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天街踏尽公卿骨
广州城里,已经很难再见到番邦之人了。
占据广州城三分之一面积的番坊也全都被推倒重建成一个大广场,在大广场中心是一个纪念碑,碑上刻着广州之战牺牲者的名字以及经过,其中还着重记录刻画了番人在广城被围期间所做的事情。
其中有番人利用战争囤积居奇,大发战争财,饿死大唐上万子民,还有他们平常欺压民人,发放高利贷活活逼死一家人等等,其中有五贯钱一斗米的真实案例,也有其他真实案例。
在清明节的时候,这里还举行过盛大的祭祀仪式,铭记为国战死的英雄,也铭记如今平安生活的来之不易。
在广场周围,是一个个拔地而起的公共机构:授田司,公所司,巡检司,劝农司,劝学司,收购司等等。
这些机构是李牧参考‘宅地法’,设立由征南军主导,民兵为辅,向红河三角洲,向湄公河三角洲等地进行大移民的指导和运作的官方机构。
当然,这样的机构并非广州设立,在戎州,在大理也都有设立分支。
其运作的资金来源先期是收缴土人的浮财,后续会通过对这里特产的沉香,龙脑香,胡椒,象牙,犀角,珍珠,甚至是对孔雀,虎皮,鳄皮等各种名贵之物贸易权收取重税来进行长期设立和运作。
当然,每一个丁口可申请不超过五百亩的土地,并且种满五年后才算是自己的,而获得土地怎么也要付出点登记费和测量费给勤务人员,虽然有着五年的免税期,但后续肯定还是会进行收税的。
“李牧,陛下给我交代的就是这些,并说此事除去你我之外,不能让任何人!”
李牧身穿常服,脚踩在广场上的石板上,萧武已经没有了之前刚刚见到李牧的兴奋。
话说,这么多年随着李牧的职位越升越高,已经没几个人敢直接称呼他的名字了,就连称呼李医官也越来越少。
当然,萧武这个老伙计确实是个例外。
李牧也是真的没想到,这次李三郎所派遣的使者会是萧武这厮。
不过想一想确实合适。
毕竟这种要清理世家的事情简直是骇人听闻,当初李牧弄出火药这种军国利器交给萧武,便足以说明萧武是李牧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再加上上次派遣的使者刺杀原因,把萧武派过来传话也就说的过去了。
从开元三年到开元九年,两人说起来已是六年没见了,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
而萧武在长安做了六年官,这些年作为金吾卫高级将官,长期掌控长安的治安,在长安也算是一号人物,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莽夫气质。
“哎.....我给圣人出了个难题,圣人又把这个难题抛给我,有些棘手啊!”
李牧走到广场的纪念碑前,用手拍了拍由石头雕刻,如宝剑插在地下的石碑前,叹气说道。
刚刚萧武交给他的圣旨以及萧武一字不差的转述,确实让李牧感觉有些棘手。
李三郎先是说明了他的雷霆震怒。
但怒.....也就怒了一下。
说他也不容易,然后又说了朝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后果。
李隆基还安抚说:世家大族如今经过几百年的联姻与建立攻守同盟,水泼不进,几乎不可能单独覆灭其中一家。
就算朕严惩崔家,但也仅伤其皮毛,对其根基产生不了多大的损伤。
就连太宗皇帝都要被其欺负了,可见其根深蒂固?(《氏族志》事件)
皇室也是苦其久矣。
你是朕的冠军侯,差点被其所刺,朕也心疼的落泪,对其深恨之。
但如今国家大政刚刚有了起色,朝堂之上有一半人是这些道貌岸然之徒,三品以下,地方之上更是不可胜数。
暂时还需其安稳国政,徐徐图之。
为今之计,先安其心,朕已罢免崔沔,调九龄回朝任礼部侍郎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主导科举改革,选拔大量寒门官吏来进行储备,以备不时之需。
二是朕如转任你为范阳,平卢节度使兼安东大都护,张守珪转任单于都护府大都护,张孝嵩为北庭都护府大都护,分三路平镇北方诸胡。
你......有何可以教朕?
有何可以让朕.....彻底下这个大决心?
李牧一边用手轻轻拍着纪念碑,一边心思百转。
李隆基的政治表达很明确。
人事即政治。
礼部侍郎虽只是礼部尚书的副手,在六部中只是正四品,但因科举权重,实际影响力能直接超过礼部尚书。
又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直接就是宰相之一了,这是能直接进入政事堂议政,参与朝廷最高决策。
而张九龄没去天竺之前,可也是大唐文宗,这个职位非常合适。
而且又说明是储备大量官吏以备不时之需,算是直接给李牧一个定心丸。
之后又说准备让李牧身兼东北三镇,又调张孝嵩,张守珪分别任单于大都护,北庭大都护,这是直接想要从东到西,一举解决大唐以北的敌人。
毕竟三人都是他继位以来,军功最盛,实力最强,最能指挥大兵团作战的帅才。
而且三人都出自安西边军,系出同源,打法,性格,以及对各自战法都无比的了解,配合这一方面绝对无懈可击。
其中他所在的最为棘手,也最为危险,也最为重要,内外皆敌。
其他两人只需面对对面的敌人,他却还是要对内,这几乎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现在的情况是,这个战略决策的执行,怎么才能让他下定执行这个战略决策的决心。
是啊,我李三郎如此迁就你,也如此冒险,一个不好便是隋炀帝的下场。
我虽知道你很能打,但你也需向我证明,向中央的其他人证明,向官员证明这个险,到底值不值得冒?
“要不咱缓缓?我回去告诉陛下说你受伤了,需要修养个几年?”
萧武看李牧犹豫不决,开始出馊主意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个邻居,这个天天上下值的袍泽短短时间就能走到这种程度。
甚至如今,千万人的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按理说应该是无脑的相信自己这兄弟。
但无脑,岂不是显得他傻嘛!
我是安西第一刀,还是大唐第一名将,大唐军神的兄弟!
岂能是泛泛之辈?
李牧有些恼怒的看了他一眼,这废物在京城是彻底的养废了。
要是没他的名声罩着,估计早就被打的亲妈都不认识了。
儿子都封侯了,
他这直接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一天天尽出馊主意。
如今这局势,怎么能退?
政治这东西,你只要退了一步,那么等待你的将是无数人的围攻。
李牧看天色将晚,觉得还是要再思考一下,转头边走边说:
“走吧,回长洲岛去,你我今晚吃点火锅,喝点酒好好聊一聊。”
“只有火锅啊?你这广州也没个勾栏院......将就将就吧!”
萧武一副不太满意的絮絮叨叨,认为兄弟六年没见,一顿火锅就被打发了有些不太甘心。
就在李牧如以前那样,踹他一脚的时候。
突然看到广场中心,二十四个士卒排着整整齐齐的队列正准备去收广场中心高高飘荡的大唐日月旗。
还有很多围观群众,去观看这半年风雨无阻的落旗仪式。
不少小家伙被父母架在脖子上,举起肉嘟嘟的小手,向落下的大唐日月旗敬礼。
此时,秦王破阵乐响起。
李牧负手和萧武远远观看,他突然问萧武:
“你说,我在承天门,在天街,来一场大阅兵.......会怎么样?”
李牧的脑海里顿时出现法新社的色调,千人如一,横看一条线,纵看一堵墙,数千人同时踏步,地面震动,形成“轰—咔!轰—咔!”的节奏声。
“这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天街踏尽公卿骨’呢?”
李牧看着大唐日月旗缓缓下降,眼前的迷雾,轰然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