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微光聚源，抉择之刻
深褐色的湿土被小心翼翼地捧起，带着冰凉黏腻的触感，渗入断腿平民干裂的指缝。他贪婪地嗅着那缕微弱却真实的土腥湿气，喉咙里发出野兽般满足的嗬嗬声，仿佛捧着的不是泥土，而是救命的甘泉。独眼跪在脸盆大小的浅坑边，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坑底凝聚的细小水珠，指尖疯狂地向下抠挖，指甲翻卷出血也浑然不觉。焦黑的硬土被刨开，碎石被拨到一边，坑在加深，湿意也在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渗透。
“水…真有水…”断腿平民喃喃着，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一种病态的亢奋，他将沾满湿泥的手颤抖地伸向坑底，试图汲取更多。
小七疲惫地靠在裁决者冰冷坚实的枪管上，剧烈喘息渐渐平复。左臂皮肤下，幽蓝的能量回路流淌着平稳的冷光，精密而高效地梳理着身体的疲惫与细微损伤；右臂的暗金熔岩纹路则如同沉睡的火山，搏动深沉，蕴藏着未熄的狂暴，却在翠金脉络的约束下暂时蛰伏。她看着独眼疯狂挖掘的背影，看着那捧湿润的泥土，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下那几株在余烬中舒展叶片、绿意愈发深邃的嫩芽。
毁灭的熔岩能轰开生路。精密的逻辑可梳理脉络。平衡的翠金守护着希望。而生命本身，是最终的答案，也是所有意义的起点。
这个明悟在她心中清晰起来。她抬起伤痕累累的左手，掌心幽蓝光芒微微闪烁，如同无形的精密探针，扫过坑底另一片区域。那里的土壤结构在幽蓝视界中呈现出细微的差异，能量残留的图谱也暗示着下方有更丰富的水汽聚集。
“那边…”她声音虚弱，指向左前方一处被半埋的合金板覆盖的洼地，“…下面…水汽…更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林夜式冷静。
独眼猛地抬头，仅存的右眼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混杂着血丝和绝境中抓住稻草的狂喜。“好！丫头！”他毫不犹豫地应道，拖着那条几乎报废的伤腿，连滚爬爬地扑向小七所指的位置。双手再次化作挖掘的工具，不顾一切地掀开碍事的金属碎片，刨开板结的焦土。
裁决者战矛无声矗立，幽蓝、暗金、翠金三色光芒平稳流转，如同守护者沉稳的呼吸。枪管中段缠绕的翠金藤蔓纹路，光芒似乎比之前温润了一丝，范围也悄然扩大了些许，如同一个无形的庇护穹顶，无声地笼罩着挖掘的独眼、捧着湿土如获至宝的平民、昏迷不醒的老k，以及靠在它身上、引导着这微弱新生的小小身影。坑底弥漫的毁灭气息，在这三色交织的力场下，被顽强地排斥开一小片相对“洁净”的空间。
“有了！有了！”独眼嘶哑的吼声带着狂喜的颤抖。新挖的坑底，湿意明显更重，深褐色的泥土已经能捏出水来！他动作更快，不顾指骨传来的剧痛，奋力扩大着坑洞。
断腿平民也被这新的发现刺激，挣扎着爬过来，将脸几乎埋进第一个浅坑湿润的泥土里，贪婪地吸吮着那点可怜的湿气，喉咙里发出满足又痛苦的呜咽。他干裂的嘴唇沾满了泥浆，眼神却死死盯着独眼正在扩大的新坑，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求。
独眼终于刨开了一个更大的坑，坑底积蓄了一层浑浊的、带着泥浆的浅水洼！虽然只有薄薄一层，混着泥土和辐射尘埃，但在焦灼的地狱里，这无疑是神迹！
“水！是水！”独眼的声音因激动而破音，他小心翼翼地用还能动的手，掬起一捧浑浊的泥水，送到嘴边。腥涩、土味、还有一丝金属和辐射的诡异味道瞬间充斥口腔，但他毫不犹豫地吞咽下去。冰冷的液体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种近乎痛苦的慰藉。
断腿平民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独眼手中那捧浑浊的水，又看看那个新挖出的水洼。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手脚并用地爬向新坑，整个上半身都扑了进去，像一头渴疯了的野兽，将脸埋进那浑浊的水洼里，疯狂地吸吮、吞咽！
“咳…咳咳…”泥水呛入气管，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泥浆从口鼻喷出，却依旧不管不顾，贪婪地舔舐着坑底残留的泥水，双手疯狂地向下挖掘，试图挖出更多。
“慢点！省着点！下面可能还有！”独眼急忙喊道，试图阻止他这种竭泽而渔的疯狂。但断腿平民充耳不闻，他已被干渴折磨得神智模糊，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理智，眼中只剩下那浑浊的救命之水。他疯狂地刨挖着，坑底刚刚积起的一点泥水迅速被他搅得更浑，消耗殆尽。
