆开,带着狂暴的余烬气息!
“呃啊!”小七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却并非清醒时的琥珀色,而是左眼闪烁着幽蓝的、精密到令人心寒的冰冷数据流光点,右眼则翻滚着暗金的、充满毁灭欲望的熔岩!属于林夜的极致冷静和属于夜魇的狂暴兽性,在她瘦小的身体里激烈冲突、争夺!那层翠金的光芒被撕扯得摇摇欲坠,几乎要崩散开来!
“压制住她!别让她伤到自己!”老k目眦欲裂,嘶吼着扑过去。旁边的幸存者也惊恐地围拢上来,试图按住小七剧烈挣扎的身体。
噗嗤!天空破洞边缘,一团比之前大上数倍、混合着浓稠暗绿和刺眼惨白的污秽能量团,如同溃烂的肿瘤般猛地膨胀、坠落!目标,赫然是洼地中心,那团剧烈波动的人性光芒!
毁灭的阴影,带着渊光残留的、对“杂质”最后的冰冷恶意,再次轰然降临!洼地中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微弱的求生之火,和深埋于裁决者枪管中尚未解读的冰冷辉光,瞬间被死亡的飓风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