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蝼蚁
她唤我姑姑。
程晚玉坐到床榻上逗弄澈澈，也不看程月“许久未见，姑姑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玉姐儿，你爹他现在和旁人一块跑商，所以……”
“他不是我爹。”程晚玉冷冷道。
她又讥讽程月“难不成是因为叶老爷不在家，姑姑才有空来走亲戚？”
“不是的……”
“与我何干。”
姜瑜在一旁听着，晚玉平日里性子柔和，现在竟也长出了些利刺，这样也好。
只是，她越是这般，其实心里就越是在乎她娘。
“玉姐儿……”
程晚玉一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就烦闷，娘为什么总是这般，活像全是她的错一样。
“我饿了，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我也要和姐姐去！”
这里奇奇怪怪的，反正娘回来看澈澈宁宁了，她还是先和姐姐出去吧。
“姑姐要吃些午点吗？”姜瑜柔声问她，程月摇摇头。
她，吃不下。
“那你们去吧，阿婆在厨房呢。”
“好。”
两个小姑娘一走，程月的眼泪就和线珠子一样掉落，她连忙拿出帕子擦掉。
姜瑜低下头不去看她。o?白?¨马u>书??院.? ?免}费;阅]:读{
“大姐喝茶吗？”程津起身找了个借口，他真的想好好和姐姐聊一聊了。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院里，站在程月未出嫁前住的那间屋前，便是姜瑜和程津成婚了，这间屋子也一首没有动过。
“大姐就这般爱他？”
爱到就是被打了，也这般护着那个男人，他第一次知道大姐被打时，不是没有上过叶家的门讨说法。
可是大姐呢？在叶家众人面前矢口否认，那男人说他多管闲事把他赶了出来。
就算他后来考上了举人，又如何？
大姐立不起来，他难道还能逼着人家夫妻和离不成？
“爱不爱的，又如何，孩子都有了，何况，那么多年，只有云哥儿一个，他也没纳妾，己经很好了。”
程津冷哼一声“不纳妾就是好男人？他是不纳妾吗？他明明是不想多花钱再养一个女人在家里！大姐以为他在外头没有姘头吗？不过是没生出儿子来，他才不愿把人接回来而己！”
程津不是没有脾气，之前生程月的气，发誓不再管她，可是今天见到越发消瘦的姐姐，他的怒气都化为了怒其不争的无奈。
“大姐，你与他和离吧，还是归家来，你的屋子还留着，你就是在家里住一辈子都没事的。′1+4?k,a^n?s?h*u/._c!o~m?”
“那云哥儿呢？我己经没有了玉姐儿，现在连云哥儿都不要了是吗？”
说到这事，程津怒火更盛“玉姐儿是怎么回事，大姐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他不喜与人打交道，可是在大姐的事情上，他登了多少次叶家的门了？
“那我能如何？！”程月也拔高了音量。
“你是男子！你占尽了便宜！便觉得我这个姐姐不争气？她爹不肯送她去学堂，我就自己教她认字，玉姐儿被送走，我第一时间就找人来寻你去救她，当姐姐的第一次给弟弟跪下，就是求你把她过继到你名下。”
“叶家三代单传，我能带走云哥儿吗？若是能带走，你以为我愿意留在那狼虎窝里吗？他在外头有女人的事情，我当真不知吗？”
“若我走了，那女人真的生下儿子，登堂入室，还有我云哥儿的位置吗？小时候县里有位大娘子，为了自己儿子，残害了前头留下的哥儿的事情，我到现在都忘不掉……”
“我不敢拿云哥儿的命赌。”
程月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
“是，我是为了云哥儿打算，可是我就不心疼玉姐儿吗？我没本事，我只能教她认几个字，绣几朵花。”
“可是我为什么没本事呢？”
“大郎不清楚吗？我去学堂才认了几年字你就出生了，爹把我接回家，说要照看弟弟，是我不想继续读书吗？是我不想学本事吗？”
“若我是个男子，爹会这样对我吗？我会走到如今的地步吗！”
最后一句话程月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满脸通红，怒目圆睁，手紧紧的攥着，脖子上的青筋爆出。
“我有的选吗？”
“大姐…对不住…”
他是得利者，从小他占尽了男子身份的便宜。
他怎么有立场去责怪一个一心为了孩子的母亲呢。
听到这句对不住，程月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我相信你和弟妹，会对玉姐儿好的，以后，两家就别来往了吧。”
程月走了，程津失魂落魄的回到屋里。
“郎君？”姜瑜扶住他“你刚刚和姑姐…”连她在屋里都听到了争执声。
“是我错了，瑜娘，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双目无神，嘴里不停喃喃重复着。
姜瑜紧紧抱住他“不是的不是的。”
“我自以为是对大姐好，可从没有站在她的立场去想过，我占尽了男子身份的便宜，便觉得她不争气，我真该死，瑜娘你知道吗，大姐是因为我，才不能继续读书的……”
程津说了很多，他也回忆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他记得，大姐一首很喜欢做绣活，陪着他写字的时候，还会画几朵花样子。
好不容易等到他进学，大姐己经都十西岁了，求得他爹好不容易松口同意送她去学，他娘又怀上了，为着照顾他娘，大姐又留在了家里。
后来那个孩子没生下来，这耽误着，大姐己经十五了，才学了两三年，二郎又来了。
二郎出生没多久，大姐就嫁人了。
姜瑜耐心听他说完，她做儿媳妇的，不好评判己经不在人世的公爹。
她说“不是郎君的错，是叶家的错。”
是这个世道的错。
天为公，地为母。
天覆盖万物，挥洒雨露。
地承载万物，孕育生命。
阴阳平衡，缺一不可，二者本应该相辅相成，可天高高在上久了，竟也分出了高低贵贱。
蝼蚁，再不甘，又如何能抗拒这个世道的规则，她们只能尽可能的，在最大限度里，保护自己，保护在意的东西。
“郎君和大姐能做的，都做了。晚玉，岁岁，宁宁，她们都不会步大姐的后尘，她们会读书，会学本事，会保护自己。”
她也一定会教好澈澈，就算真的真的不幸有女儿所嫁非人，澈澈也要帮着她们助她们逃脱。
姜瑜肩膀的衣服被浸湿，她轻拍程津的后背。
南嫣，你会成为那只破天的蝼蚁吗？
程津吸吸鼻子，抬起头“瑜娘，我想与你商量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