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月门尸语
“…我的手…”“…哥哥…的手…”“…母亲…为什么…”
陈延舟那微弱如丝、却字字泣血般的呓语，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狠狠撞碎了秦振山最后一丝侥幸！
哥哥的手？！
母亲？！
轰隆隆——！！！
秦振山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几乎握不住手中那沉重的铁盒！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残破的月亮门廊柱上，才勉强没有瘫倒在地。
他死死地盯着盒中琉璃瓶里那干瘪发黑、掌心烙印着诡异“三钩蚀月”印的婴儿小手，又猛地看向地上正缓缓睁开双眼、眼神涣散却充满了无法言说痛苦和茫然的陈延舟…
一个冰冷、残酷、匪夷所思却又完美解释了所有疑团的真相，如同深渊巨口，在他面前轰然张开！
巫家…根本不是简单的守护者或者钥匙！“鸮影”计划…也绝非普通的疯狂实验！这对双生子…从诞生之初，就注定是祭品！是工具！是…某种古老恐怖仪式的核心组成部分！
那枚嵌入延舟胸膛的弹片…恐怕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或者惩罚…那是…仪式未完成的烙印！是强行将“锁”扭曲成“钥匙”的恶毒邪法！
而柳月如…她的接近，她的“爱”，她的“死亡”…恐怕也绝非情之所至或简单任务…她极可能…是这场仪式的另一个关键“祭司”或…监督者？！
那场徐州炮击…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或者追杀…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血祭？！试图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用极端痛苦和死亡的能量，彻底完成那最后的“转化”？！
所以她才会有那释然又绝望的眼神！所以她绣的帕子里藏着另外半块鸾鸟符！所以她或许…并非殉情…而是…仪式失败后遭到了反噬或者…灭口？！
无数的画面、线索、低语在秦振山脑海中疯狂碰撞、炸裂！巨大的信息量和这真相本身的骇人听闻，几乎将他的理智彻底摧毁！
“呃啊——！！！”
就在这时，地上的陈延舟仿佛也感应到了那铁盒中物品散发出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冰冷共鸣，发出了更加凄厉痛苦的嘶嚎！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烈焰灼烧，剧烈地翻滚抽搐，左手死死地抓向自己的右臂——那原本应该是另一只手存在的地方！空洞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混乱和一种…被至亲之人彻底背叛的极致痛苦！
“延舟！延舟！”秦振山从巨大的震惊中强行挣脱，扑过去死死按住疯狂挣扎的陈延舟，心如刀绞，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真相太过残忍，足以将任何人的灵魂彻底击碎！
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带他走！
秦振山红着眼睛，将那带来无尽痛苦和真相的铁盒猛地盖上，塞进怀里，然后奋力将几乎陷入癫狂的陈延舟背起，踉跄着就要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然而——
“啪！啪！啪！”
几声清脆而缓慢的鼓掌声，突然从月亮门另一侧的残破影壁后，清晰地传了过来。
紧接着，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戏谑、却又冰冷得如同毒蛇吐信的男人声音，悠然响起：
“真是…感人至深啊…”“兄弟相认的戏码，无论看多少次，都让人…忍不住想落泪呢，你说是不是？秦振山…秦师傅？”
秦振山的身体猛地僵住！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这个声音…他从未听过！不是廖雅哲，不是郑股长，更不是南山先生！
是谁？！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
只见月光下，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用料考究的深色西装，外面却极不协调地披着一件国民党将官呢子大衣的年轻男子，正悠闲地倚靠在斑驳的影壁上，手里把玩着一把精致的、镶着象牙柄的柯尔特手枪。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面容堪称英俊，甚至带着几分阴柔的书卷气，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但那双眼睛——那双微微上挑的、如同狐狸般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冰冷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猎物般的残忍趣味。
在他身后两侧，无声无息地站立着四名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他们穿着某种特制的、几乎融入夜色的暗色作战服，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和口的诡异金属面罩，手中持有的…竟然是这个时代极其罕见、秦振山只在国外杂志上惊鸿一瞥过的…德制mp40***！
精锐！远超“血鸮”小队的、真正的顶尖精锐！
“你是谁？！”秦振山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轮摩擦，他将昏迷抽搐的陈延舟更紧地护在身后，独臂悄悄摸向了怀中那柄“裂魂弩”。
“我？”西装青年笑了笑，笑容优雅却令人不寒而栗，“一个…不喜欢看到剧本出现意外的…观众罢了。”
