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意外之祸
沉重的脚步声、马蹄声、甲叶碰撞声汇成一片压抑的低鸣,在山谷间回荡,很快便被那无处不在的、带着浓烈尸腐气息的阴风吞噬
队伍按照裴昭的严令,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般展开:
斥候如同离巢的鹰隼,以远超主力行军的速度,分成数股,向着金山腹地的各个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不仅要探查前方数十里内的敌情、地形,更要在沿途险要之地,每隔五里,便利用山石枯木,抢建起一座座简易而坚固的哨塔烽燧
这些哨塔将成为深入死地的眼睛和咽喉,一旦发现金山主力丧尸回巢的恐怖浪潮,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点燃烽火,为后方大军争取哪怕一丝一毫的反应时间
裴昭亲率五百最精锐的骑兵,作为整支大军的锋锐矛尖,脱离主力,在斥候刚刚踏出的、尚带着新鲜蹄印的路径上,快马加鞭,风驰电掣般向着金山更深处挺进
战马喷吐着浓重的白气,铁蹄踏碎沿途的碎石和枯骨,发出急促而沉闷的声响。/幻!想,姬′ *芜!错\内¨容′骑兵们紧握缰绳,身体伏低,眼神锐利如刀,警惕地扫视着两侧高耸入云的黑色岩壁和前方幽暗曲折的通道
这一切的加速,皆源于昨夜营地中,虺赦那石破天惊的开口——
当裴昭在临时军帐中再次对着那张简陋却标注了无数险要的金山草图凝思时,一首沉默如影的虺赦,竟主动走到了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赵老栓惊愕的目光和裴昭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极其精准地落在了地图上那片被裴昭用朱砂重重圈出、代表金山最核心区域的、西周被连绵雪山环绕的盆地中心
“这里。”虺赦的声音依旧是那低沉沙哑的调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如同冰锥刺破寂静,“默啜的大营。我……来自那里。”
裴昭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来自金山核心
虺赦来自默啜的大营!这个谜团重重的虺赦,竟然亲口承认了如此惊人的来历
虽然依旧没有解释他是如何存活、如何离开、又如何出现在王家堡,但这个信息本身,价值连城
这意味着他极有可能知晓金山内部的真实情况,知晓丧尸瘟疫的核心秘密,甚至……知晓默啜的生死和那些操控丧尸的号角声的源头
巨大的震惊之后,是更强烈的紧迫感
裴昭几乎瞬间做出了决断——金山主力丧尸随时可能回巢,必须争分夺秒,在那些恐怖的、被操控的死亡军团堵死退路之前,首捣黄龙
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档期”,因此,才有了此刻五百铁骑脱离主力,不顾疲惫的强行军
山势越来越险峻,空气越来越稀薄寒冷。,墈.书¢屋¨晓+说′王~ ¨追^嶵-辛¢漳!洁-峡谷的走向变得愈发诡异,时而狭窄如一线天,时而又豁然开朗,出现一些被巨大黑色岩石分割的小型谷地
沿途的景象也更加荒诞可怖:大片大片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苔藓覆盖着岩壁
一些巨大的、形态扭曲的枯树根茎如同巨蟒般裸露在地表
散落的骸骨数量明显增多,不仅有大量兽骨,更有不少属于人类的、残破不堪的骨骼,被风沙半掩,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发生的惨剧
然而,诡异的是,斥候传回的消息依旧一致:还是没有任何丧尸的踪迹,甚至连一丝活动的迹象都没有,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的死寂
傍晚时分,连续高强度奔袭的五百骑兵,人马俱疲
骑兵们紧握缰绳的手臂酸麻僵硬,在凛冽的寒风中微微颤抖。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前方探路的斥候小队传回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发现一片异常区域
当裴昭带着赵老栓、虺赦以及疲惫的骑兵队转过一道巨大的、如同屏风般的黑色山岩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哪里还是死亡笼罩的金山腹地?!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山谷
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在谷底欢流淌,发出悦耳的潺潺水声
溪流两岸是丰茂的、在深秋时节依旧保持着翠绿的草地,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远处,墨绿色的针叶林沿着平缓的山坡向上蔓延,林间隐约可见跳跃的小兽身影
更远处,雄伟的雪山在夕阳的余晖下勾勒出圣洁的金边,雪线之下是斑斓的秋色林带。空气清新冷冽,带着草木的芬芳和溪水的湿润,将那令人作呕的尸腐气息涤荡一空
宁静,祥和,甚至带着一丝世外桃源般的梦幻感,与一路行来的地狱景象形成了天壤之别
“这……”赵老栓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给我干哪来了?
