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意识如同潮水般重新汇聚。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胸前星核那熟悉而温润的脉动，只是这脉动中，似乎多了一丝以往未曾有过的、如同经历过淬火般的坚韧与深邃。紧接着，是身体各处传来的、如同被碾碎后又重新拼接起来的酸痛与虚弱，但一股蓬勃的生机正在这虚弱之下悄然滋生。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医疗舱柔和的光芒，以及围在舱边那一张张写满了担忧与惊喜的脸庞——卡兰主席、沃克将军、墨夷，甚至连逻辑观察使那冰冷的金属面罩似乎都凑近了几分。
“苏婉使者！你终于醒了！”卡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位领袖的眼圈泛着红，显然这段时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感觉如何？”沃克将军的声音依旧粗犷，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墨夷则快速搭上她的腕脉，仔细探查着她的身体状况，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神魂稳固，虽元气大伤，但根基无损，反而……似乎因祸得福，与星核的契合度更深了。”
逻辑的电子眼闪烁着：“生命体征平稳，能量层级稳定回升。欢迎归来，苏婉个体。你的苏醒，将显著提升‘万象之网’稳定性与应对未知变量能力13.7%。”
听着他们的话语，感受着身体的状况，昏迷前的记忆如同画卷般在脑中展开。她想起了那汇聚亿万信念的仪式，想起了与窃星者在意识层面的殊死搏斗，也想起了最后时刻，星核深处那股混沌而古老的力量。
“网络……怎么样了？噬星者呢？”她声音有些沙哑，急切地问道。
卡兰立刻示意工作人员调出星图。只见星空中，那张七彩流转的法则之网依旧稳固，将噬星者那庞大的阴影牢牢阻挡在外。只是，网络的规模似乎……扩大了一些？光芒也更加凝练，隐隐与更遥远星域的某些光点产生了微弱的呼应。
“网络很稳定，甚至比之前更强。”卡兰解释道，“在你昏迷期间，我们按照你之前的思路，在全星系建立了信念共鸣放大器，墨夷先生和逻辑观察使也联手布置了星辰稳定阵列。现在，网络已经可以自我维持，并且……似乎开始自动连接宇宙中其他微弱的、赞同盟约的意志。”
苏婉心中一动，神念尝试着与星核连接，再去感知那网络。刹那间，她的意识仿佛升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角“看”到了那张网——它不再仅仅是笼罩内环星系的屏障，而是以边陲联盟为核心，延伸出了无数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丝线，通向宇宙的各个角落。有些丝线明亮些，连接着一些拥有生命的星球或强大的个体意志；有些则极其黯淡，仿佛只是某种潜在的共鸣。
这就是“万象之网”的真正形态？一个以信念和盟约为纽带，连接万界的动态网络？
“我们发现，”逻辑补充道，“网络具备一定的自主成长性和适应性。它似乎在自发地寻找并连接‘盟友’。根据监测，已有十七个未知星域传来了微弱的、表示善意的共鸣信号。其中三个信号的科技或能量层级，初步判断不低于边陲联盟。”
盟友！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对抗噬星者乃至潜在的窃星者，他们需要更多的力量。
“另外，”沃克将军语气凝重地接过话，“在你昏迷时，我们捕获到了一段来自网络边缘的、经过加密的求救信号。信号源非常遥远，但其加密方式……与我们之前遇到的‘虚空掠食者’高度相似，但内容却是求救，声称他们遭到了‘背叛者’和‘收割者’的围攻，文明濒临灭绝。”
虚空掠食者在求救？还有“背叛者”和“收割者”？苏婉蹙起眉头。宇宙的局势，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我们该如何回应？”她看向卡兰和逻辑。
卡兰沉吟道：“信号真伪难辨，可能是陷阱。但若为真，或许是一个了解掠食者，甚至将其转化为潜在盟友（或至少稳住他们）的机会。毕竟，多一个敌人不如少一个。”
逻辑分析道：“风险与机遇并存。建议派遣一支小型、高机动性的侦察小队，携带高等级通讯与隐匿设备，前往信号源区域进行核实。避免主力调动，以防调虎离山。”
苏婉点了点头，这确实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案。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墨夷按住。
“你还需要休息，稳固境界。”墨夷严肃道，“探查之事，可交由他人。”
“不，”苏婉摇头，眼神坚定，“我必须去。星核是网络的核心，也只有我，能最快判断信号的真伪，以及……应对可能出现的、与噬星者或窃星者相关的威胁。”她感受到星核传递来的一种微弱的、对那信号源的curiosity（好奇）与牵引。
见苏婉态度坚决，且理由充分，众人也不再劝阻。
经过三天的紧急恢复和准备，一支精干的侦察小队组建完毕。成员包括苏婉（队长）、一名星海的高级潜行专家“幽影”、一名联盟的王牌飞行员兼外交官“星语”，以及负责技术支持的星尘（便携式终端升级版）。他们所乘的，是一艘集合了联盟隐形技术与星海空间跳跃科技的最新式微型侦察舰——“潜渊号”。
