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人选

陈东目光如炬,扫过争相请命的几位重臣。北美新州远隔重洋,乃是大明伸向海外的一块重要飞地,其总管人选,不仅需能力出众,更需忠心可靠,能坚定不移地执行他的意志,而非拥兵自重、另立山头。

他的视线在方腊身上短暂停留,心中否决。此人在历史上便是起义做皇帝的,身有反骨,肯定不能独领一方,虽在此世为自己所用,但其野心未必尽除。

将如此重要的新州交予他,无异于纵虎归山,风险太大。

随即,他看向须发已见斑白、神色沉稳的宋牧。此人乃师爷出身,精于实务,为人谨慎,虽少了几分开拓锐气,但胜在老成持重,且年事已高,富贵已极,更求身后清名,反叛的可能性极低。

由他主持大局,再以方腊为副手,既可借方腊之才开拓,又能以宋牧之稳制衡,正是稳妥之策。

心意已决,陈东朗声开口,声音传遍大殿:“北美新辟,治理需人。宋牧老成持重,多年来为朕分忧,功在社稷。朕意已决,便由宋爱卿牵头,组建北美内阁分阁,总揽新州一切政务,授新州宣抚使,加太子太保衔。”

宋牧闻言,心中大喜过望,脸上却竭力保持平静,快步出列,深深叩拜:“老臣叩谢陛下天恩!必当竭尽驽钝,鞠躬尽瘁,使新州之地,永沐王化,不负陛下重托!”他如今位极人臣,所求不过是青史留名,这开拓万里新土、奠定一方基业的机会,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陈东目光转向方腊:“方爱卿才干优长,便为副手,协助宋爱卿处理政务,望你二人同心协力,共克时艰。”

方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能得次辅之位,掌握实权,也已远超预期,立刻躬身下拜:“臣,领旨谢恩!定当尽心竭力,辅佐宋公,经营新州!”

“好!”陈东满意点头,随即看向户部尚书范元吉,“范爱卿,新州地广人稀,百业待兴,尤缺治理人才。朕知太学院、国子监有数千士子苦读,其中多有才俊。着户部即刻张榜公告天下:凡我大明士子,已过乡试,取得秀才功名者,若愿远赴新州,教化土著,推行王化,朝廷将优先录用为官,量才授职,名额不限!其家眷若愿同往,官府给予路费补贴,并优先分配田宅!”

范元吉心领神会,陛下这是要以官位为饵,吸引大量有一定文化的学子前往新州,快速搭建起统治框架。他立刻躬身:“臣遵旨!此乃天下士子之福,臣即刻去办!”

退朝之后,皇榜迅速张贴于京城及各府州县。

南京国子监门外,照壁前围满了身着儒衫的士子。一名刚得知今年殿试再次落榜,年近三十的举人季伯达,看着皇榜上的内容,双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喃喃念道:“……凡秀才功名者,愿赴新州教化,优先录用为官,名额不限……天赐良机!此真乃天赐良机也!”

他猛地拉住身旁同样屡试不第的好友刘进,声音带着颤抖:“刘兄!看到了吗?直接授官!还考什么进士?你我苦读半生,所求不过是一官半职,施展抱负。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与其在科举独木桥上蹉跎岁月,不如远渡重洋,去那新州教化蛮夷,开辟新天!这也算是践行圣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志了!”

刘进亦是两眼放光,重重点头:“季兄所言极是!‘’,这教化万民,机会难得?同去!我等这就去报名!”

类似的情景,在大明各地不断上演。尤其是那些在会试、殿试中屡屡受挫,自觉进士无望的秀才、举人们,更是心潮澎湃。

考取进士难于登天,而如今,只要一个秀才功名,就能直接获得官身,虽然要去那万里之外的蛮荒之地,但“官”字的诱惑,以及“教化蛮夷”所带来的成就感,足以让许多人下定决心。

“反正苦读也是为了做官,如今有捷径,为何不走?”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不就是为了兼济天下吗?新州正需我辈!”

