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道韵鉴心,稚语通玄
赵方旭第七次将泡好的茶水推到张之维面前时,捏着杯耳的指尖终于抖得藏不住了;
玻璃茶几上的档案册被震得轻颤,最上面那张李沙夫妇的户籍照里,黝黑汉子掌心的裂口和碎花衫女人眼角的细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查了三年,连根带异人的土都没翻着。”
赵方旭摘下眼镜,用衬衫下摆胡乱擦着镜片,反光里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
“李沙家祖坟都扒到光绪年了,全是刨地的;
王宁儿她姥爷是开杂货铺的,账本还在镇文化馆堆着,最多卖过几刀黄纸,连符都没画过。”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压得像怕惊着谁,“但那护罩……上周派个小姑娘去问路,鞋跟刚沾着边;
‘嗖’地就飞出去三米,摔在田埂上啃泥,半天没爬起来。”
张之维捻着茶盏盖的手指没停,青瓷相触的“叮叮”声在逼仄的房间里荡开。
他道袍袖口还沾着龙虎山的晨露,昨天跟武当周蒙聊到后半夜,今早天不亮就被哪都通的专机接来了。
窗外,穿快递服的年轻人正靠着面包车啃馒头,耳麦里的电流声断断续续;
这些人把县城围得像铁桶,连只麻雀想往村方向飞,都得被望远镜盯上半晌。
“那不是护罩。”
张之维突然开口,视线穿过窗帘缝,落在远处雾蒙蒙的村庄,像能穿透三里地的炊烟,“是道韵。”
“道韵?”赵方旭愣住,手指在茶几上抠出浅浅的白痕,“您是说……跟磁场似的?”
“比磁场活泛。.d~1\k!a*n¨s-h-u¢.¨c′o?m/”
张之维呷了口茶,茶盏里的水面竟跟着他喉结滚动,泛起细碎的漩涡;
“三年前青光坠地那晚,贫道在三清殿打坐,眼睁睁看着神像底座渗金雾,在青砖上拼出‘灵宝’二字。
那会儿就猜,是祖师爷临凡了。”
他指尖在茶几上轻轻一点,淡青色的印记像生了根,半天才消;
“这道韵能辨人心,心术不正的碰着,跟摸烙铁似的;存着敬畏的,倒能进。”
赵方旭的眼镜“当啷”砸在档案册上。他管了半辈子异人;
见过呼风唤雨的,也处理过百年难遇的异事,可“道祖临凡”西个字砸下来,还是让他后颈的汗毛首竖;
往玄了说,这是神话从线装书里走出来了;
往科学了说,这是宇宙规则成了三岁娃娃,想想都觉得骨头缝里冒凉气。
“按道家的说法,三清是大道化身。”
他捡起眼镜戴上,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
“用物理讲,就是宇宙规律本身。您是说……现在有个三岁小孩,他就是规则?”
“不全是。”
张之维从怀里掏出本线装书,《灵宝经》的书页边缘卷得像浪花,空白处朱砂画的符号,竟和李灵道木剑上的花纹有三分像;
“更像道的影子。就像月亮映在水里,不是真月亮,却有月亮的光。”
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可就算是影子,也够掀翻这方天地了。
您没发现?这三年异人入门快了一半,以前十年才能通的经脉,现在三年就透。\新^丸·本¨榊~占′ ~哽.欣¨最¨快?”
赵方旭没接话,指尖在档案册上敲得飞快。
他想起那些离谱的记录:湘西赶尸匠说符咒突然变灵了;
津门形意拳老头一拳打穿百年老榆木;
连个敲代码的都能让电脑自己修复漏洞;
这些事像散落在地上的珠子,现在被“道祖”两个字串成了串,亮得晃眼。
“那道韵……”他朝窗外努努嘴,“好像小了?”
“嗯。”张之维点头,眼神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他年岁长,道炁就收。等这层韵散了,就是他醒的时候。”
他站起身,道袍扫过茶几,带起的风竟让《灵宝经》“哗啦”翻到某页,“贫道去看看。”
赵方旭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响:“您要进去?”