告别了卡兰等人，叮嘱他们稳住防线并继续扩大网络连接后，“潜渊号”如同融入深海的滴水，悄无声息地跃入了亚空间，向着那遥远而未知的求救信号源驶去。
航行是漫长而枯燥的。苏婉利用这段时间，进一步熟悉着与星核进化后的联系，感受着“万象之网”那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的支撑。她发现，即使远离边陲联盟，只要心中存有盟约的信念，她依然能微弱地调动网络的力量，这无疑是一张强大的底牌。
终于，在经过数次危险的短途跳跃后，“潜渊号”抵达了目标星域边缘。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里根本不像是一个文明的疆域，更像是一片刚刚经历过惨烈战争的废墟！破碎的行星残骸、扭曲的飞船碎片、以及尚未完全消散的能量风暴充斥着眼帘。求救信号，正是从这片废墟的最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小行星带中传来的。
“潜渊号”开启最大隐形模式，如同幽灵般小心翼翼地潜入小行星带。
随着深入，战争的痕迹越发触目惊心。他们看到了被某种巨大力量撕成两半的掠食者母舰，看到了风格迥异、但同样残破的未知战舰残骸（疑似“背叛者”或“收割者”），甚至看到了一些漂浮的、失去了生命气息的掠食者个体，它们那狰狞的外骨骼上布满了非能量武器的、更加原始的撕裂伤。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样的敌人，能将凶名在外的虚空掠食者逼到如此绝境？
按照信号指引，他们最终找到了源头——一艘几乎完全嵌在一块巨大星岩中的、伤痕累累的掠食者小型指挥舰。舰体上的生物质甲壳大面积脱落，引擎熄灭，只有微弱的生命信号和那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从内部传出。
“潜渊号”缓缓靠近，对接通道无声地延伸，与指挥舰一个破损的入口连接。
苏婉深吸一口气，手持星核，与“幽影”、“星语”一起，踏入了这片弥漫着血腥与绝望的金属坟墓。等待他们的，是真相？是陷阱？还是一个……可能改变宇宙格局的，新的转折点？
“潜渊号”的对接通道与掠食者指挥舰破损的入口咬合，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舱门滑开，一股混合了血腥、臭氧和某种生物组织腐烂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通道内部一片狼藉，应急灯忽明忽灭，在扭曲的金属墙壁和凝固的暗绿色血迹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苏婉走在最前，星核在掌心散发出柔和的银辉，驱散了部分黑暗，也形成了一层无形的防护。幽影如同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行在侧翼，手中的能量匕首泛着冷光。星语则紧随其后，手持多功能扫描仪，警惕地记录着环境数据。
“生命信号源在前方主控室，非常微弱。”星语低声道，声音在死寂的通道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布满残骸的通道，脚下不时踩到破碎的甲壳或不明生物的残肢。墙壁上布满了激烈的战斗痕迹，有能量武器灼烧的焦痕，也有某种巨大爪牙撕裂的破口。终于，他们抵达了主控室的大门。门扉扭曲变形，被强行撬开了一道缝隙。
苏婉示意幽影戒备，自己则轻轻推开了沉重的金属门。
主控室内的景象更加惨烈。控制台大部分已经损毁，火花不时从断裂的线路中迸射出来。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掠食者的尸体，死状极惨，似乎是在近距离搏斗中被虐杀。而在主控椅旁，一个身影蜷缩在那里。
那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掠食者。它的体型相对瘦小，甲壳颜色更深，带着一种暗紫色的金属光泽，最奇特的是它头部那对复眼，并非其他掠食者那般充满狂暴与贪婪，反而流露出一种近乎智慧的痛苦与绝望。它的一条手臂齐肩而断，伤口处覆盖着粗糙的凝胶状物质，显然只是临时处理。它正是那微弱生命信号的来源。
感觉到有人进来，它猛地抬起头，仅存的手臂下意识地抓向身边一柄断裂的骨刃，浑浊的复眼中充满了警惕与恐惧。
“我们收到了你的求救信号。”星语用掠食者通用语（从数据库中学得）尝试沟通，语气尽量平和，“我们没有恶意。”
那掠食者死死盯着他们，尤其是苏婉手中的星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低吼。
苏婉能感觉到，星核对眼前这个掠食者并没有表现出对普通掠食者那样的排斥，反而传递出一种微弱的、带着探究的波动。她缓缓上前一步，将星核的光芒收敛，以示善意。
“你们……是谁？”那掠食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口音，但确实是可以理解的通用语，“不是‘背叛者’……也不是‘收割者’……”
“我们来自遥远的星域，是‘万象之网’的盟约者。”苏婉平静地回答，“告诉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背叛者’和‘收割者’又是什么？”