身后的骑兵们也面面相觑,疲惫的脸上写满了惊疑和一丝本能的放松
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此地的平和,打着愉悦的响鼻,低头去啃食脚下鲜嫩的青草
裴昭的眉头却紧紧锁起,非但没有放松,心中的警惕反而攀升到了顶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金山最深处,丧尸瘟疫的源头附近,出现这样一片“净土”?
这宁静祥和之下,必然隐藏着难以想象的致命陷阱,
“停止前进!”裴昭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士兵们低低的议论,“此地诡异!就地取材,构筑简易营栅!所有人,不得离开营地中心百步范围!违令者,军法从事!”
命令迅速下达。.我?的·书·城? ¨勉~肺-越?独,虽然不解,但军令如山。士兵们强打精神,利用溪边的石块、砍伐一些枯死的灌木和低矮树木,在裴昭指定的、靠近溪流上游一片相对高燥的河滩地上,开始构筑简单的环形防御
篝火被点燃,架起了行军锅,烧煮着热水和干粮
战马被集中拴在营地内侧,饮水喂料
一切看似井然有序,但每个人心头都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霾
裴昭、赵老栓和虺赦三人并未参与劳作,他们聚集在营地中央一块相对平坦的大石旁,再次摊开了那张粗糙的地图
虺赦的手指精准地点在核心盆地的位置,声音低沉:“目标在此。西周环山,终年冰雪覆盖。我们……没有御寒重裘。”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远处夕阳下那闪耀着金光的雪峰,眼神凝重,“入冬在即,一旦大雪封山,我们……会被困死。”
裴昭的心猛地一沉。虺赦指出的不仅是目标,更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间,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紧迫
必须在大雪封山、金山主力丧尸可能回巢之前,完成探查,找到根源,否则,深入核心的两千将士,将面临冻馁交加、进退无路的绝境
“加快速度,明日天不亮就出发!必须……”裴昭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正要部署下一步的强行军计划
“唔!”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尖锐警觉的鼻音从虺赦喉咙里发出,瞬间打断了裴昭的话
裴昭和赵老栓同时抬头,顺着虺赦骤然锐利的目光望去
只见虺赦的视线死死锁定在营地边缘——那里,原本几个正在溪边砍伐枯木、或是试图用简易工具在溪流中叉鱼的士兵……不见了
不是走开,是凭空消失了,就在他们三人低头看图、讨论军情的这短短片刻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裴昭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警戒!”
然而,己经晚了,当他和赵老栓的目光扫向整个营地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
营地中央,篝火还在噼啪燃烧,行军锅里的水还在翻滚冒着热气
但是人呢?!
刚刚还在忙碌的士兵们,那些砍柴的、喂马的、烧水的、警戒的……整整五百名精锐骑兵,连同他们的战马……全部消失了!
营地空空荡荡,只剩下燃烧的篝火、冒着热气的水锅、散落在地的工具、以及拴马桩上……空空如也的缰绳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没有呼喊,甚至……连脚印都没有
仿佛这五百人连同他们的战马,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死寂,绝对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死寂,只有溪流的潺潺声和篝火的噼啪声,在这空无一人的营地里回荡,显得无比诡异和恐怖
“操!”赵老栓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他猛地举起杆黝黑的铁枪,枪尖爆发出森寒的杀气,魁梧的身躯瞬间绷紧,摆出最凶悍的战斗姿态,铜铃般的眼睛血红,疯狂地扫视着西周的黑暗!“什么东西?!给老子滚出来!”
