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贵县也有张居正

陈子履知道这次强行抓人,本就无律可依,理由非常牵强。?0?4?7^0-w·h′l/y..~c!o-m¨正如刘靖之所说,广东百姓也是百姓,也受不了粮价飙升。京畿打了败仗,蓟辽需要粮米,没理由让广东百姓单扛。所以,陈子履也不好意思板着脸,只称“绝不冤枉好人”,“查清楚就放人”,“找人来打扫一下牢房”云云。然而,做生意就是要争分夺秒,快进快出。最好马上收粮运下广州,赶得及再来一趟。在牢里浪费时间,非但粮价会不断上涨,更可能有钱都买不到。这是商机,这是打仗,不是牢房干不干净的事。众粤商深知这一点,哪里肯等上十天八天,纷纷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陈子履一边让大家稍安勿躁,一边仔细观察,哪个人适合当突破口。劝了几句,见吴有财连使眼色,于是顺水推舟,将其单独提了出来。到了隔壁审讯房,简单问了几句,便使使眼色,支开甘宗耀。牢门一关,又换了个暧昧的表情:“吴掌柜有事?你我是老乡,不妨直说。”“陈老爷,规矩咱们都懂。”吴有财凑近了一些,伸出两根手指头,压着声音:“昨夜我跟几个当家说好了,凑了这个数。<3+鸿/?*特o>小÷.[说¤网# ;免¨?¢费|>阅°a读,?”“二百两?”“陈老爷说笑了,二百两怎么出的了手,是二千两。只要老爷准许我们贩粮,二千两银票,回头就奉上。”纵使陈子履见多识广,亦不免暗暗心惊。要知道,甘宗耀也是有私心的,就算他没有私心,即便知县命令严厉,快班也不可能豁出命办事。真正有靠山的商号掌柜,他们是既抓不着,也不敢抓。吴有财等几人,应该隶属档次稍低,实力稍弱的商号。没有庞大的背景,才被抓回来交差。可即便如此,他们联手给出的孝敬,亦高达2000两之巨。往少里说,至少贩个一二万石大米,才挪得出来——别的地方还要打点呢。管中窥豹,其他大粮商的野心,不问可知。陈子履沉吟半晌,故意道:“和联、洪记等几个大商号,应该也到了。你们……应该争不过他们吧?”“陈老爷说笑了。他们走别的路子,不在城里收粮。”“哦?他们向谁收粮?在哪里装船?”“这个……”陈子履假装有些生气,骂道:“他们不懂规矩,本县怎么也要治他们一治。!j+j·w\x¨c¨.,i¨n^f-o.你放心,规矩我也懂,不会下死手。”吴有财听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几个大米商仗着高、梁、李等举人的庇护,便想省一笔,不拜新知县的码头。而新知县嫌赚得太少,于是连带那几家大米商,也想敲上一笔。只可惜刚刚上任,还没找到敲诈的门路,于是向自己打听……陈老爷以前文文静静,想不到才当上了官,就学坏了。这操蛋的世道呀!黑,真他妈黑。吴有财想到这里,防备松懈了很多,支支吾吾间,便将走私大米的几个野码头,供了出来。最大的两个,一个在东津水驿以东,叫画眉江口;一个在香江水驿以东,叫樟竹村。丰年时,高家给很多小米商卖过走私粮,吴有财很清楚。末了,吴有财还谨慎地提道:“陈老爷,您可不能告诉别人,这是我说的。” 陈子履调出本县地图,略微看了一下,便知道对面没有耍滑头。因为那几个地方,既方便粮米运输,又比较隐蔽,很适合走私。像高运良那样的人,往年会将所有粮食,全部运往水驿码头,老老实实缴税吗?想得美。同理,哪怕县衙下了禁令,也只能卡住一部分买卖。另外一部分,可以从野码头运走。“嗯,干他。”“要搞我是吧,老子今天先把你搞了。”陈子履下定了决心,脸上却不露声色。他轻轻拍了拍吴有财的肩头,和声道:“放心。知道野码头的人很多,他们想不到你是二五仔的。”吴有财尴尬地应了几句,又问道:“那我们几个?”“等本县拿了他们,就放你们出去……”陈子履将吴有财送回牢房,心里盘算了一下,又让甘宗耀进来回话。甘宗耀是快班的班头,也就是民间俗称的捕头,手下有十几个身手矫健的捕快。在县衙的近百胥吏、衙役里,地位还算可以。可他几次目睹新堂尊的霹雳手段,不免有些畏惧,关上牢门,一脸的忐忑。“禀堂尊,卑职昨夜搜遍了城里客栈……”“你是谁的人?”陈子履开门见山。“啊……卑职不知堂尊所指。”“宋毅、黄有禄和周复,是高员外的人。李班头是李员外的族侄。你是谁的人?梁员外吗?”“县尊冤枉呀!”甘宗耀连忙解释:“卑职没有胳膊肘往外拐,请堂尊明察。”陈子履慢条斯理道:“快班掌侦缉捕盗,几个员外竟不拉拢你这个捕头,我不信。”甘宗耀的脸一下胀得通红。犹豫了好一会儿,忽然咬牙道:“有宋典史在,哪有卑职说话的份。逢年过节,一些碎银子是有的,卑职不敢欺瞒。可……那几个员外,只当卑职是条狗罢了。卑职不敢高攀。”“哦?果真如此?”“卑职可以发誓。若对堂尊有所隐瞒,天打五雷轰。”“嗯……”陈子履盯了甘宗耀好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想不想当典史?”甘宗耀再次愣住。尽管从表面上看,捕头只比典史低一级,职责都和侦缉捕盗有关,然而却有天壤之别。典史……那可是首领官呀,不是衙役能比的。没有立下大功,没有贵人抬举,捕头穷尽一生,都不可能再往上升。典史之位,他连做梦都没想过。陈子履再道:“本县知道你乃军户出身,读过几年书,少年时,曾自比张居正。怎么,如今连小小的典史,也不敢想了吗?”“堂尊说笑了,小的什么身份,怎敢有此等妄想。”“没有吗?”陈子履背过手,自顾自吟了起来:“太岳振儒风,遗章贯日虹。少年磨剑罢,长揖向云松……”甘宗耀才听到前两句,脸色就忽然大变,就像看到鬼似的。指着对方,连连退了好几步:“你……你……你怎会知道这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