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石落地

北方人,刘老爷子逃难来的,然后娶了顺城本地的姑娘,中医还是和女方学的。

妻子死得早,他一个人,养大刘大维和刘大英兄妹俩,就靠着赤脚医生这点活。

刘大维成器,早早学了西医,在中医人人喊打的时候,他支愣起来了,中医馆就关了。

至于刘大英,当护士的,家里出了事,老公和大儿子都死了,剩个两三岁的小儿子,那边婆家又欺负人,就回了娘家。

正好现在看病贵,中医好像又有一线生机,老爷子张罗着要开,正好刘大英稍微懂些药理知识,就开了这个中医内科诊所。

她也能赚点钱养儿子,总不能一直靠哥哥,嫂子不说什么,怕是心里有想法。

用她的原话说,她就是个挂羊头的,卖的就是老爷子中医这块狗肉,谁让大家信西医呢,真治起来,能好就行,病人也不管咋治的。

有的人,就是吃着中医,也非得挂瓶葡萄糖才放心。

她说话像竹筒倒豆子,语气也逗,令柳橙十分放松,忍不住笑,“挂葡萄糖,这个我知道。以前在乡下,也有这样的,不打针好像就不会好。”

主要是,伪中医太多了,大家被骗怕了。

总是觉得,好歹打针输液,能看的见,放心一些。

刘大英拍着大腿,“大妹子,就是这样的,所以我真不咋治病,要是遇到那严重的,都让去大医院,咱也不要亏心钱。”

柳橙点点头,忽然瞥到左边屋子里,有只小手掀着花布门帘,偷偷往外看。

她看过去,小孩忙放下门帘。

刘大英察觉她的视线,笑着的嘴抿起来,“我儿子,胡小华。”

柳橙嗯了声,“他吃饭了吗?”

刘大英点点头,突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没种,听到患者有传染病,跑得远远的?遇到石梅跑来,屁都不敢放一个。”

柳橙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只好尴尬的说,“人之常情。”

“我家男人和大儿子一场火烧死了,小华也烧伤,都过去两三年了,还是怕见人。”刘大英抬头看着房梁,带着鼻音说,“小华除了我,谁也不认,没法工作,得守好诊所才能养着他。更不能得病,万一我死了,小华也活不了。”

她声音很轻,但语气里掩盖不住的悲凉。

柳橙能感受到,她失去丈夫和大儿子,小儿子受伤时,绝望的情绪。

抿了抿唇,干巴巴的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刘大英快速用手背抹了把眼睛,才说,“让你笑话了。”

“没。”柳橙摇摇头,觉得不适合继续留下,告辞道:“那我回去了啊。”

刘大英也没留她,忙站起来,推着自行车送她到门外,嘱咐道,“没车了,你骑我自行车,明儿也能骑回来,路上慢点。”

这年代的夜里,除了有在门口乘凉的,并没有什么行人。

顶着月光,穿过梧桐巷的转角,看到柳家门口围了三五个邻居。

她有些疑惑,估摸着都十点多了,这是闹哪一出?

她下了自行车,推着车靠近柳家。

有邻居见她回来了,纷纷挤眉弄眼,柳橙没看懂,她们想说什么。

看向院里,这个视角被墙挡住了,什么都没看见。只听到柳华强的怒吼声,“我不同意,你敢和这人领证结婚,就别进柳家的大门。”

“伯父,这都是新时代了,婚姻自由。你可别横加干涉啊,我和宝珠两情相悦,棒打鸳鸯是不对的。”

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声音,柳橙忙走了两步,看清院里的情况。

顿时有些惊喜,心里的大石头落地。

这说话的,正是她以为死了的支明生,既然人没死,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柳宝珠垂着头哭泣,头上的白色绷带十分明显,脸还有些红肿,一言不发。

柳华强被支明生气得原地转圈,抄起搭在花园边上的锄头,就要往支明生身上砸。

高婶大喊一声,“打不得,要坐牢的。”

唤起柳华强为数不多的理智,狠狠的将锄头砸在地上,锄头衔接处直接断裂。

气得心口上下起伏,他一脚踹在柳宝珠膝盖上。

“啊!”

柳宝珠痛呼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身体,带着哭腔告饶,“爸,你听我解释,一会儿再说好不好。”

柳橙倒是没有幸灾乐祸,也觉得胸口有些闷。

记得七八岁的时候,四五岁的柳宝山偷钱,栽赃给她,柳华强不分青红皂白,一脚踢在她胸口。

直接将她踹到写字台底下去,不论过去多少年,她都有些怕柳华强。

旁边的邻居吴婶拉了拉她,“柳橙,你妹挺可怜的,你劝劝你爸呗,这不是还没领证嘛,来得及。”

柳橙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吴婶大儿子吴德胜对柳宝珠有想法,她家想要柳宝珠当儿媳妇。虽然是双职工家庭,但是没有干部,柳华强根本看不上。

这会儿估计想法还没消呢,说不准看到支明生这条件,觉得吴德胜更有戏了。

怕柳宝珠被打坏了,又不想上赶着去劝,拿她当枪使呢。

她替柳宝珠顶罪的时候,吴婶小儿子丢石头砸她,吴婶不但不道歉,还说什么庸医该死之类的风凉话,还夸孩子打得好。

吴婶见她不说话,推了推她,“你不会这么心狠,看着你妹被打死吧?”

“德胜妈,你不会这么心狠,看着宝珠被打死吧,都是邻居,上去劝劝。”

听到高婶出言相助,柳橙侧目看她,对她笑,“高婶。”

吴婶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谁不知道柳华强小心眼,得罪不起,真得罪了,好多东西都买不到。

这时候去劝,回过头来说不准觉得别人看柳家笑话,还不得记仇吗?

被高婶嘲讽,也不敢还嘴,这位,她也惹不起。

这么想着,干脆大步回家,把院门关得砰砰响,表达不满。

柳橙没在意她的行为,只看着院里,柳华强倒是没再动手,只让柳宝珠跪好。

高婶见没事发生,倒也松了口气,拍拍柳橙的肩,“你爸气头上,你当心点,别被撒气了。”

邻居那么多年,也知道柳华强脾气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