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她不要他了。

    房内。


    林怀音双手前伸,依旧是准备拥抱萧执安的姿势。


    他先走过来,否则林怀音就要上去抱他,贴脸在他胸口,双手扣紧他后背,她口不择言,说完就后悔,脑子乱糟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绝不会松手放他离开。


    可偏偏萧执安先动,他一贯主动,一贯低眉顺眼,让林怀音以为他永远捧她在手心,她还能骄矜等人哄。


    谁料他来了,又走,看见烛火熄灭,也不再为她点燃,松开手,说走就走。


    林怀音腰间耳畔的温热,萧执安残留的气味,倏忽消散。


    漆黑客房唯剩她一人。


    萧执安扔她这里,不要她了。


    林怀音以为至少、至少他问完话,会等她一个回答,向她要一个解释,甚至逼她道歉,命令她哄他。


    他有得是办法折腾她。


    但他只是抽身离开。


    不。林怀音不信,萧执安疼她爱她,断不会弃她不要,他刚刚才说要一起商量对付平阳公主,他不是半途而废之人,他还问她要“公平”,定然也要一个答案才会满足。


    他不会走。林怀音确信:萧执安舍不得她,不会弃她在这陌生黑暗之地,很快,很快他就会回来。


    待他回来,她应该给他一个回答。


    麻木举着双手,林怀音双腿仿若被木楼板伸出的藤蔓缠住,她定定伫立原地,任凭黑暗笼罩,焦臭蔓延,手臂肌肤深处,有星星点点的刺痛,好似一万只蚂蚁啮齿啃食。


    搜肠刮肚,林怀音努力思索要跟萧执安说点什么,她其实不大懂——萧执安究竟是生气,委屈,还是受不了她凶他吼他,毕竟他是执掌帝国、呼风唤雨的监国太子,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兴许就连平阳公主对他都没有如此恶劣,偏生她脾气一上来,就语无伦次。


    林怀音慢慢回忆方才。


    导火索是萧执安说“佳丽三千”,他语气轻佻,面露得意,好似已经给三宫六院寻好主人,莺莺燕燕,流连忘返,那四个字犹如当头棒喝,林怀音猛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是当朝太子,日后会有妃嫔无数,并且萧执安还习以为常,理所应当。


    那是与沈从云截然不同的情形,萧执安要找女人,林怀音甚至没有资格阻拦,整个大兴帝国,唯独萧执安想找什么女人都可以,想找多少都行,只要他想,谁都不能阻拦。


    一想到萧执安身边围满女人,林怀音爆炸,发疯,她绝不做被选择被抛弃的那个,她绝不求饶,不求萧执安怜悯,她宁肯撕了他,不要他。


    明明是他不对,林怀音觉得委屈,萧执安口口声声说爱她,又惦记外头的女人,凭什么不许她抱怨,还跟她要公平?


    他们之间,公平与否,分明是捏在萧执安手里。


    他是监国太子,日后的皇帝陛下,可以为所欲为,予取予求,倘若哪天他辜负她,难不成她还能扛起枣木弓,一箭射死他?


    林怀音委屈,林怀音不服,她甚至想就此打住——既然萧执安是太子,太子是天底下最靠不住的男人,索性不要也罢。


    对,让他走罢。


    她不要他了。


    心念辗转间,反省陡变反骨,林怀音挺起小胸脯,表示担惊受怕的日子她过够了,男人而已,她不要了。


    打定主意,林怀音摸黑,跌跌撞撞走向房门,插上门栓——萧执安走便走了,想回来,没那么容易,她的房门再不对萧执安敞开,她要爬上床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明日回去找平阳公主的麻烦。


    合衣不解,林怀音直挺挺躺上床,谋划杀人。


    门外,东宫侍卫兵分两路。


    一路随侍萧执安回驿馆。


    一路留守客馆。


    隔壁客房,侍卫将被打晕的蟹鳌放上床,拢好床帷。


    次日清晨,蟹鳌揉着太阳穴苏醒,脑中画面还停留在她守株待兔,等待男狐狸被骂出门,拿下捆了,以免他报复小姐抛弃、跑去告密……结果后脖颈突然吃痛,她莫名奇妙昏了过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蟹鳌深恨偷袭她的恶徒,坐起身,拉开床帷环视。


    客房中并无异样,她担心林怀音,甩开被子直奔隔壁,想带林怀音跑路。


    晨曦迷蒙,隔壁房门洞开,蟹鳌心道不好,一个猛子跳进去,却见林怀音、林拭锋和林淬岳,三人坐三角,正在用早膳。


    林怀音疯狂使眼色——快走快走!


