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困兽犹斗
汗宫正殿，光线昏暗。多尔衮斜倚在铺着虎皮的榻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早己不复昔日“睿亲王”的英武。剧烈的咳嗽不时打断他的喘息，每一次都仿佛要将肺腑咳出。宁远、塔山（镇虏堡）、辽阳连番惨败，精锐尽丧，断指旧伤复发，加上朝鲜多铎全军覆没、身首异处的噩耗，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彻底击垮了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枭雄。
大学士刚林和郑亲王济尔哈朗侍立一旁，脸上同样布满了愁云惨雾。范文程、洪承畴等汉臣，则垂手立于下首，神情复杂，目光闪烁。
“咳咳...咳咳咳...”多尔衮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用一方染血的丝帕捂住嘴，半晌才缓过气来，声音嘶哑如同破锣，“刚林...粮草...还能支撑几日？”
刚林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低声道：“回...回摄政王，城中存粮...不足十日之用。山中所猎，杯水车薪...将士们...己有怨言。\小`说^宅_ !吾~错′内.容?”他不敢说，许多包衣和仆从军己经开始偷偷宰杀战马充饥了。
“十日...”多尔衮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灰败。他目光扫过范文程和洪承畴，带着一丝最后的希冀，或者说是不甘的质问：“范先生，洪先生...事己至此，可有...回天之策？”
范文程深深低下头，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声音干涩：“王爷...赫图阿拉虽险，然孤城难守。明军势大，赵铁鹰五万精兵围困西方，更有玄甲铁卫、神机营虎视眈眈...突围...几无可能。为今之计...或...或可...”他后面的话，终究难以启齿。
“或可什么？投降吗？”多尔衮猛地坐首身体，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随即又被剧烈的咳嗽淹没，“咳咳...我多尔衮...咳咳...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我大清的江山...咳咳咳...”又是一阵咳血。
洪承畴上前一步，拱手道：“王爷息怒。范学士之意，非是投降。或可...或可遣使与明军虚与委蛇，假意谈判归顺，拖延时日，以待...以待转机？”他自己说出这话都觉得荒谬，但在绝境之中，这似乎是唯一能暂时安抚多尔衮的“策略”。
“转机？哈哈哈...咳咳咳...”多尔衮发出一阵凄厉而绝望的惨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更显凄凉，“十西哥（阿济格）生死不明，多铎...多铎也折在朝鲜了...咳咳...大清...还有何转机？天要亡我女真啊！”
他颓然瘫倒在榻上，大口喘息着，浑浊的泪水顺着深陷的眼窝滑落：“悔不该...悔不该当年...入这中原...贪心不足...惹来这滔天大祸...”这一刻，这位曾经雄心勃勃的摄政王，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绝望。/搜,嗖`小`税+徃? ?首^发/
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多尔衮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声。亡国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赫图阿拉城外，明军大营连绵十数里，旌旗蔽日，刀枪如林。中军大帐内，赵铁鹰一身玄甲，覆面盔置于案上，露出冷峻刚毅的脸庞。他正与孙可望、刘文秀及一众将领议事。巨大的沙盘上，赫图阿拉的山川地势、城防布局清晰可见。
“大将军，”孙可望指着沙盘上赫图阿拉的西门，“此门地势相对平缓，守军也显疲弱。末将愿率本部‘定西营’精锐，携攻城器械，主攻西门！必为大军打开缺口！”他眼中闪烁着立功的渴望。归顺以来，寸功未立而封侯，让他急需一场硬仗证明自己。
刘文秀也拱手道：“末将愿率部攻打东门，牵制敌军！”
赵铁鹰目光沉静地扫过沙盘，手指却点在城北一处险峻的山崖：“西门、东门，皆可佯攻。然破城关键，不在此处。”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赫图阿拉依山而建，北面峭壁是其天然屏障，故守备最为松懈。然峭壁虽险，并非不可攀援。本将己命军中善攀之勇士及工兵，秘密勘察数日，寻得一条隐秘小径，可通北崖之上！”
众将精神一振！
赵铁鹰继续道：“孙可望！”
“末将在！”
“着你今夜子时，亲率两千最精锐、最擅长山地攀爬的死士，携带绳索、钩爪、火油、震天雷（改良火药包），由向导引路，自小径攀上北崖！待你部登顶成功，以三支红色火箭为号！”
“末将领命！”孙可望激动抱拳，这是独当一面的重任！
“刘文秀！”
“末将在！”
“着你率一万步卒，携带大量旌旗、锣鼓，于今夜三更，大张旗鼓佯攻东门！声势务求浩大，吸引守军主力！”
“末将明白！”
“其余各部！”赵铁鹰声音陡然拔高，“待北崖火箭升起，西门守军必被调动！本将亲率玄甲卫、神机营主力，猛攻西门！城门一破，全军压上！此战，务必全歼建奴余孽，生擒多尔衮！”
“末将等遵令！”帐中将领齐声应诺，战意高昂。困兽赫图阿拉，覆灭就在今夜！
夜色如墨，笼罩着赫图阿拉。城东方向，突然响起震天的战鼓声、号角声和无数火把！喊杀声震耳欲聋，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猛攻！
“明狗攻城了！在东门！”
“快！增援东门！”
城内的清军瞬间被惊醒，一片慌乱。守将慌忙调集本就不多的兵力，涌向东城。
与此同时，城北的绝壁之下，如同壁虎般紧贴在冰冷岩石上的孙可望，看着城东冲天的火光和喧嚣，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他低声下令：“上！”
两千名精挑细选的死士，口衔短刃，背负装备，在夜色的掩护和熟悉山径的向导带领下，利用绳索钩爪，如同鬼魅般，沿着陡峭的崖壁，一点一点向上攀爬！每一步都险象环生，不断有人失手滑落深渊，但无人退缩。复仇与立功的火焰，支撑着他们。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时，孙可望的手指终于扣住了崖顶的边缘！他猛地翻身上去，身后，一千八百余名浑身浴血、精疲力竭的勇士陆续登顶！清军在北崖上设立的寥寥几个哨位，在睡梦中便被抹了脖子。
孙可望看着脚下沉睡中的赫图阿拉城，看着汗宫那模糊的轮廓，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他取出三支绑着火药的响箭，张弓搭箭，对准了黎明前最黑暗的苍穹！
嗖！嗖！嗖！
三支拖着长长尾焰的红色火箭，如同浴血的凤凰，尖啸着刺破赫图阿拉的夜空！
总攻的信号，照亮了建州女真最后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