他缓缓站直身体，踱步上前，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秦振山，最终落在他背后痛苦不堪的陈延舟身上，眼神变得愈发幽深和…贪婪？
“多么完美的‘基体’啊…承载着‘守门人’的血脉，又被‘鸮影’的拙劣技艺和战火的极端情绪反复淬炼…距离真正的‘钥匙’，只差最后一步‘月华洗炼’了…”他仿佛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陶醉，“可惜…被你们这些不懂风情的粗人，一次次地打扰…真是…暴殄天物。”
月华洗炼？！最后一步？！
秦振山的心猛地一沉！这些人…对延舟身上的秘密了如指掌！他们才是真正主导这一切的黑手？！
“你们…才是‘灰鸢’…不…‘影鸮’的真正主人？！”秦振山厉声喝问，试图拖延时间，寻找突围的机会。
“灰鸢？影鸮？”青年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不过是一些互相撕咬、争抢残羹剩饭的野狗和…自以为是的叛徒罢了。”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秦振山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至于我们…你可以称呼我们为…‘逐星者’。”“我们的目标，远比那些困守在地底、抱着陈旧教条的老古董…或者那些只想窃取力量满足私欲的蠢货…要远大得多。”
逐星者？！又一个完全陌生的、却透着更加危险气息的组织！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秦振山一边厉声质问，一边用身体死死挡住陈延舟，手指已经悄悄扣住了“裂魂弩”的扳机。
“想干什么？”青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冰冷虔诚，“我们想推开那扇门…想亲眼见证‘黑色太阳’的升起…想迎接真正的新纪元…想让我们这个愚昧、肮脏、充满痛苦的世界…得到彻底的…净化与重塑！”
他的话语疯狂而骇人，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狂热！
黑色太阳？！新纪元？！净化？！
这些词语让秦振山头皮发麻！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群彻头彻尾的、掌握了可怕力量的疯子！
“而他…”青年指向陈延舟，眼神灼热，“…就是开启这一切的…最完美的‘钥匙’！所以…把他，还有你怀里的那个盒子…交给我。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话音未落，他身后那四名沉默的护卫，同时抬起了手中的mp40，枪口冰冷地锁定秦振山，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杀气瞬间笼罩全场！
绝境！真正的绝境！
秦振山看着对方那先进的武器、那精锐的人员、那疯子般笃定的眼神，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胜算。
但…交出延舟？绝无可能！
他的独臂猛地扬起！藏在怀中的“裂魂弩”对准那领头的青年，就要扣动扳机！哪怕只能换掉一个！
然而——
就在他手指即将用力的刹那！
那领头的青年似乎早已预料，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只是极其随意地…抬了抬手指。
站在他左侧那名护卫，戴着金属面罩的头颅微微一动。
秦振山只觉得持弩的手腕猛地一麻！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整条手臂瞬间失去所有力气！“裂魂弩”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手段？！秦振山骇然失色！
“啧…冥顽不灵。”青年惋惜地摇摇头，似乎失去了耐心，“拿下他们。小心点，别伤了我的‘钥匙’。”
四名护卫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迈步上前，步伐沉稳，配合默契，彻底封死了所有角度。
秦振山背靠着冰冷的月亮门，将昏迷的陈延舟死死护在身后，看着步步逼近的、无法战胜的敌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
就算死…也要咬下他们一块肉！
他猛地弯腰，想去捡掉落的弩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突兀、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高频嗡鸣声，毫无征兆地猛地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响！
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大脑！
“呃！”
“啊！”
那四名逼近的护卫动作猛地一滞，发出痛苦的闷哼，虽然戴着面罩，但明显能看出他们的身体在剧烈摇晃，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就连那个一直从容不迫的西装青年，也是脸色猛地一变，眉头紧皱，眼神中闪过一丝惊疑和不适，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怎么回事？！
秦振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冲击震得头晕目眩，但他似乎因为某种原因（或许是之前引导过那股洪流？），受到的影響相对较轻！
他猛地抬头！
只见月亮门后方，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废墟阴影中，不知何时，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娇小、熟悉、却散发着与之前截然不同气息的身影——
是“苏婉”！
但她此刻…完全不同！
