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马佳·宁聂里齐格19

延禧宫内,惠妃纳喇氏一早便坐立难安。

她第三次走到殿门口张望,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娘娘,您且宽心,大阿哥定是先去乾清宫给皇上请安了,还要去皇贵妃那里,这个时间也该来了。”贴身宫女轻声劝慰。

话音未落,宫门外便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

惠妃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小跑着迎了出去。

只见一个穿着崭新阿哥常服、身量已见抽条的少年,正有些局促地站在院中,眼神带着几分陌生和犹豫望过来。

这是她的保清……她日思夜想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惠妃的眼泪瞬间决堤,什么仪态规矩都顾不上了。

她几步上前,一把将还有些怔忪的胤褆紧紧搂进怀里,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我的儿!保清……额娘的保清啊……”

胤褆原本心里还有些许别扭和生疏。虽然额娘的信每月都会准时送到噶礼府,笔墨间尽是牵挂,可毕竟多年未见,印象中母亲的面容都已模糊。

此刻被这个温暖而颤抖的怀抱紧紧拥住,闻到那陌生又依稀有点熟悉的淡淡馨香,听到那压抑不住的泣声,他心中那点小小的隔阂和不安,瞬间就被这汹涌的母爱冲得无影无踪。

他也有额娘疼了!

再也不是那个只能躲在柱子后面,偷偷看着噶礼夫人抱着她亲生儿子心肝肉儿地叫,自己却只能攥紧小拳头把羡慕和酸涩咽回肚子里的那个小孩了。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伸出胳膊,回抱住了母亲,小声地、带着点笨拙的安慰:“额娘……儿子回来了,您、您别伤心……”

旁边的宫女也抹着眼泪,上前劝道:“娘娘,阿哥回来是天大的喜事,可不能再哭了,仔细伤了眼。快让阿哥进屋里坐,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惠妃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松开儿子,却又舍不得放手,改为紧紧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眼泪却还是止不住:

“好,不哭,额娘不哭……额娘这是高兴,高兴……”她拉着胤褆往殿内走,“快让额娘好好看看……瘦了,也高了……在外头定是吃了不少苦……”

进了暖阁,胤褆被按着坐在软榻上,手里塞进了暖手的甜白瓷茶盏。

惠妃就坐在他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听着额娘絮絮地问起这些年的起居饮食,胤褆起初还有些拘谨,只挑好的说:“额娘放心,噶礼大人待儿子极好,骑射师傅也很严厉,儿子一点没懈怠……”

可说着说着,在母亲那满是心疼和关切的目光下,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孤单和委屈悄悄冒了头。

他声音低了些:“就是……就是一个人吃饭有点没滋味,练武累了也没人说话……晚上有时候会觉得院子空荡荡的……”

惠妃听着,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细细密密地疼,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胤褆见状,立刻后悔了,赶紧话锋一转,语气也轻快起来:“不过后来就好了!额娘,后来三弟和宁聂里齐格来找我玩了!可热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宝贝,急忙朝自己的贴身太监招手:“快!把我那个黄花梨小匣子拿来!”

太监赶紧奉上一个精致的小木匣。

胤褆打开匣子,像献宝一样从里面取出三个用软布仔细包好的小泥人,小心翼翼地捧到惠妃面前。

“额娘您看!这是宁聂里特意找老艺人给我们仨捏的!这个威风凛凛的是我!这个看着有点呆的是三弟!这个笑得傻乎乎的就是宁聂里自己!”

他指着泥人,脸上是藏不住的炫耀和快乐,“我们一起去街上逛,还一起搭了个好——大的树屋!就在噶礼府后园那棵老槐树上!宁聂里鬼点子最多了,虽然老是气我,但也特别好玩……”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们如何偷偷计划、如何“威逼利诱”幕僚李江帮忙设计、如何一起忙活得灰头土脸却哈哈大笑的场景。

惠妃静静地听着,看着儿子眼中属于孩童的纯粹光彩,看着他提到朋友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心中对那位未曾谋面的三阿哥和马佳格格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是这两个孩子,在她无法触及的地方,驱散了保清身边的孤寂,给了他真正的陪伴和快乐。

她轻轻抚摸着那几个栩栩如生的小泥人,柔声道:“真好。额娘真要好好谢谢三阿哥和马佳格格。”谢谢你们,让我的保清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胤褆用力点头:“嗯!宁聂里明天就过来玩!额娘,您信里说您宫里的奶糕子最好吃了,明天能多备点吗?我答应要请她吃的!”

“好,好,额娘让他们备得多多的。”惠妃笑着应承,再次将儿子揽入怀中。

胤褆这次只是微微脸红了一下,却没有挣扎,安心地靠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

延禧宫内,灯火温馨,母子间的低语和轻笑持续了许久,空气中弥漫着失而复得的幸福与安宁。

与此同时,钟粹宫又是另一番光景。

荣妃马佳氏天不亮就起身了,指挥着宫人将早已备好的各色点心、果子和胤祉可能用到的物件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坐下去不到一刻又忍不住站起来踱到门口。

三公主茉雅琪看着额娘这般模样,放下手中的绣活,无奈又心疼地劝道:

“额娘,您且安心坐一会儿吧。三弟既已回宫,定是先去了皇阿玛那儿,稍后必定就来给您请安了。您这般走来走去,仔细待会儿见了三弟,自己先累着了。”

荣妃停下脚步,看向女儿。

茉雅琪虽序齿为三公主,实则是皇上现存的长女,自幼备受疼爱,性子也被养得沉静温和。

看着女儿娴静的模样,荣妃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

她生了那么多孩子,最终也只保住了这一儿一女。

这些年,与其说是她这个额娘护着女儿,不如说很多时候是女儿用她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和体贴在支撑着自己。

对于女儿,她内心总存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愧疚。

“额娘知道,”荣妃走回来,握住女儿的手,“只是这心里,总是慌得很,生怕……生怕……”生怕又是一场空欢喜。

“额娘,”茉雅琪反握住母亲微凉的手,语气坚定又温柔,“三弟好好的回来了,以后都会在您身边,再不会离开了。”

正说着,外面终于响起了期盼已久的通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