“不…不！水！我的水！”发现坑底迅速见底，断腿平民发出绝望的嘶嚎。他猛地抬起头，布满泥浆的脸上，一双眼睛赤红如血，里面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猛地刺向靠在裁决者旁边的小七——以及她身下那几株在余烬中摇曳生姿、绿意盎然的嫩芽！
一种扭曲的念头在他被干渴和绝望烧灼的脑中炸开：这诡异的丫头和她护着的怪草！是它们引来了那可怕的枪，引来了更可怕的攻击，才让这水如此稀少！是它们吸走了本该属于他的水！
“是…是你！还有这些鬼东西！”他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低吼，沾满泥浆的手猛地抓向旁边一块尖锐的合金碎片，挣扎着就要扑向小七和她护着的嫩芽！“把它们…毁了！水…水就能出来！”
“你他妈疯了！”独眼目眦欲裂，怒吼着扑上去想拦住他。但他伤腿拖累，动作慢了半拍。
小七瞳孔骤然收缩！猫图腾赋予的野性直觉让她瞬间感知到那扑面而来的、扭曲的恶意和毁灭欲！左眼幽蓝数据流高速旋转，冰冷的逻辑瞬间计算出对方的动作轨迹和致命威胁；右眼暗金熔岩虚影猛地翻滚，狂暴的力量本能地涌向右臂！
保护！保护它们！
守护的意念压倒了一切！她没有后退，反而下意识地侧身，用自己的身体，再次挡在了嫩芽前方！同时，覆盖着暗金熔岩纹路的右臂猛地抬起，并非攻击，而是如同坚固的盾牌般横亘在前！一股灼热而蛮横的排斥力场瞬间从右臂爆发！
“滚开——！”
砰！
断腿平民的身体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熔岩之墙！他手中的合金碎片脱手飞出，整个人被那股狂暴的排斥力狠狠弹开，翻滚着摔回第一个浅坑旁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一时爬不起来。小七也被反震力撞得踉跄后退，右臂的暗金纹路剧烈闪烁，灼热的气息弥漫开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强行约束力量带来的反噬让她眼前发黑。
裁决者枪管猛地一震！幽蓝纹路骤然亮起，冰冷的脉冲扫过断腿平民：【威胁…目标…非致命…压制…】暗金装甲微微嗡鸣，锁定了目标；而翠金藤蔓的光芒则暴涨，温润坚韧的平衡之力如同柔韧的网，瞬间笼罩住小七因反噬而翻腾的气血，强行抚平她体内激荡的力量，同时分出一缕纤细的光丝，轻柔却坚定地缠绕向地上挣扎**的断腿平民，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安抚和净化的意味。
“呃…”断腿平民被那翠金光丝缠绕，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疯狂的赤红竟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一丝，剧烈的喘息也稍稍平复，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痛苦和迷茫。
“丫头！你怎么样？”独眼扑到小七身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嘴角渗出的血丝，又惊又怒。
小七剧烈地喘息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看向被翠金光丝缠绕、暂时安静下来的断腿平民，又看看自己刚刚保护下来的嫩芽，眼中充满了复杂。守护…也会带来伤害吗？林夜大哥和夜魇当初…是否也面临过这样的抉择？
就在这时，裁决者枪管中段的翠金藤蔓纹路，光芒流转的速度突然加快！一缕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凝练、更加纯粹的翠金色光芒，如同实质的液体般，从藤蔓的脉络中缓缓渗出，顺着枪管流淌而下，滴落在小七刚刚因守护而擦伤的手臂上。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温润感瞬间从伤口处蔓延开来！如同最温柔的泉水浸润干涸的大地。伤口处火辣辣的疼痛迅速消退，细小的血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结痂！不仅仅是皮外伤，连强行压制力量带来的脏腑震动和原力紊乱，都被这股温润坚韧的力量迅速抚平、调和！
小七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臂上正在发生的奇迹。这股力量…温暖、包容、充满生生不息的韧性…是弥迦！是弥迦守护意志的具现！裁决者…在治愈她？
【检测…生命体…损伤…】【平衡…调和…治愈…指令…执行…】冰冷的脉冲信息印证了她的猜想。
