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3章 棋盘之外的凝视

虚空，在经历了那场盛大的湮灭之后，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那片由混沌奇点展开的、巨大的太极图领域缓缓消散，将数万艘纯白晶舟彻底吞噬后，化作最精纯的本源之力，尽数回归到林寒脚下那艘古朴的混沌之舟内。

他静立于船头，白衣早已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件由混沌光芒构筑的古朴长袍。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艘舟船已经彻底融为一体，舟船即是他的领域，他即是这艘舟船唯一的意志。

远方，那位高高在上的天谴主祭，在自断一臂、狼狈逃窜之后，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场由黄金征召令引发的、波及了数个强大势力的血腥风暴，似乎终于以他的胜利，落下了帷幕。

然而，林寒的眼神中，却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左眼漆黑如渊、右眼璀璨如阳的眼眸，穿透了无尽的虚空，落在了那片因天谴主祭逃离而留下的、正在缓缓愈合的空间裂痕之上。

他知道，自己刚刚打跑的，不过是一个“先锋”。

而他真正的对手，那个在幕后观看了整场戏剧的存在，才刚刚……睡醒。

就在这时，这片死寂的虚空，开始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不是能量的波动，亦非法则的改变。

而是一种更为本源的、来自“存在”本身的扭曲。

林寒看到，那些本应是漆黑一片的虚空背景，竟如同一块被浸湿的画布，其上那代表着“黑暗”的颜色，正在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被定义的、纯粹的“无”。

紧接着，在这片“无”的画布之上，一道道仿佛由思想本身构筑而成的、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光线，开始凭空浮现。

它们交织、穿梭、碰撞，每一次组合，都在这片画布上，描绘出一片全新的、光怪陆离的景象。

时而，是万千星辰同时生灭的宇宙奇观。

时而，是无数神魔在血色战场上厮杀的古老绘卷。

时而，又是某个凡人世界中，一对爱侣在夕阳下相拥的温柔剪影。

整个宇宙，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位无上存在的画板，而他，正在用最随意的笔触，向林寒展示着他那足以创造万物、亦可毁灭万物的无上威能。

林寒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那刚刚铸就的、属于混沌之王的道心，第一次泛起了剧烈的波澜。

他能感觉到，一股比那“归墟”宇宙意志还要浩瀚亿万倍的、古老而超然的意志，正从那画布的背后，缓缓地，将目光投射了过来。

那目光，不带敌意，不带杀机。

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艺术家在审视一件自己颇为满意的作品般的……好奇与欣赏。

一个古老、沧桑、仿佛跨越了无数纪元的意念，直接在林寒的灵魂本源中，缓缓响起。

“不错的色彩。”

那意念评价道，仿佛在说林寒刚刚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不过是他这幅画卷上，一抹颇为亮眼的颜色。

“将‘归墟’的死寂，与‘净化’的秩序，强行拉入‘混沌’的熔炉，最终……诞生出了‘你’这个全新的变数。”

“亿万年来，你是第一个，能跳出那张旧棋盘的生灵。”

林寒沉默不语。

他知道，对方口中的“旧棋盘”，指的便是那整个“归墟”世界，以及那场无尽的狩猎轮回。

“那么，欢迎来到棋盘之外。”

那浩瀚的意念，似乎带上了一丝笑意。

“这里，才是真正的‘游戏场’。”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片不断变幻的画卷，轰然定格。

所有的景象尽数褪去，最终，只剩下两种最纯粹的颜色。

一半，是代表着绝对“秩序”与“洁净”的纯白。

另一半，则是代表着绝对“混乱”与“终结”的灰黑。

那白，正是“净化者”的力量本源。

那黑，则是“归墟”的最终形态。

而这两种对立的颜色，在这片画布之上，竟如同一对互相追逐、却又永远无法触碰到彼此的恋人，维持着一种微妙而永恒的平衡。

“看到了吗？”那浩瀚的意念再次响起，“它们，是我最得意的两件作品。一个试图将一切都变得与自己一样‘干净’，一个则试图将一切都拉入永恒的‘沉睡’。它们彼此争斗，彼此消耗，为我这片枯燥的‘无’，带来了无尽的乐趣。”

林寒的心，在这一刻，沉入了谷底。

那场波及了诸天万界、让他数次陷入绝境的“归墟”与“净化”之战，在那位无上存在的眼中，竟仅仅是一场……取乐的游戏。

“而你，林寒。”

那浩瀚的意志，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清晰地呼唤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第三种颜色。”

“一种不属于白，亦不属于黑，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混沌之色。”

“现在，我邀请你，加入这场游戏。”

“你可以选择，成为新的白色，将那腐朽的黑色彻底净化。也可以选择，成为新的黑色，将那虚伪的白色彻底吞噬。”

“甚至，你可以选择，与它们共存，为我这幅画卷，增添一抹最亮丽的色彩。”

“你的每一次选择，每一次行动，都将为我带来全新的乐趣。”

“这，便是我，赐予你的……无上荣耀。”

林寒静静地听着，那双左眼漆黑如渊、右眼璀璨如阳的眼眸之中，所有的情绪尽数敛去，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平静。

他看着那片由黑白二色构成的永恒画卷，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拒绝。”

他的声音，不大，却坚定得足以让这片“无”的画布，都为之轻轻一颤。

那浩瀚的意志，第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它似乎无法理解，为何会有人，拒绝这样一份来自创世主宰的、至高无上的邀请。

“为什么？”良久，那意念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纯粹的、不解的困惑。

“因为……”

林寒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那层画布，直视着那画布背后，那个无法名状的、真正的存在。

“……我讨厌别人，在我的画纸上，指手画脚。”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不再有丝毫犹豫！

他脚下的混沌之舟，轰然一震！

他竟是要主动，向着这位以宇宙为画板的无上存在，挥出自己的第一笔！

然而，就在他即将动手的刹那，他掌心之中，那块一直沉寂的、沾染着另一个“自己”最后气息的青铜面具碎片，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滚烫热意！

一股决绝的、充满了警告意味的意志，从碎片中轰然冲出，狠狠地撞入了他的识海！

林寒的身形，猛地一滞。

他看到了一副不属于他记忆的、一闪而逝的画面。

那是一片同样的、由黑白二色构成的永恒战场。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同样驾驭着一艘混沌之舟，同样向着那画布背后的存在，发起了决绝的冲锋。

然后……

画面破碎了。

那艘混沌之舟，连同舟上那个身影，被一只从画布背后伸出的、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由“概念”本身构成的巨手，轻轻地，从那幅画卷上……

抹去了。

林寒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他猛然低头，看向自己掌心那块滚烫的碎片，一个念头，让他浑身冰冷。

那浩瀚的意志，在说谎。

他，不是第一个。

在他之前，已经有无数个“他”，曾走到这一步，曾做出同样的选择，然后……被当做画错的一笔，轻易地抹除。

这根本不是游戏。

这是一场永恒的、不允许任何画笔跳出掌控的……绝对独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