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白马寺住持求见朱雄英

东宫,承华门外。^暁,税?C,m?s? ?勉\费-越~犊-

内侍陈芜刚刚从城西的龙江造船厂办完差事回来,正准备入宫复命。

他走路带风,步履矫健,身上仿佛还带着船厂那股热火朝天的干练之气。

就在他即将踏上宫门前的汉白玉石阶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被不远处,静坐着的一个身影所吸引。

那是一个身穿早己洗得发白,甚至打了好几个补丁的中年僧人。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形容枯槁,但与其他流落街头的僧人不同的是,他的腰背,挺得笔首,即便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也如同一口古钟,自有一股安详而又坚韧的气度。

陈芜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

这个人,他有印象。

自打鸡鸣寺一案事发,东宫门口便时常有些喊冤叫屈、或是试图求情的僧人出现,但大多很快便被巡逻的禁军给驱散了。

唯有此人,竟在这里,不吵不闹,不言不语,风雨无阻地,静坐了许多天。

陈芜平日里公务繁忙,来去匆匆,只当此人是个脑子有些执拗的上访者,并未理会。

但今天,当他再次看到对方那双依旧清亮而坚毅的眼睛时,他心中一动,竟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w′o,d!e*s¨h^u-c′h¢e.n`g?._c?o?m′

“此人,能在此地枯坐半月,不为风雨所动,不为驱赶所扰。其心中必有天大的冤情,或是放不下的执念。”陈芜在心中暗自想道。

他见惯了宫中那些趋炎附势、口蜜腹剑之徒,眼前这个僧人身上那股宁折不弯的劲头,反而让他生出了一丝久违的恻隐与好奇。

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迈开步子,朝着那僧人走了过去。

那僧人察觉到有人靠近,缓缓睁开眼睛。

当他看清来人是身着东宫内侍官服饰的陈芜时,眼中并无半分的谄媚与惊慌,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陈芜在他面前站定,先行了一个礼,用一种尽量温和的语气,开口问道:“这位大师,我看你在此守候多日,风餐露宿,所为何事?若真有着急的事情,不妨说与咱家听听。咱家虽人微言轻,但或许能为你代为通传一二。”

那僧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也缓缓地站起身。

他虽然面带菜色,身形消瘦,但一双眸子却清亮有神,精神矍铄。

他对着陈芜,恭恭敬敬地回了一个佛礼,声音不卑不亢,清晰而沉稳。

“多谢这位大人垂问。贫僧苦舟,曾是……洛阳白马寺的主持。.k¨a*n′s~h¨u+q+u′n?.¢c,o?m/”

白马寺!

陈芜心中微微一惊。

他虽是内官,却也知道,这白马寺乃是汉传佛教的祖庭,地位非同凡响,远非鸡鸣寺那等后起之秀可比。

能做白马寺的主持,绝非寻常僧侣。

苦舟并未在意陈芜的惊讶,只是平静地娓娓道来。

“之前,朝廷清查天下寺产,雷厉风行。贫僧寺中,不幸出了一个私下里向香客放高利贷的劣徒,此举触犯国法,败坏佛门清誉。贫僧身为住持,有管教不严之失,寺庙因此被查,贫僧亦被免去住持之位,对此,贫僧心服口服,毫无怨言。”

他的语气,坦然无比,竟是将罪责首先归于自身。

陈芜听着,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这是一个敢于担当的和尚。

“但后来,”苦舟话锋一转,那双清亮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痛苦与执着,“朝廷颁下第二道法令,强制所有没有触犯刑律的僧人,一体还俗,恢复民籍。大人,佛法乃贫僧一生之信仰。贫僧自幼出家,青灯古佛,早己将此身心都供奉于我佛。剃度出家,便再无回头之路。贫僧……实不肯从。”

陈芜静静地听着,心中暗暗点头。

苦舟继续说道:“贫僧自问,一生修行,虽不敢言有德,却也从未行过半分伤天害理之事。我白马寺一向严守清规,亦无劣迹。因此,当还俗令下达之时,洛阳的地方官府,也并未过分为难于我等。只是说,此事乃是殿下亲定之国策,非他们所能更改。”

“他们告诉贫僧,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普天之下,唯有找到皇太孙殿下,或许,才能求得一丝转机。”

“贫僧无奈,只得一路行来,赶赴京城。但连续拜访了礼部、都察院等几个部院的大人,他们一听闻是此事,便都说干系重大,不愿引火烧身,将贫僧拒之门外。”

“贫僧不死心,便想着来这东宫门口,或许能求得一丝面见殿下的机会。但宫门守卫森严,他们不识贫僧,自然也不会为贫僧通传引荐。贫僧别无他法,只能效仿古之贤人,行此下策,在此静坐等候。不觉之间,己是大半月了。”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陈芜,眼中充满了最后的期盼。

陈芜听完,心中早己被眼前这位僧人的执着与风骨,所深深折服。

他想起了那些在锦衣卫诏狱中,还没用刑便屎尿齐流、卖友求荣的高僧;想起了那个在鸡鸣寺前,状若疯魔、丑态百出的慧远方丈。

两相比较,眼前这个衣衫褴褛,却为心中信仰,不远千里,静坐半月的苦舟和尚,才更像一个真正的出家人。

他沉吟了许久,最终还是敌不过心中的那份敬佩,做出了一个可能会为自己惹来麻烦的决定。

“大师,”他对着苦舟,郑重地行了一礼,“你且在此等候。你的这番话,陈某为你带到殿下面前。”

……

陈芜入宫,先是来到书房,将龙江造船厂那边,关于宝船建造的最新进展一一向朱雄英做了详细的汇报。

在所有公务都复命完毕之后,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朱雄英那张似乎有些疲惫的脸,本想将此事压下,但脑海中却又浮现出苦舟那双清亮而执着的眼睛。

最终,他还是硬着头皮,躬身说道:“殿下,奴婢……还有一事启奏。”

“说。”朱雄英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

陈芜便将宫门外,那位名叫苦舟的僧人的来历、言行,以及他静坐半月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都说给了朱雄英听。

在讲述的最后,他补充道:“殿下,奴婢观此人,言谈举止,与此前那些妖僧,确实截然不同。他所求,非为钱财,非为权势,只为心中那份佛法。他还说……希望能求得一个机会,与殿下当面一辩。”

朱雄英听完,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他没有像陈芜预想中的那样勃然大怒,或是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情。

恰恰相反,他那张略带疲惫的脸上,竟缓缓地露出了一丝极感兴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