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唐惫懒的西瓜

第一百九十三章 税制

卢季青对着许安再次施礼道“主君心怀济世救民之心,以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学生佩服。

只是学生认为,若只用杀戮孤行而无他术相济,非但困局难破,且会因失策而生更多变数。”

“哦?那你认为我不该杀这些人?”许安眼睛微眯,盯着卢季青问道。

他想听一听卢季青的真实想法,也好判断和他是不是是一路人。

如果是,他日后必委以重用,如果不是,他也不会赶人,毕竟这么一个人还是有用的,不过以后就很难走进他的核心圈子了。

“该杀,若是不杀何以震慑百官,当讲理无用之时那就该动用武力,只是一味动用武力也并非解决之法。

主君虽然强势,但以主君一人之力怕是也难以正面与天下既得利益者对抗,适当之时还是得辅以怀柔之法。

主君所求之事绝非一朝一夕可成,切忌急功近利,以求速成。”卢季青说道。

许安眼睛微微一亮,卢季青这番话说的颇合他心意,他岂能不知此事不能奢求速成。

要不是因为朝廷如今钱粮紧缺,再加上还能稳固朝廷在商州的统治,权衡利弊之下他才出的手,而且这还是因为军粮贪墨案给了他借势的机会,以后他就算再想这么做怕也是没机会了。

“那你觉得该如何辅以怀柔之法?难道让本官向那些人让步。”许安接着问道。

“当然不是,所谓怀柔只不过是不要用那么激烈的方法,而是用规则以内的方法进行博弈,步步为营,一点点削弱对面实力。

而因为没有致命危险,对手也就很难起搏命之心,如此风险可控,不会出现大的动荡。”卢季青解释道。

“温水煮青蛙?有道理。”许安再次点了点头。

卢季青一愣之后当即道“主君这个比喻倒是颇有意思,不过细细想来确实颇有道理,以温水开煮,青蛙不觉痛苦自不会激烈反抗,等到水温升高,青蛙却已腿酥脚麻无力反抗,妙喻妙喻。”

许安淡笑着点了点头道“先生眼睛毒辣,既能看出问题所在,不知可有法教我?”

卢季青微微一笑说道“今日听闻主君公开审判了十几位贪官污吏,并把他们全部当堂问斩?”

“确有此事。”许安点了点头。

“那敢问主君,主君认为剩下的那些官吏就真的清白吗?”

“自然不是。”许安毫不犹豫的答道。

“那主君为何不杀?不知可容学生猜上一猜。”卢季青说道。

“先生请猜。”许安点了点头。

卢季青思索了一下说道“学生认为,大人之所以不将所有贪官污吏赶尽杀绝原因有二,其一,全部杀之,地方无人治理必将混乱,而再烂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强。

其二,杀之无用,杀了这一批,下一批官吏依然会贪,学生读史书,发现每逢乱世,都是贪官污吏横行,清官廉吏少之又少。主君杀的再狠,只要有贪的心思,那些继任之官总会报以侥幸之心。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

许安诧异的看了卢季青一眼,虽不全对,但也是说的八九不离十。

而且这人看事情的本质也很准,后世朱元璋对待贪官,剥皮揎草,凌迟抽肠,株连打击,宁错杀不放过,这么大的力度也没能阻止住贪腐,用事实证明光靠严刑峻法用处有,但仍旧是治标不治本。

莫非这人真的是自己需要的人才,许安眼神深处神色微微闪动,半晌之后许安再次开口道“先生目光如炬,不过你刚才所说都是症结问题,却没有说该如何解决。”

卢季青苦笑着拱了拱手道“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对百姓盘剥欺压乃是千年不解之难题,主君让学生解决实在是难为学生了,不过学生却有一点想法可供大人参考。”

“请说。”许安看着他道。

卢季青道“学生认为,大人如今所为,以及历朝历代对付贪官污吏之法都是以监察为主。

但监察都是事后发现问题,即便发现,事情已经发生,难以挽回。那么能不能从源头进行限制呢。”

“如何限制?”

“学生多年观察,发现贪官污吏虽然盘剥百姓的方法多种多样,但最主要的就是两种,一是税收,二是徭役。

因为税收和徭役是所有百姓都必须接触之事,逃无可逃。

而官吏就会利用税收环节巧立名目进行合理盘剥,百姓无法反抗,而徭役更是官差欺压百姓的主要手段。”

“那总不能让朝廷不征税,不征役吧。”许安皱眉说道。

卢季青摇了摇头道“税乃国之根本,不收自然不行,不过朝廷却可以想办法减少这中间官吏的盘剥的程度。

学生发现,税目越繁复,税制越复杂,贪官污吏在其中下手的机会越多,但若是能够简化税收,化繁为简,定下标准,那官差借机下手的机会也就越少,这就是以源头扼制贪腐。

另外如今的税制学生也觉得不公,虽然前唐公南公改租庸调为两税法,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问题,但并未完全解决。”

卢季青口中的公南公是唐德宗时期的宰相李炎,在唐朝推行过税制改革,开启了人丁税到资产税的变革,被称为中国历史上税制制度的转折点。

“一条鞭法,摊丁入亩。”许安脑海之中猛然间闪过了这些词汇,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主君,您说什么?”许安声音太小,卢季青没有听清问道。

“哦,没什么,你继续说。”

许安示意卢季青继续,而他则从旁拿过纸笔,开始写着一些东西。

卢季青见状只当是许安是要把他所说记录,不经精神一振,更卖力的道“学生一直认为,以人口数量进行丁银征收与徭役乃是最不公平的制度。

一地主富户与一赤贫百姓征收同样的丁银、派发同样的徭役。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徭役。这岂不荒唐。

更何况士绅还有免税免役之特权,这岂能不加剧贫富差距。

而公南公的两税法,虽以资产为宗,不以丁身为本。以资产数量进行征税,但这资产却仍将人丁计入,表面上废除了人头税,但实际上人头税还隐形存在。

学生认为,只有彻底将人头税废除,才能避免税制不公,而征发徭役同样如此,不可以人丁为标准……”

卢季青越说越兴奋,他有类似的想法早非一日,但他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无力将想法付诸实施,科举之路又缕缕受挫,人生更是在去年跌入低谷,一度心灰意冷,没想到今年否极泰来,竟然让他抱到了许安的大腿。

而他能看出许安也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官员,借助许安的权势,他或许真有机会一展才华。

只不过他说着说着就发现许安似乎没再听他说话,而且笔下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运笔如飞,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不过他可以肯定许安写的东西并不是他所说的内容。

这让刚刚还满怀热忱演讲的卢季青顿感有些气愤,觉得许安不尊重他。

与此同时他也有些好奇许安到底在写什么,不经缓步凑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