“这…这枪…”独眼也看得目瞪口呆，指着那流淌着翠金光芒的枪管，声音都在发抖。
“弥迦…”小七喃喃道，伸出左手，轻轻触摸着那流淌治愈之光的翠金纹路。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触碰到了那位无声守护者残留的温柔意志。原来，守护不仅是毁灭敌人，也可以是治愈伤痛，维系生命的平衡。
“咳咳…呃…”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咳嗽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老k！
他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仅存的左眼，眼神浑浊却努力聚焦。他看到了小七手臂上正在愈合的伤口，看到了裁决者流淌的翠金治愈之光，也看到了地上被光丝缠绕、陷入昏迷的断腿平民和旁边两个浑浊的水坑。
“呵…呵…”老k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笑声，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洞悉的苦涩。“弥迦…林夜…夜魇…你们…果然…还留了…一手…”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扫过坑底狼藉的景象，最后定格在天空那依旧狰狞的巨大破洞上，边缘滴落的污血似乎又稀疏了一线。
“丫头…”老k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每个字都像是用尽力气凿刻出来，“裁决者…不只是…武器…它…是‘平衡’…的…节点…弥迦网络…最后的…‘根’…”
他喘息着，积攒着力量，独眼死死盯着小七：“找到…水…真正的…源头…不是…这点…渗水…下面…有东西…弥迦…以前…提过…明黑城…地下…有‘源井’…节点…可能…就在…废墟…深处…”
老k的话如同惊雷，在小七和独耳心中炸响。源井？弥迦网络的节点？裁决者是“根”？纷乱的信息碎片瞬间涌入脑海。
小七猛地看向裁决者战矛。枪管上流淌的翠金治愈之光已经收敛，但藤蔓纹路的光芒却更加温润内敛，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机。她抬起左手，掌心幽蓝光芒闪烁，无形的扫描波束再次深入脚下的焦土。这一次，感知顺着潮湿水汽的脉络向下延伸，穿透厚厚的瓦砾和扭曲的金属层……在更深、更黑暗的地底深处，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呼应着？那呼应，与裁决者散发的翠金力场，隐隐同频！
幽蓝的数据流在她左眼瞳孔深处高速旋转、分析、建模。一幅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地下结构图开始在她意识中勾勒。水流通道…能量残留…巨大的、非自然的空腔…以及一个…散发着微弱但纯净翠金光芒的核心点？位置…就在这片废墟的西北方向深处！
“西北…下面…很深…”小七的声音带着一丝因激动而产生的颤抖，她指向那个方向，“有…很大的…空洞…有光…和裁决者…很像的…光！”
独眼的独眼瞬间亮得惊人，他看向小七所指的西北方向——那里是明黑城中心区塌陷最严重的地方，堆积着如山般高耸的、相互倾轧的合金巨构残骸，如同巨**错的嶙峋肋骨，散发着死寂与危险的气息。
天空破洞边缘，又一团污秽的能量开始缓缓凝聚，暗绿与惨白交织，如同悬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坑底短暂的、因水源和治愈之光带来的希望微光，再次被沉重的死亡阴影笼罩。
抉择的时刻，如同冰冷的刀锋，悬在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头顶。
是守着这浅坑里随时会枯竭的浑浊泥水，在绝望中等待下一次毁灭的降临？还是深入那片埋葬了整座城市、埋葬了无数生命、埋葬了守护者的死亡废墟深处，去追寻那渺茫的“源井”之光？
独眼的目光扫过昏迷的老k，扫过地上不知生死的同伴，最后落在小七身上，落在她双臂上那代表着守护与力量的幽蓝与暗金纹路，落在她身旁那柄流淌着翠金温润光芒的裁决者战矛上。
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独眼中重新燃起属于磐石小队战士的、近乎野蛮的凶悍，挣扎着站直身体，尽管断腿让他摇摇欲坠。
“妈的…”他盯着西北方那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废墟山峦，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