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异边突生
昏黄的油灯驱不散深入骨髓的阴冷和弥漫的淡淡血腥味。空气仿佛凝固，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狄仁杰端坐在一张沉重的梨木桌后，玄色官袍在灯下显得愈发深沉。他的面容沉静，但眼底深处却翻滚着思索的暗流。
裴昭按刀侍立在他左后侧，腰背挺首如松，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地窖入口和被押进来的俘虏。
虺赦则站在狄仁杰右后侧稍远些的阴影里，如同融入黑暗的雕像，气息隐匿得几近于无，只有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光。
九名被捆成粽子、堵住嘴的俘虏被千牛卫粗暴地推搡着，跪倒在冰冷的石地上。
他们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囚衣，手脚被坚韧的牛筋绳死死捆缚，勒进皮肉，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但他们的眼神，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怨毒和冰冷，死死盯着桌后的狄仁杰。
狄仁杰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亡命之徒。他刚要开口，准备进行第一次审问——
“阁老！”虺赦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坠地，带着一种极其罕见的急促，骤然打破了地窖的寂静。
她瞬间前移半步，一只冰冷的手掌极其轻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按在了狄仁杰正要抬起的左肩上。!微¨趣.晓\说_蛧^ ′吾*错/内′容·
狄仁杰的身体微微一僵，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顿住。他并未回头，他明白虺赦此举绝非无的放矢，一股寒意顺着虺赦按在他肩上的指尖悄然蔓延。
“看他们！”虺赦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看他们的眼睛！”
狄仁杰猛地凝神，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跪在最前排的一名俘虏脸上。
就在刚才，这双眼睛还燃烧着怨毒的火焰，死死盯着他。
然而此刻，那眼中的光芒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掐灭。
怨毒、凶狠、不甘……所有的情绪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到极致的死寂。
眼白迅速被一种浑浊的灰白色覆盖，瞳孔仿佛失去了焦距，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得呆滞、木然，如同……死鱼的眼睛。
这变化太快了，快到在虺赦发出警告、狄仁杰目光聚焦的这短短一息之间。
狄仁杰的心猛地一沉，他霍然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得身后的椅子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的目光飞速扫过其余八名俘虏。
所有的俘虏，无论之前是怨毒、是恐惧、是疯狂，此刻全部僵首地跪在原地，头颅或微微低垂，或无力地歪向一侧。·s^o￠e.o\.?n^e^t/
他们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最后那一刻，而那双眼睛——无一例外，全部变成了浑浊、空洞、毫无生气的灰白色，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整个地窖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微弱“噼啪”声，以及……狄仁杰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这…这怎么回事？！”裴昭也发现了异常，他一个箭步冲到最前排的俘虏面前。他伸手探向对方的颈侧脉搏——冰冷，僵硬，毫无跳动。
再探鼻息——一片死寂。
裴昭脸色剧变，又迅速检查了旁边两人。结果毫无悬念。
“死了……都死了！”裴昭猛地回头，看向狄仁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就在刚才！就在虺赦姑娘提醒的瞬间！他们……他们同时断气了！”
千牛卫们也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到了，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刀柄，警惕地后退了半步。
狄仁杰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绕过桌案，快步走到一具尸体前，蹲下身，近距离地凝视着那双浑浊的眼睛。
他伸出手指，轻轻翻开尸体的眼皮——眼球己经彻底失去了光泽和弹性。
他又检查了尸体的口鼻，没有血迹，没有泡沫，甚至没有中毒者常见的青紫色。
“为什么会这样？”狄仁杰的声音低沉，他缓缓站起身，眉头紧锁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毫无征兆，瞬间毙命……什么样的毒，能快到连虺赦都只能堪堪察觉异样，便在顷刻间夺走九条性命？”
这绝不是他认知范围内的任何一种剧毒。
无论是见血封喉的蛇毒，还是入口即死的鸩毒，都需要一个过程，一个中毒者挣扎、痛苦、体征变化的过程。
而眼前这九人，死亡如同被瞬间按下了开关，从鲜活的生命到冰冷的尸体，快得令人毛骨悚然。
“裴昭！”狄仁杰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带人去把凉州城最好的仵作找来，带上他全套的验尸工具，要快！”
“末将遵命！”裴昭抱拳领命，带着几名千牛卫如风般冲出地窖，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回廊深处。
地窖内再次陷入压抑的寂静。只剩下狄仁杰、虺赦、几名守卫的千牛卫和那九具姿势诡异、眼神空洞的尸体。
“虺赦，”狄仁杰看向阴影中的女子，“随我一起，先初步查验。”
虺赦无声地点点头，从阴影中走出，来到狄仁杰身边。两人都取出手帕捂住口鼻，蹲在一具尸体旁。
狄仁杰动作沉稳，他首先仔细检查尸体的皮肤。从头到脚，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仔细看过，甚至翻开衣领查看脖颈和锁骨。
皮肤颜色正常，没有红斑、没有淤青、没有针眼或其他任何可疑的伤口或痕迹。
指甲也正常，没有发绀或变色的迹象。
“没有外伤。”狄仁杰沉声道。
虺赦则更仔细地检查了尸体的口腔。
她用一根细长的银签，小心地拨开塞住的破布，探入口腔深处。
借着油灯的光线，可以看到口腔内壁、牙龈、舌头……颜色都相对正常，没有腐蚀溃烂的痕迹，也没有异常的气味。
“口腔无异状，不像常规剧毒入口。”虺赦清冷的声音确认道。
两人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这初步的检查，排除了最常见的外伤致死和入口剧毒致死的可能。
但死亡是确凿无疑的，而且死得如此诡异、如此集中、如此迅速。
“这毒……很特别。”虺赦缓缓站起身，清冷的眸子扫过地上的尸体，眉头微蹙，“我在金山……为默啜执行过多次刺杀，见过他用过各种毒药，有让人浑身溃烂的腐毒，有让人疯狂自残的幻毒，也有见血封喉的蛇毒……但像这样无声无息、瞬间毙命，且毫无外在痕迹的……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