    哦呜。


    迈到一半的右腿,弱弱缩回去,蟹鳌天不怕地不怕,但到底是禁军校场长大,就怕林家兄弟。


    转角处,两名禁军冲蟹鳌招手,她心领神会,颔首请安,麻溜跑走。


    林怀音捧着白粥,小口小口嘬,不敢吃完。


    林家规矩:饭中不训人,她只想要一碗无底粥,怎么喝都喝不完,就永远不用挨训。


    一大早听到叩门,林怀音还以为是萧执安,浑身上下每块小骨头都被唤醒,但她不起身,扭扭捏捏在床上换姿势。


    趴睡、仰躺、盖被子、伸腿腿,大字摆,虾米蜷,林怀音想说她一个人睡也舒服,舒服极了,完全不需要多余的男人,横竖就是不开门,结果林拭锋一声“三妹”,活生生吓她半死。


    开门一瞬,林怀音就喊饿,林拭锋想揍人,林淬岳拦着让传早点。


    兄弟俩时不时对视——一个瞒着萧执安喜欢林怀音、俩人牵扯不清;一个瞒着林怀音中毒不能怀孕、身子骨弱不能受惊吓——俩人都觉得对方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都默默替林怀音遮掩承担,想把对方赶走了好私下聊聊。


    俩哥哥火星四溅,林怀音管不了,闷头就着白粥舔,死鸵鸟坚决不抬头。


    林拭锋终于忍不了,直接问——“赵昌吉是你杀的?”


    说什么呢?林怀音把脸埋进碗里腹诽:大清早的,也没个忌讳。


    林淬岳拧眉头:“老二?”


    “你喊我做什么?东宫大张旗鼓拿人,一夜之间传遍驿馆,文武百官议论纷纷,你我二人除了查清真相,还能硬护她不成?”林拭锋从林怀音手里夺走粥碗,锦帕塞她手里,“事前纵容、事后包庇,这会儿风向已经变成林家谋划参与,你还能护她几时?”


    林拭锋痛陈利害,林怀音震惊骇然,锦帕停在唇角,唇间血色暗沉,道:“我昨日被抓时,路上并未被人看见,怎会传遍驿馆?”


    听言,林淬岳和林拭锋同时眯起眼睛,林怀音不辩解,不喊冤,只关心流言传布,等于默认。


    “真是你做的?”林淬岳也疑心许久,此刻见林怀音不吭声,他心下一沉,横眉思索,转瞬大手一挥,冷笑道:“无妨,赵昌吉勾结白莲教,输送军械,他死有余辜,你是御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届时御前八议,左不过赔点银子,咱林家最不缺银子,这事不难。”


    “你就宠吧。”林拭锋白林淬岳一眼,转而又问:“那伪造太子殿下密诏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的事。”林淬岳绝不相信,直接抢答。


    林怀音立马怯生生附和:“千真万确没有,掉脑袋的事,我不敢。”


    “不敢?”林拭锋不觉得林怀音有什么不敢,往椅背一靠,冷声训话:“平阳公主和沈从云私通,你跑去逼太子殿下杀公主,你还有什么不敢?我看你胆大包天,为了报复那对狗男女,什么都做得出来。”


    “等等,平阳公主殿下和妹夫……?”


    林淬岳咋舌。


    第一次听到这爆炸性消息,他脑子转不过弯。


    记忆中,沈从云扶柳苍灵柩离开鹤鸣山时,林怀音还依依不舍,打了小包袱誓死追随。


    往回想,是沈从云顾惜林怀音身子,让她山脚下多歇一日再上山。


    继续回溯,则是林怀音摔下高台,在沈从云怀里哭成泪人,凄凄惨惨喊“孩子”。


    至于沈从云和平阳公主,全无交集,怎么就私通了?


    林淬岳难以置信,视线转向林怀音,同她求证。


    林怀音想辩解,眼珠一转,谎话随口就要来。


    “怎么,我昨日亲耳听到的话,要从头到尾学一遍给大哥听吗?”林拭锋出声压制林怀音的小心思,嘴角一点狰狞,是警告她胆敢撒谎,他就把萧执安说“爱她”那些话,全部抖落出来。


    “天地良心,真的没有。”林怀音不信邪,茫然无辜地扫视林淬岳和林拭锋,“二哥哥哪儿听来的话,谁说的,找出来对峙好了。”


    林怀音大声撒谎,完全不在害怕,反正她跟萧执安闹崩了,谁都不要谁,二哥想去招惹萧执安就去,绝对碰一鼻子灰。


    见她有恃无恐,林拭锋回想昨日玄戈来拿人,一口一声“沈夫人”,立时猜出二人闹翻了在斗气,因此才会出现东宫侍卫清晨通知林怀音越狱,叫他们自己来提人。


    “好,这事我不跟你争。”林拭锋偃旗息鼓,也怕吓死林淬岳,话锋一转,道:“那柳苍之死呢?”


    “柳苍那是东宫杀的。”林淬岳义正言辞:“殿下亲口承认,此事确凿无疑。我说老二你怎么非跟三妹过不去,你盼着她下狱还是杀头还是怎么着?”


    “就是就是。”林怀音搬起小圆凳,挪到林淬岳身边,“大哥哥,二哥吃错药了,尽冤枉我。”


    “我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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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林拭锋气得发笑:“那你倒是说说,无凭无据,东宫抓你作甚?”


