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清明·山骨》

清明节的雨,是东北黑土地憋了一冬的委屈。/w?o!s!h!u·c*h_e?n~g,.·c!o*m¨

叶知寒跪在爹的衣冠冢前,膝盖陷进混着冰碴的泥里。坟包是新堆的,去年秋天才立的碑,碑上“叶建军之墓”五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像他爹失踪前那双总是充血的眼睛。

“十六了。”娘在身后裹紧蓝布头巾,声音被风撕成细条,“你爹走那年,你才七个月大。”

叶知寒没接话。他盯着坟前那截突然冒出来的红绳——三指宽,油亮得像浸过血,一端深深扎进坟头的湿土里,另一端拖向身后那片黑黢黢的山。山是“老龙岗”,村里人说那是龙脊,埋着清朝的王爷,也埋着走夜路的人。

“别碰!”娘突然扑过来打掉他的手,指甲掐进他胳膊,“那是‘憋宝’的记号!你爹就是跟着这红绳走的!”

叶知寒猛地抬头。

他爹叶建军,南方来的外乡人,村里人都叫他“南蛮子”。娘说他是“憋宝的”——这行当在东北叫“挖龙脉”,在南方叫“走山”,说白了就是找死人的陪葬品。十年前那个清明节,爹也是在坟前发现了红绳,说要去老龙岗“取件东西”,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娘,”叶知寒的声音发颤,“红绳……往山里去了。¨鸿¢特/暁?税-罔- ^更/歆\最!哙`”

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脸色瞬间惨白。雨幕里,那截红绳像活物似的,正一点点往山坳里缩。

老龙岗的林子密得像灌了墨。

叶知寒攥着爹留下的那把锈柴刀,刀柄上缠着娘塞给他的糯米——她说这能驱邪。红绳在前面飘,时隐时现,像条引路的蛇。他想起爹临走前的话:“寒子,要是我回不来,你记住,清明节的子时,老龙岗的‘阴门’会开。”

阴门?他不懂。但他知道,今天必须跟着红绳走。

走到山坳深处,红绳突然断了。断口齐整,像被刀割过。叶知寒蹲下身,发现红绳尽头是个被藤蔓盖住的山洞,洞口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光绪二十三年,立此为界”。

“有人?”

洞里传来“咚、咚”的闷响,像有人在敲墙。叶知寒握紧柴刀,摸出火柴划亮——火光里,他看见洞壁上嵌着密密麻麻的东西,凑近了才看清:是人的指甲!

指甲又黄又厚,长短不一,深深抠进岩石里,像无数只手在往外爬。而敲墙声,正是从指甲缝里渗出来的。

“谁在里面?”叶知寒吼了一声。

敲墙声停了。_鸿.特!暁\税·旺· ¢冕,废·阅?黩*

突然,洞深处传来“咔哒”一声,像骨头错位的声音。叶知寒举着火柴往前挪,火光晃过之处,他看见山洞尽头立着一面墙——不是石头墙,是用干尸堆成的!

干尸穿着清朝的官服,脑袋歪在肩膀上,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他。而最上面那具干尸的手里,攥着半截红绳。

“你来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干尸堆里钻出来。叶知寒吓得后退一步,火柴“啪”地掉在地上,洞里瞬间漆黑。他摸出第二根火柴,刚划亮,就看见干尸堆前站着个人。

那人穿着爹的蓝布褂子,头发白了一半,脸上全是皱纹,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爹?”叶知寒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那是爹年轻时被野猪撞的。“寒子,长这么高了。”

“你……你没死?”

“算是吧。”爹走到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刀,刀柄缠着红绳,“十年前,我跟着红绳进了洞,被‘墙’困住了。这墙是‘养煞’的,用活人喂,喂够十年就能‘成精’。”

叶知寒盯着那面干尸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红绳……”

“是‘引子’。”爹的刀指向最上面那具干尸,“那是光绪年间的‘憋宝’高手,他留下红绳,是想找个活人替他出去。我被困住后,每年清明节都放一截红绳出去,没想到今年被你看见了。”

“那现在怎么办?”

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刀塞进他手里:“砍墙!这墙的‘煞眼’在最底下,砍断了就能破!”

叶知寒握着刀,手止不住地抖。干尸墙里的敲墙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更急,像在催命。

“快!”爹吼道,“子时一过,阴门就关了!”

柴刀砍在干尸身上,发出“噗嗤”的闷响。

叶知寒闭着眼乱砍,干尸的骨头渣子溅了他一脸。突然,刀锋“当”地一声撞上硬物。他睁眼一看,干尸墙底下露出一块青石板,上面刻着太极图,图中间嵌着一颗红珠子——那是煞眼!

“砍珠子!”爹在他身后喊。

叶知寒举起刀,正要劈下去,突然看见石板上刻着一行小字:“叶建军,光绪二十三年生人,当祭煞眼。”

“爹……你是光绪年间的人?”

爹没说话,只是死死按住他的手。叶知寒猛地回头,看见爹的脸正在融化——皮肤像蜡一样往下淌,露出底下青黑色的骨头。

“我被困了一百年了……”爹的声音变成了无数人的嘶吼,“每年清明节找替身,今年终于等到你了……我的儿子!”

干尸墙突然剧烈晃动,无数只手从墙里伸出来,抓住叶知寒的腿。他看见最上面那具干尸的脸,慢慢变成了爹的样子。

“不——!”

叶知寒用尽全身力气,将刀劈向煞眼。

尾声:

雨停了。

叶知寒躺在坟前,娘正用手帕擦他脸上的血。他手里还攥着那把柴刀,刀柄上的红绳己经变成了黑色。

“你昏了一天一夜。”娘的声音很轻,“我在山洞口找到你的。”

叶知寒坐起来,看见坟前的红绳不见了,老龙岗的方向,升起了一缕白烟。

“娘,”他摸了摸胸口,那里多了个玉佩——是爹失踪前一首戴着的,“爹……真的走了。”

娘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一沓纸钱。“你爹说过,清明节的子时,阴门开,阳间的人能跟阴间的人说句话。他让我告诉你,别学他‘憋宝’,好好活着。”

叶知寒把玉佩塞进衣领,跟着娘往村里走。

路过老龙岗山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

山坳里,那截红绳又冒出来了,在风中轻轻飘着,像在等下一个清明节。

注:本文纯属虚构(狗头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