“搏一把!说不定能在新州闯出一番天地!”

太学院、国子监内,响应号召者众多。各地官署前,报名登记前往新州的士子排起了长队。一股“西行求官”的热潮,在大明的读书人阶层中迅速掀起。无数怀才不遇或渴望机遇的士子,开始前往户部报名。

方腊回到自家府邸,脸上那副恭顺沉稳的面具便卸了下来,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他刚在书房坐定,便有下人来报,堂弟方七佛前来拜访。

方七佛如今虽贵为国公,但在自家人面前也不拘礼,两人在内室对坐,屏退左右,只留一心腹丫鬟在旁斟酒。

几杯醇酒下肚,方腊心中的块垒便按捺不住,他重重放下酒杯,冷哼一声:“陛下终究还是不肯信我!北美新州,何等重要的疆土,竟让宋牧那老匹夫执掌内阁!他年事已高,行事畏首畏尾,如同枯木,如何能在那蛮荒之地打开局面?只怕是徒耗国帑,贻误时机!”

方七佛相较于堂兄,在军中历练得更为通透,他慢悠悠地呷了一口酒,摇头道:“兄长,慎言。如今你我为臣,陛下为君,猜疑本是常情。你看我这国公,听着威风,可如今还能像当年那样随心所欲的调兵,统帅千军万马吗?宁郡王李虎、赵郡王赵武,哪个不是战功赫赫?如今不也多在枢密院参赞军机,少有直接领兵的机会了。陛下……这是帝王心术。”

方腊闻言,心中猛地一凛,酒意都醒了大半,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惊疑:“堂弟,你的意思是……陛下他……”他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但眼神中的担忧已然明了。

方七佛见他误会,连忙摆手,声音更低:“那倒不至于。陛下虽年轻,但行事颇有章法,非刻薄寡恩之主。他年纪比咱们还小十几岁,说句不敬的话,就算靠着年纪熬,也能把咱们这些老臣熬到头。

只要咱们方家谨守臣节,不越雷池,不行那谋逆之事,陛下当不会行那‘飞鸟尽,良弓藏’之事。你看太宗文皇帝晚年,对待那些跟随他起家的老臣,不也多是以荣养为主吗?”

方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背后竟惊出一层冷汗。他举起酒杯:“是兄一时激愤,失言了。多谢堂弟提醒。”两人继续饮酒,话题转向了风花雪月与军中轶事。

他们却不知,旁边那位一直默默斟酒、相貌中等、眼神平静无波的丫鬟,早已将方才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里。

她动作娴熟,神态自然,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不过在她低垂的眼帘下,隐藏的却是锦衣卫密探的锐利。待到夜深人静,她自会通过特定的渠道,将这份记录着方腊怨望与方七佛对时局看法的密报,悄然送出府邸,直达锦衣卫指挥使陈导的案头。

与此同时,阁老李纲的府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李纲之子李仪之,年已二八(十六岁),身形挺拔,面容继承了其母的清秀,站立如松,行走带风,倒有几分世家公子的俊逸风采。

这外表的光鲜却掩盖不了他学业上的“惨不忍睹”。李纲是两榜进士出身,学问精深,对儿子期望甚高,奈何李仪之于读书一道着实缺乏天分与耐心,

如今已满十六,却连个秀才功名都未曾考上,这让李纲每每思及,便觉面上无光,心中郁结,这儿子是连自己一点读书天赋都没继承下来呀,只能寄托希望于老二了。

此刻,李仪之站在书房里,对着正在批阅文书的父亲,鼓起勇气道:“父亲,如今朝廷征召士子远赴北美,教化蛮夷,儿子……儿子也想去!”

李纲头也不抬,冷哼一声,笔尖在纸上划过一道重重的墨痕:“胡闹!朝廷征召的是有秀才功名的士子!你连秀才都不是,如何去得?莫非想去军中效力?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上了战场也是送死!”