    他这样问,林怀音还真不知道怎么答,昨夜她没来得及问萧执安——你莫名其妙,抓我干啥???


    没问,自然也没答案,林怀音两眼抓瞎,反倒是林淬岳先想通关节,心疼地揉林怀音小脑袋,道:“二弟你自个儿想想,即是平阳公主与沈从云私通,那么东宫此举,自然是以逮捕嫌犯之名,行保护三妹之实,否则万一平阳公主觉得三妹碍事,又,又嫉妒三妹有孕。”


    林淬岳提醒自己谨记林怀音有孕,他也一老早就吩咐军医守口如瓶,不能引起她怀疑,又强调一遍:“三妹有孕,公主暗下毒手,岂非防不胜防,东宫这是要着手处置,才先行安顿三妹,我听说袁解厄袁步天父子也被东宫传去问话,料想回京之后,就会有说法。”


    噼里啪啦,林淬岳说一大通。


    林拭锋却逐渐凌厉了眼神,像是穿破餐桌,看向林怀音的小腹,幽幽发问:“你有孕?”


    “啊。”林怀音都快忘了,赶忙点头捣蒜,揉肚子:“是啊,是从云的孩子。”


    林怀音提沈从云只是随口,但是林拭锋听在耳中,只觉得多此一举,必有蹊跷——该不会,该不会腹中孩儿是,是那位的???


    此念一冒头,林拭锋当场裂开——三妹有了那位的骨肉,而她现在的身份,是沈从云的正妻。


    棘手。


    要命。


    如此一来,昨夜散布消息,遍告三妹涉嫌杀害赵昌吉的人,究竟是东宫,还是平阳公主?背后目是保护三妹,还是置她于死地?


    林拭锋一下子摸不着头脑。


    “走吧,今日起程回京,我们该回去了。”林拭锋试探性地宣告:“东宫提醒你越狱逃脱,要我们来抓,三妹,回去之后你还是要去太子殿下那里,继续当嫌犯。”


    “啊?我不要?”林怀音半点不想沾萧执安,更何况去他面前当阶下囚,忙搂紧林淬岳胳膊,“大哥哥救我,我是冤枉的。”


    “你当然是冤枉的。所以太子殿下才要保护你。”林淬岳拍拍她胳膊,为她加持勇气:“放心,太子殿下一定会护你周全,你在他那里,绝对安全。”


    不只安全,还便于接受卢太医诊治,就近吃汤药调理身体,说不定中毒不孕的问题,很快就能妥善解决。林淬岳只觉得萧执安思虑周全、用心良苦,为了妹妹,他很愿意给萧执安磕一个。


    话里话外,连同神态,林淬岳对萧执安都过分信赖,林拭锋甚是诧异,猛不丁猜测东宫和林淬岳、也许就三妹的归属问题有过交涉,赶忙问:“大哥此话,何意?”


    “你这语气又是何意?”林淬岳反问,殊为不悦:“殿下叫我们偷偷来接三妹,就是替她遮掩,只此一斑,就能窥见殿下待三妹极好。此前殿下亲口所言,去年上巳节一事责任在他,他监国有失,愧对三妹,故而很愿意弥补,你我侍奉此等储君,乃是三生有幸,安能妄加揣测!”


    一番义正言辞的训话,林拭锋和林怀音,同时噤声。


    林淬岳依旧拍林怀音的胳膊,安抚她紧张,希望她信任萧执安。


    林怀音心里,萧执安通知哥哥们来接她,并且将她被白莲教掳走一事当做自己的过错,两件事,犹如两粒石子,“噗通”落入心河,泛起涟漪。


    也许,林怀音有一种感觉:也许萧执安纵容她射杀赵昌吉的原因,就在于此。


    她接近萧执安,一开始是因为保萧执安,等同于保林家的护身符,唯有萧执安能对付平阳公主;而后,是发现唯有在萧执安身边,她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而萧执安,似乎是在她毫不知情的去年上巳节,就对她心怀愧疚,关注她,默许她复仇。


    原来,原来如此,原来他对她好,不是源于她浴佛节舍命相救,亦非楼船中意外肌肤相亲。


    他看到她,远远早于她盯上他,他一直将那件事放在心里,他在意她过得好不好,所以苏景归一提,他就愤怒,他比她还生气,当场替她教训苏景归。


    林怀音心底翻涌,默默不知从何说起。


    林淬岳以为她孺子可教,甚感安慰。


    林拭锋不语,他准备写一封信,将他看到听到,猜到揣测到的所有一切,写给父亲林震烈,他拿林淬岳和林怀音没办法,但是回京那日,父亲必定会有所决断。


    于是收拾东西,所有人赶回驿馆。


    林淬岳和林拭锋都表示不方便送,并且林怀音必须去萧执安那里,继续当嫌犯。


    林怀音万般无语,在二人催促下,不得已,只身来到萧执安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