她依旧穿着那身深色劲装，但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怯懦、癫狂或者怨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平静！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深处却仿佛有两簇幽蓝色的火焰在燃烧！
她的右手…那只被陈延舟用刮刀两次割伤的手腕…此刻正高高举起！手腕上…不知何时缠绕上了一条细细的、闪烁着非金属光泽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黑色腕带！
那刺耳的高频嗡鸣声，正是从那诡异的腕带上发出！
而在她的左手…赫然握着…
一把样式极其古老、通体由某种苍白骨骼打磨而成、刃口却闪烁着绝对锋锐寒光的…
奇形匕首！
那匕首的造型…竟与之前墨守之想要用来施救的“鸮吻针”，有着几分诡异的神似！却更加庞大，更加…危险！
“叛徒…终究…还是忍不住…跳出来了…”“苏婉”开口了，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怯懦或尖利，而是一种冰冷的、毫无起伏的、如同机器合成般的音调，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
她的目光…越过了那些摇晃的护卫，直接钉在了那个西装青年的脸上！
“你们‘逐星会’的手…伸得太长了…”“‘钥匙’…属于‘巢母’…”“…或者…毁灭。”
她的宣言冰冷而绝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威严！
西装青年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忌惮！
“是你？！‘告死鸟’的…‘最终指令’？！”他失声低吼，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你们‘巢穴’…竟然真的舍得启动你？！”
“苏婉”…或者说…占据了苏婉身体的某个“东西”…没有再回答。
她只是…动了。
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划过双方之间短短的距离！
苍白骨质的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直取那名为首的西装青年咽喉！动作简洁、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只有最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保护先生！”那四名护卫虽然大脑依旧剧痛，但训练有素，反应极快，立刻试图拦截！
mp40的枪口瞬间喷吐出火舌！
然而——
“叮叮叮叮！”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爆响！
“苏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子弹间穿梭，那柄苍白骨匕精准地格挡开射向要害的子弹，火花四溅！她的动作完全违背了人体力学，如同没有骨头的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瞬间切入了一名护卫的怀中！
骨匕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那名护卫特制作战服的颈部缝隙！
噗嗤！
鲜血甚至来不及喷溅，那名护卫的眼神瞬间凝固，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
秒杀！
真正的秒杀！
其他三名护卫大骇，疯狂射击！
但“苏婉”根本不与他们缠斗！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个西装青年！
她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紧贴着剩下的护卫，利用他们作为掩护，骨匕每一次闪烁，都必然带起一蓬血花！精准、高效、冷酷得如同杀戮机器！
西装青年脸色铁青，一边急速后退，一边从大衣内侧掏出了一把造型更加奇特、如同艺术品般的银色手枪，对准了那道鬼魅般的黑影，连连开枪！
他的枪法极准，子弹刁钻狠辣！
但“苏婉”总能以毫厘之差避开，或者用那诡异的骨匕格挡开！那骨匕的材质显然非同寻常，竟然能硬撼子弹而丝毫不损！
战斗在瞬间爆发，并进入了白热化！
枪声、匕首破空声、闷哼声、尸体倒地声…在这片古老的月亮门下激烈交织！
秦振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完全超出理解范围的惊变！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使者，以绝对冷酷的姿态收割着生命！
他猛地意识到——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不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背起再次昏迷的陈延舟，捡起地上的“裂魂弩”，朝着与战场相反的方向，玩命狂奔！
“想跑？！”那西装青年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厉喝一声，抬手就是一枪！
子弹呼啸着擦着秦振山的头皮飞过！
但与此同时，“苏婉”的骨匕也如同毒蛇般递到了青年的眼前，逼得他不得不狼狈闪避！
秦振山趁机连滚带爬，冲出了月亮门，冲进了荒草丛生的废墟深处！
身后的枪声和打斗声依旧激烈，却似乎被某种力量局限在了月亮门附近，没有立刻追来。
秦振山不敢回头，背着沉重的希望和更大的谜团，在黎明的微光中，朝着北方，朝着南山先生最后提到的那个地方——“哑瀑”，拼命逃去。
他的怀中，那冰冷的铁盒紧贴着胸膛。
里面那干瘪的婴儿小手和半块鸾鸟符…
仿佛重得…足以压垮整个世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