听到“万象之网”，那掠食者的复眼似乎亮了一下，但随即又被巨大的悲伤和愤怒淹没。它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我……我是扎尔克，‘刃翼氏族’的……最后一名‘清醒者’……”它用残臂指了指自己，“我们掠食者……并非生来就是只知道吞噬的野兽……远古时代，我们也曾是……星海盟约的参与者之一……”
这个信息让苏婉三人都吃了一惊！虚空掠食者，竟然也曾是远古盟约的一员？
“但是……‘噬星者’的阴影……扭曲了许多……‘主宰意志’堕落了……它带领大部分族人……背弃了盟约，投身黑暗……成为了只知道掠夺与毁灭的……‘背叛者’！”扎尔克的语气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而我们这些……依旧铭记古老誓言，拒绝堕落的……则被它们视为叛徒，遭到无情的清洗……‘刃翼氏族’……几乎被屠戮殆尽……”它的声音哽咽起来。
“那‘收割者’呢？”星语追问。
“‘收割者’……”扎尔克的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恐惧，“它们……是比‘背叛者’更古老、更可怕的存在……传说它们诞生于宇宙的第一次寂灭潮汐……它们不吞噬物质，而是……收割文明的精神、记忆、情感……将它们视为最甜美的果实……它们是我们所有智慧生命的……天敌！”
“这次围攻……就是‘背叛者’勾结了‘收割者’……它们想要……彻底抹去我们这些‘清醒者’，夺取我们守护的……‘远古孵化池’……”扎尔克艰难地指向主控室后方一个被严密保护的、散发着微弱生物荧光的密室。
孵化池？难道掠食者并非自然繁殖，而是来自某种古老的孵化设施？
“孵化池里……有什么？”苏婉敏锐地问道。
扎尔克犹豫了一下，但看着苏婉手中那与盟约相关的星核，最终还是说道：“里面……沉睡着……最初的、纯净的‘掠食者之卵’……那是我们种族……回归光明的……唯一希望……”
它抬起头，复眼中流露出最后的恳求：“‘背叛者’和‘收割者’的大军……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撑不了多久了……求求你们……带走‘源初之卵’……不能让它落在它们手里……否则……否则……”
它的话语戛然而止，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后一丝生命气息也随之消散。它终究还是没能撑到获救的那一刻。
主控室内一片死寂。扎尔克带来的信息太过震撼，颠覆了他们对虚空掠食者的认知，也揭示了更加黑暗和复杂的宇宙格局。
“现在怎么办？”幽影看向苏婉。
苏婉走到那被保护的密室外，星核的光芒照在门上，门上复杂的生物符文似乎与星核产生了某种共鸣，缓缓亮起。
“我们不能让‘源初之卵’落入‘背叛者’或‘收割者’手中。”苏婉沉声道，“这不仅是帮助扎尔克完成遗愿，也可能关系到未来对抗噬星者的力量平衡。而且……星核似乎对里面的东西很感兴趣。”
她将手按在门上，星核之力缓缓注入。生物符文光芒大盛，密室门无声地滑开。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庞大设施，只有一个不大的池子，池中荡漾着银色的、如同水银般的液体。液体中央，悬浮着三枚约莫拳头大小、表面布满天然星辰纹路的……卵？它们散发着纯净而强大的生命波动，与外面那些狰狞的掠食者截然不同。
这就是“源初之卵”？
就在苏婉准备上前收取时，星尘终端和“潜渊号”同时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检测到大规模空间跳跃信号！数量极多！是‘背叛者’舰队！还有……一种无法识别的、散发着精神污染信号的舰船！疑似‘收割者’！它们已经锁定我们的位置！”星语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
“快！收取虫卵！准备撤离！”苏婉当机立断。
她迅速用特制的容器将三枚源初之卵收起。与此同时，外面已经传来了能量武器轰击“潜渊号”护盾的剧烈爆炸声！
“潜渊号”受损报告接连传来！敌人来得太快，太猛！
“突围路线被封锁！我们被包围了！”幽影看着扫描图，语气凝重。
苏婉握紧星核，感受着外面那铺天盖地的敌意与一股令人心智混乱的精神低语（来自收割者），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启动‘潜渊号’自毁程序倒数！我们换乘逃生舱，从另一侧强行突破！”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星尘，将我们获取的所有关于‘背叛者’、‘收割者’以及‘源初之卵’的数据，压缩加密，通过‘万象之网’的隐秘通道，发送回‘守望者’！”
“明白！”星尘终端飞速操作。
剧烈的爆炸声中，“潜渊号”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暂时扰乱了敌人的阵型。而苏婉三人则乘坐小型逃生舱，如同弹丸般从火球的掩护中激射而出，向着废墟深处、敌人包围圈相对薄弱的区域冲去！
身后，是咆哮的“背叛者”舰队和那散发着诡异精神波动的“收割者”舰船，紧追不舍！
一场在陌生星域废墟中的亡命追逐，就此展开！而他们怀中的三枚虫卵，究竟是希望的火种，还是更大战乱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