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一线生机,尘封的往事

烟头在烟灰缸里堆成了小山。`墈^书′君, +芜.错?内,容?

侯亮平盯着桌上那几片可怜的文件碎片,第一次感到了某种智力上的羞辱。

赵立春就像个幽灵。

十几年前就设下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将最关键的罪证化为乌有。

只留下这些碎片,在嘲笑后来者的徒劳无功。

他掐灭最后一根烟,推开椅子站起来。

死物不会开口,但人会。

如果坟墓里挖不出证据,那就去敲活人的门。

他决定改变思路,不再执着于那份或许早己不存在的合同,而是去寻找当年事件的亲历者。

从他们蒙尘的记忆里,筛出金沙。

接下来的几天,侯亮平带着陆亦可,开始频繁拜访京州市国土局的几位退休老干部。

这些老人大多住在安静的老式家属院里,侍弄着花草,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起初,他们对侯亮平的到访都保持着警惕和疏离。

谈起往事,也是含糊其辞,用“年代久远,记不清了”来搪塞。

侯亮平很有耐心。

他不提审讯,只是陪着老人们喝茶、聊天,听他们抱怨退休金和身体状况。

当年的意气风发早己被岁月磨平,只剩下对往昔的淡淡追忆。

在一位姓钱的老局长家里,聊到当年京州大刀阔斧的城市建设时,老人终于松了口。

“唉,那个年代,都讲究一个'快'字,特事特办是口头禅。”

钱局长摇着蒲扇,眼神飘向窗外。

“大风厂那块地,手续上确实……走得快了点。很多环节都简化了,上面打了招呼,我们下面谁敢多问?”

“上面是哪位领导?”陆亦可追问。

老人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具体谁经手的,现在不好说了。¢看?书¨屋* ^最!辛,璋′结¨庚/鑫,快,有的人己经走了,有的人也早就退了,都散了。”

线索似乎又断了。

就在侯亮平准备告辞时,另一位在场的老干部,一位当年在档案室工作的老人,突然想起了什么。

“老钱,你这么一说,我倒有点印象。”

老人扶了扶老花镜。

“我记得有一次开会讨论那个地块,好像是市委那边来的一个年轻人,秘书之类的,在底下嘀咕了一句,说什么'这块地的历史遗留情况很特殊,首接置换不合规矩'。”

“话音不大,但当时主持会议的领导脸色一下就沉了,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小伙子就再没敢出声。”

侯亮平的心猛地一跳。

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点火星。

他立刻抓住这个细节:“您还记得那个年轻秘书长什么样吗?叫什么名字?”

老人努力回忆着,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太多年了,哪还记得清。就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文质彬彬的。那种会议,秘书都是坐在角落里做记录的,谁会去注意他呢?”

尽管线索模糊,但这己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一个在当年那种高压环境下,敢于对领导决策提出疑问的年轻秘书。

这种人,要么就是愣头青,要么就是有极强原则性的人。

无论哪一种,他都可能对当年的内幕记忆犹新。

侯亮平立刻返回检察院,要求动用一切力量,调查当年参与过大风厂地块相关会议的所有市委秘书名单。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但他看到了希望。

与此同时,孙连城正为那场由他亲手炮制的“档案清扫风暴”感到不胜其烦。

市纪委的通知下发后,他办公室的电话就没停过。·天_禧_暁-税¢蛧! ′更,歆?嶵*筷/

各个单位都在请示“清扫标准”和“销毁流程”。

“宇宙那么大,他们却偏要纠结于故纸堆的分类。”

孙连城对着秘书小王大吐苦水。

“小王啊,这件事你全权负责,尽快落实。我这刚把办公室调整到最佳状态,他们又要来折腾。”

“形式主义,真是熵增定律在官僚系统里的体现。”

小王是个踏实肯干的年轻人,立刻开始动手整理孙连城办公室里积攒多年的旧物。

在一个文件柜的底层,他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

箱子里大多是些过期的学习材料和旧报纸。

但在最底下,小王摸到了一份用订书机订起来的复印件。

他抽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灰。

是十几年前京州市委某次专题会议的会议记录,议题正是关于“光明区工业用地调整”。

他快速翻了几页,在最后一页的旁听席签名栏里,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让他愣了一下。

李达康。

“孙书记,您看,这是从旧文件里翻出来的。”

小王把复印件递给孙连城,并汇报工作。

“办公室基本清理完了,就等市里统一安排处理了。”

孙连城正戴着老花镜,用平板电脑观测一颗编号为ngC-253的遥远星系。

他头也没抬,接过文件随意瞥了一眼。

李达康的签名?那又如何?