“总得见祖师爷一面。”
张之维的脚步没停,到门口又顿住,“让你的人把线往外扩十里。贫道去去就回。”
旅社外的日头正烈,张之维顺着柏油路往村头走。
越靠近那片区域,空气里的道炁就越稠,像浸在温水里,连毛孔都舒展开了。
路过菜地时,几只蝴蝶正围着青菜飞,翅膀上沾的细碎道纹。
“原来如此。”他低叹一声。
这哪是护罩,分明是祖师爷无意识散的道韵,像层筛子,只漏纯粹的人和事过去。
那些心怀鬼胎的,碰的哪是罩子,是大道规则的反噬。
到了道韵边缘,张之维慢慢调着呼吸。
体内五雷炁原本奔得像山洪,此刻收得像静水,连头发丝都没动。
周围的哪都通外勤全屏住了气——他们试过十七次,十七次都败了,没人信这世上有人能穿过去。
可张之维的布鞋踩在那层肉眼难辨的青光上时,只泛起圈涟漪,像扔了颗石子进湖。
他身影一晃就穿了过去,道韵在身后悄没声地合上,连片落叶都没惊着。
内侧的空气里飘着青草香,张之维顺着田埂走,脚下泥土带着股温润的炁,比龙虎山灵田还浓三分。
过村头老槐树时,树影突然晃了晃,所有叶子都转过来对着他,像在行礼。
按赵方旭给的路线,他很快找着了李灵道家。
院篱笆爬满牵牛花,一个三岁娃娃正挥着桃木剑转圈,剑刃上的青光忽明忽暗,每次划过,周围尘埃就聚成小漩涡,转着玄奥的圈。
那娃娃眉心有个淡青印子,像半截没出鞘的剑,随着动作轻轻发亮。
张之维站在原地,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活了快百年,见过多少惊才绝艳的异人;
却从没见过这么纯的道炁,像刚升的太阳,干净得让人心头发颤。
“老爷爷,你是《西游记》里的道士不?”
李灵道突然转过身,手里桃木剑还“嗡嗡”响。
他瞪着大眼睛,瞅着张之维的道袍,眼里全是好奇;
这衣服跟电视里太上老君穿的一样,就是这人头发没那么白。
张之维心猛地一跳,差点就躬身行礼,硬生生憋住了。
他望着那娃娃神莹内敛的眼,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比三清殿铜镜还清亮。
想摸摸他的头,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指尖微微发颤。
“不用叫老爷爷。”
他声音软了百倍,“叫我张道长就行。就是个道士,不是西游记里的。”
李灵道歪着头,把桃木剑往身后藏了藏。
他能看见张道长身上的光,是团化不开的金,比娘身上的还亮,像裹着个小太阳。
光丝顺着道袍褶子往下淌,落在地上,竟让泥里冒出点点绿芽。
“妈妈让对老的叫爷爷。”他小声说,“但我觉得你不老。”
他指着村西头,“隔壁老爷爷身上的光稀稀拉拉的,像快灭的油灯。你的光……好多。”
张之维愣了愣,随即笑了。
是啊,在祖师爷面前,他这点修为,哪敢称“老”。
他从怀里掏出几本书,是宣纸线装的,特意让龙虎山小道童抄的,字都写得大大的。
“你叫李灵道,是不?”他把书递过去,“这些,喜欢就拿着。”
李灵道瞅着那些书,封面上的字一个不认识,可书页散着淡淡的墨香,混着点道炁,让他觉得舒服。
他接过来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我没钱。”他说得认真,“我回去拿钱买你的。”
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跑,小短腿倒腾得飞快,桃木剑在身后一晃一晃的。
张之维站在原地,望着那背影消失在门后。
他知道该走了,有些缘法,点到即止最好。
最后望了眼那扇木门,转身悄没声地离开,金色光丝随着脚步在泥里留了淡印,风一吹就散了。
李灵道拎着存钱罐跑出来时,门口早没人了。
只有那几本书放在篱笆上,阳光照在页上,泛着淡淡的青光。
他拿起书,见第一页用毛笔写着两个小字:
“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