李仪之早就料到父亲会如此说,他凑近几步,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父亲,这不是有您嘛!您和即将赴任的宋牧宋阁老同朝为官,交情匪浅,您出面举荐一下,宋阁老还能不给您这个面子?功名……功名不过是个形式,儿子到了那边,定会好好做事,绝不丢您的脸!”

“你!”李纲猛地抬头,看着儿子那混不吝却又带着期盼的眼神,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他为人刚正,一生清廉自守,最厌烦的就是请托走后门之事。可眼前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文不成武不就,若留在京城,只怕日后前途堪忧,更加不堪。北美虽远虽苦,或许……或许真是一个让他历练成长的机会?只是这开口求人,实在违背他平生原则。

李仪之见父亲神色松动,连忙趁热打铁:“父亲,就当是给儿子一个机会!儿子保证,若在那边无所作为,或惹是生非,您随时让宋阁老把我撵回来!”

李纲看着儿子,沉默了良久,最终化作一声长叹,脸上满是疲惫与妥协:“罢了!罢了!老夫……老夫就为你破例这一次!真是前世欠了你的!”

李仪之大喜过望,连忙躬身行礼:“多谢父亲!父亲大人最好了!”

次日,宋牧府上。

老管家捧着一封信,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恭敬地道:“老爷,李纲李阁老府上派人送来的信。”

“哦?李石头这老家伙,平日里清高得很,怎么会给我写信?”宋牧有些意外地接过信,拆开火漆,抽出信笺。

信上的字迹端正刚劲,一如李纲其人,但内容却让宋牧先是愕然,随即忍不住抚须哈哈大笑起来。

“宋兄敬上:暌违日久,念甚。闻兄不日将远赴万里,开疆拓土,弟心向往之,然职责所系,不能同行,唯望兄路途珍重,善加餐饭。另,弟有难言之隐,犬子仪之,年已志学,然顽劣不堪,学业荒疏,无有功名在身。今闻北美新州需人,弟徇私枉顾规制,恳请兄念在你我同朝之情,提携犬子一二,随行历练。若其不堪造就,或惹事生非,兄不必顾忌,即刻遣返即可。弟顿首再拜。阅后丙去。 六月二十八。”

“丙去”,便是让他看完烧掉的意思。

“好你个李纲!平日里道貌岸然,原来也会为了儿子走后门!还‘阅后丙去’,怕留下把柄是吧?嘿嘿,老夫偏不烧!这信我得好好留着,日后闲聊,非得当着这老家伙的面拿出来,臊臊他那张老脸不可!”宋牧笑得极为畅快,仿佛抓住了李纲一个天大的把柄。

笑过之后,他提起笔,略一思索,便开始回信。提携一位阁老的儿子,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以李纲的地位,若真想给儿子谋官,在大明本土早就能安排个县令之类的职位了,如今肯将儿子送到万里之外的蛮荒之地,看来是真想让他吃些苦头,历练一番。这个顺水人情,他自然乐意做。

“李兄台鉴:手书奉悉,感念挂怀。兄之家事,即弟之事也。令郎聪慧,随行历练,正当其时。弟必当妥善安排,严加管教,兄可放心。行程在即,万望珍重。弟牧顿首。”

他封好回信,交给管家送出,心中盘算着,到了新州,给李仪之安排个什么职位才好,既不能太轻松让他无所事事,也不能太危险免得真出了事不好交代。

当天李纲便收到了回信,读完宋牧的回信,李纲叫来儿子道,“为父为了你的事情,可是拉下面子主动求宋牧那老家伙,科举这一条路你是天赋平平,不过你做事出色,还是能得陛下赏识,你到了那边可要好好的干出一番事业来。”

“父亲放心,儿子明白,绝对不给你丢人。”

至于职位,李纲心中有数,儿子去那边至少是县令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