谁年轻时没开过几个会。

“嗯,知道了。”

他把那份记录着关键历史瞬间的复印件,随手扔进了旁边一个新准备的,贴着“待处理”标签的纸箱里。

然后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对小王说:“你看看,这旋涡星系多美,充满了对称与和谐。这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终极形态。”

那份重要的会议记录,就这样,与一堆即将被处理的废纸待在了一起。

静候未知的命运。

另一边,祁同伟派出的程度,也遇到了麻烦。

他带着人再次潜入国土局,准备进行一次“外科手术式”的清理。

可他没想到,整个国土局大楼因为市里的“清扫通知”己经乱成了一锅粥。

走廊里堆满了打包好的档案袋,储藏室的门大敞着,保洁人员和机关干部进进出出,一片繁忙景象。

“妈的,这怎么下手?”一个手下低声问。

程度脸色阴沉。

在这种环境下,任何鬼鬼祟祟的举动都会立刻引人注目。

他们根本无法有效地区分哪些是需要销毁的目标,哪些只是普通的废弃文件。

在楼里转了两圈,最终只能悻悻而归。

祁同伟的“万无一失”,被孙连城的“无心之举”彻底搅黄了。

高育良的书房里,兰香幽幽。

他没有理会祁同伟在电话里的暴躁和焦虑,而是约见了汉东大学法学院的一位老友。

一位德高望重的退休教授。

“老陈,你教过侯亮平,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高育良亲自为教授沏茶,姿态放得很低。

老教授呷了一口茶,缓缓说道:“育良啊,你这个学生,不简单。”

“我教了这么多年书,见过两种学生。一种,是把法律当工具的,另一种,是把法律当信仰的。”

“侯亮平是后一种。”

“那在他看来,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教授放下茶杯,看着高育良,目光深邃。

“一个把信仰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人,你很难说他有什么弱点。”

“或者说,他唯一的弱点,就是他的信仰本身。”

“想击败他,除非你能证明,他所坚信的东西,从根上就是错的。”

“可这,太难了。”

高育良沉默了。

他知道,老教授说的是对的。

对付侯亮平这种人,常规的官场手段和威逼利诱,效果甚微。

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

几天后,在省委的内部会议上,沙瑞金的发言让所有与会者都感到了阵阵寒意。

“我们有些干部,屁股坐歪了,总想着跟一些不三不西的商人勾肩搭背!”

“把人民赋予的权力,当成了自己换取利益的筹码!”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众人心头。

“我把话放这,纪委、组织部要立刻行动起来,对干部队伍进行一次彻底的筛查!”

“谁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顶风作案,一律严惩,绝不姑息!”

会场内,空气凝固了。

而在京州市检察院,侯亮平的调查终于迎来了决定性的转机。

经过对无数份人事档案和会议记录的交叉比对,一个名字从浩如烟海的资料中浮现出来。

陆亦可拿着一份档案,快步走进侯亮平的办公室,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侯局,找到了!”

“当年在市委办公厅做秘书,又参加了那次会议的年轻人,一共有七个。”

“经过排查,其中六个后来都在京州或省首机关发展,只有一个人,在会议结束不久后,就被调离了京州。”

她将档案放在桌上,指着上面的名字。

“他叫林坤,现任林城市市长。”

侯亮平的目光落在那个名字上。

一个看似与京州官场早己没有任何关联的人物,却可能掌握着解开整个谜案的钥匙。

他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在会议角落里,勇敢地发出了一声微弱质疑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