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无人管束

她轻轻抚摸着儿子的手背,继续道:

“正因如此,爹娘才更不能让你一味依赖父荫!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你若只想靠着父亲的权势安享富贵,将来若有一日……你让爹娘如何放心?

娘亲从不求你非得封侯拜相、位极人臣,但你是林家儿郎,身为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自当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有匡扶社稷、报效家国的志向!

这才是你该走的路,该担的责任啊!”

沈清秋的语气愈发恳切:

“让你去江南,正是想让你远离这是非漩涡的中心,在一个相对清净的环境里,真正沉下心来,凭自己的努力读书明理,增长才干。

外祖家虽不从政,但家风淳朴,资源丰沛,更能护你周全。

待你学有所成,羽翼丰满,再回京城,届时无论是科考入仕,还是另有抱负,都能有真正的底气,而不是永远活在父亲的羽翼之下,你明白吗?”

林景明见母亲态度坚决,心中更是慌乱,忍不住再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林知鸢。

林知鸢接收到弟弟的眼神,轻叹一声,起身先向父亲林之言福了一礼,柔声开口道:

“父亲,请您先消消气。景明年岁尚小,一时难以体会父母深意,也是情有可原。”

她转向父母,语气温婉却带着几分恳切:

“江南外祖家虽好,终究是客居,不比自家自在。景明自小在京城长大,熟悉此地风物人情,骤然离家千里,去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身边又无父母至亲相伴,心中惶恐不舍,也是人之常情。

再者,京城书院亦是名师汇聚,若能严加管教,让景明收心养性,未必不能成才。是否……再容他一些时日,或另寻他法?”

林景明一听长姐为自己说话,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一个劲儿地点头附和,带着哭腔道:

“就是嘛!长姐说得对!江南人生地不熟的,我、我会想家的!我真的不想离开爹娘,不想离开长姐嘛!我就想待在京城,待在爹娘身边!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保证!”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抹着快要掉下来的眼泪,模样甚是可怜。

林之言看着儿子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看了看为弟弟求情的长女,脸上的怒容渐渐化为一种深沉的疲惫与复杂。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林景明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却又透出一丝为人父的无奈。

“景明,”他的声音低沉,却不再像刚才那般严厉,

“你且抬起头来,看着为父。”

林景明怯怯地抬起头,对上父亲深邃的目光。

林之言缓缓道:“从小到大,无论是你,还是你姐姐知鸢,为父对你们姐弟二人,自问从未有过偏颇。

知鸢聪慧,我便请名师教她诗书棋画,从不因她是女子而拘着她。你顽皮,我虽管教严厉,却也盼你成龙。

在我林正言的家中,从未有过‘重男轻女’这等迂腐之见。”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而现实:

“然而,景明,你要明白,家是家,国是国。这世道便是如此!放眼朝堂,衮衮诸公,可有女子位列其中?

为国效力、匡扶社稷,眼下终究是男儿之责。你身为大胤子民,更是当朝丞相之子,享受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尊荣与资源,岂能只知安享富贵,而无半分担当之心?”

林之言的目光锐利起来,“为父在朝堂之上,看似风光,实则每一步都关乎家族兴衰、甚至身家性命。林家未来的门楣,终究需要你来支撑。

若你只愿做个碌碌无为、依附父荫的纨绔,将来如何应对朝堂风云?如何守护你母亲、姐姐,乃至林家上下?”

他伸出手,重重地按在儿子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是褪去丞相外衣后,纯粹属于一个父亲的期望与担忧:

“爹娘让你去江南,并非不疼你,恰恰是因为太疼你,才不能让你长成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半点风雨。

爹希望你,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有本事、有骨气、能扛起责任的林家继承人,而非一个永远需要父辈庇护的孩子。你……可能明白为父这片心?”

林景明听着父亲这番肺腑之言,肩膀被父亲大手按着,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期望。

他眼圈更红了,嘴唇嚅嗫了几下,声音带着哽咽和不甘:

“爹……您说的这些道理,儿子……儿子不是完全不明白。可是……可是江南那般繁华之地,沈家又富甲一方,您和娘将我送到那样一个无人严厉管束、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们定然只会宠着我、顺着我的地方。

难道……难道就不怕我非但没能静心读书,反而被那富贵繁华迷了眼,变得更加顽劣不堪吗?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谁又能真正管得了我?”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担忧有道理,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江南无法无天的未来,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自暴自弃的意味。

林之言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那笑意很快便被更深的严肃取代。

他收回手,负手而立,目光如炬地看着儿子:

“你能想到这一层,为父倒是有些意外,说明你并非全然不懂事。”

“正因如此,为父才更要送你出去!若你留在京城,永远活在为父的羽翼和眼皮底下,你便永远学不会何为‘自律’,何为‘责任’!”

“至于你担心无人管束?”林之言冷哼一声,

“你外祖父家风严谨,绝非纵容溺爱之辈!为父已与你舅舅深谈过,你去了江南,一切用度皆有定例,绝无挥霍之理。

进哪家书院、拜何人为师,皆已安排妥当,皆是治学严谨、要求苛刻之名士。你若敢顽劣懈怠,自有书院的规矩、先生的戒尺等着你!你外祖家是疼你,但绝不会纵容你成为纨绔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