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朕保证

庄韫兰于是从她的爹娘开始说起。

再好的夫妻也没有意见处处都相合的呀,所以她爹和她娘虽然感情极好,但也不是说就从没红过脸的。

如果是她爹自认有愧呢,那就去他们那儿最有名的成衣铺子、首饰铺子给她娘买行头。

而如果是她娘自认有愧呢,那就会亲自下厨,给她爹置办一桌爱吃的酒菜。

然后两个人就重新和好,继续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但是她的大伯和大伯母就不一样啦。

庄家大伯和夫人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

在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苛的民间,他们自幼就是每年都能见好几次面的交情。

可惜这对不是暗生情愫、你侬我侬型的,而是欢喜冤家那款。

几十年前还是个豆丁的庄大伯不知道多少次偷偷揪过小青梅那刚留长的头发,而这位世交家的青梅也“当仁不让”,马上就拿着火烛“追杀”竹马,要燎他的衣裳。

至于庄韫兰为什么能知道。

家乡就那么大,青梅青梅、竹马竹马的,成婚了也聚在一块吃酒听戏啊。

吃酒嘛,谁还没有个贪杯的时候,这杯一贪,可不就要把那些一块上树掏鸟窝的好友给卖了么。

庄韫兰凑在旁边嗑瓜子,可不只是吃了她大伯和大伯母的瓜。

至于庄三叔、庄四叔,以及这位世伯、那位伯母的,那就是另外的有趣故事了。

但总体而言都是正面典范。

不过民间夫妻也不是各个都恩爱的。

就像庄韫兰他们家隔壁的钱员外吧。

钱员外跟第一位太太的感情就不怎么好。

就连钱太太怀着身子的时候,钱员外都时常跟她吵架。

有时候是因为钱员外在外面拈花惹草,又或者是睡了房内的丫鬟,钱太太不开心了。

有时候又是因为钱太太手松,流水似的花了很多银子,钱员外不高兴了。

于是夫妻俩大吵一架,钱太太总是要掰着指头数钱员外的各路姨娘丫鬟,而钱员外也定然要翻出账本,给钱太太算她这些年花了多少不必花的银子。

然后钱太太的指甲必然会挠到钱员外的脸上,而钱太太的妆奁也定然要被钱员外给丢出屋去。

庄韫兰有时候都觉得,钱太太之前那些没养成的哥儿姐儿,没准就是因为在母体的时候看多了爹娘吵架,开始讨厌这个世界了。

至于钱员外后面续娶的那位钱太太,则是跟第一位钱太太完全不一样的性子。

她从不跟钱员外红脸,但是钱员外后院那些从不怕第一位钱太太的各路姨娘,却在这位续弦钱太太面前变成了乖巧的猫。

据说既能笼络的了钱员外的心,也能辖制的了各路姨娘的续弦钱太太还打算恩威并施,收拢原配钱太太的一双儿女呢。

没想到在爹娘争吵之中长大的钱大姑娘已然练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直接就使计戳穿了续弦钱太太的真面目。

谈起宫外的事情,皇后总是能描述的绘声绘色,但皇帝却无法像之前那样,心无杂念的听皇后给他讲故事。

他始终记的自己的疑问,也始终明白皇后是为了什么在给他讲这些。

等到皇后讲完了,皇帝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皇后说:“如果朕像你爹惹你娘生气那样惹恼了你,定然也会想法子去哄你,至于那个钱员外,朕可以向你保证,永远不会像他对第一位钱太太那样对你,你我夫妻一体,凡朕所有,亦是你之所有,朕不怕你花银子,而拈花惹草,韫兰——”

皇帝看着皇后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有你在身边,对朕而言已经是件幸事,贤妃她们是朕先前册封的,既然无过,朕就不能随意废黜,将她们丢去内安乐堂自生自灭,但是朕可以向你保证,朕不会再召幸她们,就像之前的这些年一样,而我们之间,也不会再有另外的女人,就像太宗皇爷和孝懿皇后之间那样,好不好?”

甚至,若非觉得此言太过不吉,皇帝可以一并保证,即便皇后走在他的前面,他这辈子也不会再将其他人看在眼中。

因为,他已经有最好的那一个了。

庄韫兰却缓缓的摇了摇头。

“可是臣妾永远都不会生皇上的气啊。”

她也十分认真的补充说:“臣妾也是永远都不可能像钱太太那样,为了嫔妃的事情跟皇上争执的。”

皇帝甚至还看到皇后的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她说:“臣妾相信皇上现在跟臣妾所说的所有话都是出自于您的真心,毕竟您没有有求于臣妾的地方,又何须拿好话来诓骗臣妾,而您也确实对臣妾很好很好,臣妾今时今日所拥有的一切尊荣、地位与财富,全部都是您赐予臣妾的,但是,除却您的真心,臣妾却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维持这份承诺,可是人的心会不会变,有时候却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情,就像臣妾有段时间特别喜欢一支钗子,恨不能将之日日戴在头上,但是看久了就是会审美疲劳啊,所以臣妾还是喜欢上了另外一支步摇,头就这么大,总不能全部都戴在头上吧?”

她像是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唇角弯起的弧度就又扩大了一些。

但是那一笑之后,她唇角的笑意就慢慢收住了。

皇帝握在掌心的手再次被皇后抽走了。

然后,他看见皇后缓缓在他面前福身,用一种看似十分轻松的口吻说:“臣妾知道皇上待臣妾很好,您若是想问臣妾要别的,只要臣妾能办的到,肯定是很愿意去为皇上做的,就像是您待臣妾那样,但是,皇上要让臣妾交心,这大概是臣妾唯一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即便知道您对臣妾有心,臣妾却也是不敢交的,好像是挺辜负您的厚爱,但是臣妾不敢骗您、也不愿意骗您,您若是为此不开心了,那就请治臣妾的罪吧,臣妾领罚。”

皇帝倏然变空的手掌僵在原处。

他看着眼前的皇后,耳边是她以轻松口吻吐出的锥心之言。

她知道他的心,她明白他的话,她也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但是她宁愿领罚,也不要跟他情深意厚。

她甚至说,那才是她唯一真正拥有的东西。

那他们之间,又算什么?

皇帝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乾清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