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泄洪
往后数月,总有乡亲往衙门送米面布料之类的东西。
问就是说送给孙县令的。
对此,孙县令是既感动,又无奈。
诚然,他是卖了祖产自己又填补了积蓄。
但也不至于吃不起饭,穿不上衣服了。
一开始,他还收了下来,等到后头,他就让人记好姓名给人挨家挨户的送回去。
渐渐地,看孙县令一直不收,老百姓也就不送了,只是默默地将这份恩情记在了心里......
数月后,汛期至,天空阴雨连绵,常有暴雨倾盆。
不过好在,距平乡县最近的堤坝修建得很高,纵然水位升高,也不至于到冲垮堤坝淹了平乡的地步。
孙县令日日巡视水位,确定堤坝安全的情况下,也总是松了口气。
然而,在汛期开始的半个月后,应天府信使快马而来,要带他一道去应天府商议防汛之事。
府尹召集,不可不去。
故他也来不及多想,便跟着信使一道赶往应天府。
等到了地方,他才发现,这应天府附郭一十八县,就他到的最慢,其余县令都到了。
简单寒暄一阵,孙县令便入座。
邱府尹让其汇报了一下平乡县汛情后,便是直奔主题:“此次汛情严峻,极有可能造成大量的百姓流离失所。”
“故,本官在上报朝廷后,朝廷同意让某用泄洪的方式来渡过这难关。”
听到“泄洪”二字,孙县令的心头咯噔一下!
下一秒,就听邱府尹说道:“经研判,泄洪的地方,就选在平乡县。”
“诸位可有异议?”
“无异议!”*17
望着众人异口同声的样子,孙县令愣了片刻,便是猛然起身:“我不同意!”
“依地势,泄洪的第一选择绝不可能是平乡!”
见孙县令居然掏会“反抗”,邱府尹抬了抬眉:“孙县令,稍安勿躁。”
“正如你所言,依照地势,前面还有不少县城更适合泄洪除汛。”
“可问题是,其余的县城都有苦衷......”
“我们推算过了,洪水淹到平乡,基本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
“只要提前做好准备,将平乡县的百姓转移到相邻各县,便不会引起百姓伤亡。”
“等等!”孙县令压了压手道:“苦衷?他们有什么苦衷?”
“孙某人倒是很想听听了!”
闻言,邱府尹看向一众县令,开口道:“孙县令想听,你们说说吧。”
“孙县令,我们县今年庄稼收成极差,百姓们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在收水灾,怕是要遍地饿殍啊!”
“我们县的百姓刚买了一大批木材,打算用于制作物件售卖,若是木材泡水,定然是用不了了,到时候老百姓口袋空空,定有祸事横生啊!”
“咱县里多是妇孺老幼,无论是转移,还是抗洪自救,都是难上加难......孙县令,您就帮帮忙吧!”
一位位县令先后开口,在他们口中,他们所辖的县都难。
好似就唯独平乡县是富饶之地一般!
这一趟,孙县令没有就此认下,而是足足同众县令争了数个时辰。
争到最后,邱府尹叫停了这一场闹剧,直接让人将盖有印章的文书送到孙县令的跟前,不急不缓的说道:“孙县令,此事我已上报朝廷,朝廷已然应允。”
“后续朝廷,乃至我们,都会大力支持平乡的赈灾事宜。”
“还望孙县令切莫违抗朝廷。”
望着文书上那鲜红的印章,孙县令沉默不语,他仿佛看到了平乡被水淹没,百姓流离失所后的哀嚎......
“既然你们都商量好了,也上报朝廷了。”
“还唤我来做什么?”
“不如直接让信使来知会一声便是。”
说话间,孙县令抓上文书,便起身离席:“我先走了。”
邱府尹也跟着起身:“大家,我们送送孙县令!”
孙县令懒得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不用忙活。”
......
深夜,平乡县县衙灯火通明。
县衙上下一众,在得知平乡成了泄洪点后,皆是愤慨。
可当他们看到那张文书后,便知晓愤慨也是无用,只能是无能狂怒罢了。
良久,坐于堂前的孙县令面无表情,冲着众人挥了挥手:“都散了吧,回去好好歇歇,监督砸堤泄洪的官员数日内便到了。”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长叹一声,默默离去。
而孙县令则是脱下乌纱帽,端正的摆在了桌上后,便大步走出县衙,走进了雨幕之中。
一路行至缘妙阁门前的他,早已浑身湿透。
未曾叩门,孙县令便站在门前躬身道:“洛先生!孙某人往昔自认万般皆下等,唯有读书高。”
“甚至视洛先生这般通玄术之人,为旁门左道......”
“如今想来,甚是可笑!”
“纸上谈兵,做不好官,没办法既要遵守朝廷旨意,又维系百姓......”
“故此,孙某今恳求洛先生,让我再问一次事......某实在是不甘让平乡县的百姓横遭此祸......”
“此后,我定辞官不做,将位置留给有本事的人来接手......”
说话间,孙县令双膝一弯,就要朝缘妙阁的方向跪下。
然,一股无形之力托住了他,让他怎么也跪不下去。
吱吖~
院门大开,洛尘从门后走出。
令孙县令惊奇的是,当洛尘来到他身前后,雨明明还在下,却是怎么也落不到他身上。
同一时刻,他身上的衣裳,发丝,皆是干燥蓬松了起来!
“孙县令,水患我可以解决,无需砸堤。”
“但你可曾知晓,若是将洪水引到淄城县,其实是最好的。”
“百姓不会伤亡,田地屋宅损伤也顶多不过数千两银子。”
“相比于让洪水到平乡的损失,可谓是少之又少了......”
说到这,洛尘顿了顿,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朝廷的文书已经下来,我一个小小的县令,无力改之。”
“我想过抗旨,可代价不光会是我一人承受,而是整个平乡县......”
孙县令垂下头,嗤笑道:“什么也做不好...百无一用是书生,说得就是我这样的人......”
“行了。”洛尘摆摆手:“今夜之后,洪水退去,拨云见日......可日后总有我不在或赶不及的时候。”
“那时,再遇此类之事,你又当如何处置?”
孙县令思索片刻,应道:“不消下次,这一次过后,我便上各县,再到应天府,挨个骂娘!”
没想到这般答复,洛尘不由得发笑:“不怕被穿小鞋?”
“怕个屁!老子这些年干活不少,受苦最多。”
“骂完他们,他们要是敢还嘴,老子就上京告御状去!”
瞧着孙县令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洛尘笑应道:“看来平乡要出一位铁齿铜牙孙县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