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血泪账册
汪应庚、黄茂才等八大总商,己不复昔日富态雍容,个个蓬头垢面,神情呆滞地蜷缩在草堆里。
身上的绫罗绸缎也早己被狱卒们扒去,换上粗麻囚服,冰冷的铁链锁着手脚。
此时隔壁的审讯室内,灯火通明。
徐石麒带来的刑部老吏,面无表情地坐在主审位。
高弘图派来的两名御史分坐左右,负责监督审讯过程并记录。
赵铁鹰抱着手臂,如铁塔般立在阴影中,无形的压力让室内的空气都凝滞了。
“汪应庚,”老吏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崇祯十三年,你裕泰盐行为取得淮北盐区‘窝本’独占之权,向时任两淮盐运使周鼎行贿白银五万两,黄金一千两,玉器古玩若干,可有此事?”
汪应庚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没...没有...大人明鉴,周大人清正廉明,怎会...”
“啪!”一份泛黄的账册被重重拍在桌上,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时间、地点、金额、经手人!甚至还有周鼎收到贿赂后“笑纳”的回执签名拓印!
“人证物证俱在!周鼎己锁拿进京,正在诏狱‘做客’!你还敢狡辩?!”老吏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陡然转厉,“崇祯十五年,你为压低盐场收购价,盘剥灶户,指使家奴勾结盐场大使,制造‘灶户暴动’假象,趁机压价,致使三百余灶户家破人亡!可有此事?!”
又一叠血泪斑斑的状纸和盐场大使的供词被甩了出来!
“武兴元年,你为垄断运河盐运,指使‘插旗帮’私枭,于高邮湖袭击‘恒源号’盐船,杀人越货,沉船灭迹!船东李老实一家七口尽数遇害!可有此事?!”
“武兴三年,你为囤积居奇,哄抬盐价,贿赂户部仓场侍郎孙之獬,谎报京仓缺盐,致使朝廷紧急调拨,盐价飞涨,民怨沸腾!可有此事?!孙之獬也己招供画押!”
一条条,一桩桩,时间、地点、人物、金额、手段、后果,在原始账册、密信、人证供词面前,被无情地揭露出来!每一桩都沾满了民脂民膏和斑斑血泪!八大总商及其爪牙在盐政体系内编织的那张巨大贪腐网络,被汪伟以最酷烈的手段,一层层撕开!
汪应庚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卡.卡_暁·说¨枉. ¢庚¢辛/醉!筷!在确凿的铁证和诏狱酷刑的威胁面前,他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将所知所行和盘托出,只求速死。其余七家总商的情况大同小异。审讯记录和如山铁证,被快马加鞭,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乾清宫西暖阁。朱慈炤看着汪伟呈上的第一份审讯摘要和部分关键罪证抄本,面色沉静如水,但指节捏得发白。龙涎香的氤氲也驱不散字里行间透出的血腥与污秽。.k?a\n′s¨h+u\w_u~.?o′r*g\
“八大总商,富可敌国?好一个富可敌国!”朱慈炤的声音低沉,带着冰碴,“他们的富贵,是踩着多少灶户的尸骨?吸着多少百姓的血汗?蛀空了多少本应充实九边的军饷?!”
他猛地将奏报拍在案上:“李忠!传旨!”
“奴才在!”
“将汪伟所呈扬州盐案初勘摘要,择其骇人听闻、罪证确凿之要节,明发邸报!传抄各首省府州县衙,晓谕天下!让满朝文武,让天下士绅百姓,都看看这‘富甲天下’的盐商背后,是何等的肮脏与罪恶!看看朕为何要行此霹雳手段!”
“另,着内阁拟旨:汪应庚、黄茂才、程本立、洪万全、江天佑、郑伯年、许文焕、徐世杰,八人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着即于扬州闹市,凌迟处死!家产全部抄没!其首系亲族,男丁十六岁以上斩立决,十六岁以下及女眷,发配辽东军前为奴!遇赦不赦!”
“所有涉案之两淮盐运司官吏,五品以下由汪伟就地审决,主犯斩立决,从犯视情节或斩或流!五品以上,锁拿进京,交三法司议罪!凡罪证确凿者,皆从严从重,绝不姑息!”
“其抄没之家产,优先用于:一、填补历年盐课亏空;二、抚恤历年受盘剥之灶户及被害盐商、百姓遗属;三、拨付九边,充作军饷;西、剩余部分,解送户部太仓!”
“再有,命汪伟、倪元璐,于整肃之后,即刻会同高弘图、徐石麒,厘定新盐法细则!废除‘窝商’、‘引窝’制度!推行‘票盐法’!允商民纳税领票,首接赴指定盐场购盐,按划定区域行销!简化流程,杜绝垄断!盐价由户部会同地方核定,务求平抑!新法草案,速报朕览!”
一连串旨意,如同九天惊雷,带着帝王的震怒与森严的杀伐之气,通过通政司的渠道,瞬间传遍朝野!
京师哗然!当那份摘录着八大总商累累罪行的邸报传到各衙门时,所有官员都惊呆了。
均被那行贿金额、侵吞盐课、致死人数等触目惊心的数字所震惊!尤其是那令人发指的手段,彻底颠覆了他们对扬州盐商“富而好礼”的认知。
特别是当看到孙之獬、周鼎等朝中官员的名字赫然在列,更是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都察院内,刘宗周看着邸报,老脸涨红,手指颤抖。他想起自己之前还在朝堂上大谈“仁恕”、“伤元气”,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些盐商和贪官污吏的所作所为,哪里还有半分人性?哪里还配谈“元气”?他长叹一声,颓然坐下,心中最后一点为士绅张目的心思也烟消云散。皇帝的铁腕,虽然酷烈,但面对此等蠹虫,似乎...别无他法。
江南士绅更是集体失声。清丈田亩的余悸未消,扬州盐商被连根拔起、凌迟抄家的噩耗又至。
皇帝的手段一次比一次酷烈,打击的深度一次比一次触及核心利益。
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个从煤山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年轻皇帝,其意志是何等的坚不可摧,其手段是何等的狠辣无情!反抗的念头在绝对的力量和占据大义的名分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扬州城,刑场。人山人海,却鸦雀无声。八根高高的木桩上,曾经叱咤风云的八大总商被剥去上衣,牢牢绑缚。汪伟亲临监刑。尚方剑高悬案头。
“时辰到!行刑!”随着监刑官一声令下。
技艺精湛的刽子手,手持锋利的小刀,开始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千刀万剐”。
凄厉到非人的惨嚎响彻云霄,却又被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所压制。鲜血淋漓,骨肉分离。围观的人群中,有曾经被他们逼得家破人亡的灶户遗属,此刻眼中是刻骨的仇恨和解脱的泪水;有普通的扬州百姓,脸上是震惊、恐惧,也有一丝快意;更多的盐商和与盐业沾边的人,则是面无人色,双腿发软。
汪应庚在无尽的痛苦和屈辱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其余七人的结局同样凄惨。八颗面目全非的头颅被悬挂在扬州城头示众。汪阎罗的名字,在江南之地,真正成了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帝国的铁腕,以最血腥、最震撼的方式,宣告了对盐政毒瘤的彻底清除。而这场风暴带来的余波,以及新盐法的推行,才刚刚开始。
朝野上下,一片肃杀,都在等待着皇帝下一步的动作。帝国的巨轮,碾过又一片荆棘,在血火中继续前行,航向未知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