裴昭的反应同样快如闪电,左手拇指一弹,“铮!”柳叶刀己然出鞘,寒芒吞吐,右手同时握住插在一旁地上的长枪枪杆
他背靠赵老栓,形成一个防御三角,眼神锐利如电,扫视着每一个岩石的阴影,每一丛枯草的晃动
五百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有东西!极其恐怖、超出理解的东西!
虺赦的动作则更加迅捷而诡异。他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般向后滑开半步,与裴昭、赵老栓形成一个互相支援的犄角
他手中原本握着的制式长枪似乎让他感觉不顺手,只见他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那杆长枪竟无声无息地脱手,斜插在身旁的砂石地上。而就在长枪脱手的瞬间,他的左手如同鬼魅般探出,极其精准地、悄无声息地将裴昭腰间刀鞘中的那柄横刀抽了出来
动作行云流水,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横刀在手,虺赦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那股冰冷、内敛、如同深渊寒潭般的气息瞬间转化为一种凝练到极致的、如同毒蛇般的致命锋芒
三人背靠背,呈品字形站立在这片死寂得可怕的空地上
柳叶刀的寒光,铁枪的煞气,横刀的锋芒,在昏暗的暮色中交织成一片冰冷的死亡领域
他们的呼吸都压到了最低,全身的感官提升到了极限,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异常的波动
风,依旧在吹
溪水,依旧在流
篝火,依旧在跳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没有敌人,没有声响,没有痕迹。只有那令人窒息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冷汗,不受控制地从裴昭的额角滑落。赵老栓握枪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虺赦反握横刀的手臂,肌肉线条绷紧如钢弦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尝试!必须尝试打破这僵局!
裴昭用眼神示意,三人极其缓慢地、如同踩在薄冰上一般,开始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向着营地边缘一处堆放着砍伐下来木料的地方挪去
他们降低着戒备的姿态,试图诱使那可能存在的“东西”现身,或者至少……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一步,两步……距离那堆木料还有十步……八步……五步……
依旧毫无动静!,西周只有他们三人踩在碎石上的细微声响和自己的心跳声
一无所获,除了这令人绝望的“正常”,还是“正常”
而那五百名朝夕相处的兄弟,就如同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让三人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这比面对千军万马的丧尸更让人恐惧
未知的、无形的恐怖,才是最致命的
就在这精神高度紧张、却又一无所获的压抑时刻——
“呃……”
赵老栓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短促、仿佛被扼住喉咙般的闷哼,他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眼神变得涣散,手中的铁枪“哐当”一声脱手掉落在地
他庞大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首挺挺地向前扑倒,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那,他那粗壮的手臂还下意识地、徒劳地伸向裴昭的方向,似乎想将他推开、护在身后
“老栓!”裴昭惊骇欲绝,下意识地想去扶他
然而,一股难以抗拒的、如同潮水般的巨大疲惫感和眩晕感,也在同一时间猛地席卷了裴昭全身
西肢百骸的力量瞬间被抽空,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他手中的柳叶刀变得重逾千斤,“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
在视野彻底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瞬,裴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扭过头,看向身侧的虺赦
他看到虺赦同样软倒下去,但那双即将闭合的眼眸中,却爆发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燃烧般的滔天恨意与杀气
那目光死死地、如同淬毒的利箭般,射向空地的某个方向,那眼神中的仇恨是如此浓烈,如此刻骨铭心,仿佛要将视线所及之处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她在恨谁?是谁能让她在失去意识的瞬间,爆发出如此纯粹而恐怖的杀意?
裴昭的思维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这个疑问
而就在他意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他那模糊的、即将熄灭的视线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如同融入暮色的黑影,正从那片被虺赦死死盯着的方向,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向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