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帝脉惊蛰
帝脉。
凤凰那充满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一丝惊惧的低语,如同惊雷般在陈烬耳边炸响,却又被更加剧烈的轰鸣与坍塌声所淹没。
大地疯狂震颤,通道顶部巨大的岩石不断砸落,烟尘弥漫,蚀骨妖蚁的嘶鸣与岩石崩裂的巨响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
祭坛光罩已碎,黑色的蚁潮再次汹涌扑来。
陈烬根本无暇细思凤凰话中那石破天惊的含义,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扑到石锋和小鱼身边,青铜右臂横扫,劫火缭绕,将扑到近前的数只妖蚁烧成灰烬,同时用身体硬生生挡住几块溅射的碎石。
走,他嘶哑地吼道,一把将依旧处于震惊中的凤凰推醒,同时艰难地背起气息愈发微弱的石锋,将吓得呆滞的小鱼紧紧护在怀中。
必须立刻离开这崩塌的中心。
凤凰猛地回神,面具下的眼神复杂无比地扫过小鱼额头那早已消失的紫金符文痕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厉声道,跟我来。
她不再依靠罗盘,而是凭借着某种直觉或记忆,选择了一条向上倾斜,相对稳固的岔道,手中幽光珠全力催发,照亮前路,同时不断挥手打出碧绿毒针,清理着从缝隙中不断钻出的零散妖蚁。
四人或者说三人一重伤在这天崩地裂般的绝境中亡命奔逃。陈烬将铜皮境的力量和身法催谷到极致,每一步踏出都在碎裂的岩石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艰难地跟上凤凰的速度。
石锋在他背上不断咳血,生命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小鱼则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小脸苍白,眼中充满了恐惧,却又奇异没有哭闹,那双清澈的眸子深处,偶尔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紫金涟漪。
每一次紫金涟漪闪过,总会有惊无险地发生一些巧合。要么头顶一块即将砸中的巨石突然被旁边落下的更大石块撞偏。要么脚下即将塌陷的地面莫名地多支撑了一瞬。要么几只从刁钻角度扑来的妖蚁突然互相撕咬起来。
这些微小的幸运,在这毁灭性的灾难中,汇聚成了维系他们一线生机的奇迹。
陈烬全部心神都用在奔跑和抵挡危险上,并未深思。而前方的凤凰,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的惊骇与某种火热的猜测愈发强烈。
帝脉。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就在眼前。她心中翻腾。楼主苦寻无数岁月的钥匙。
不知奔逃了多久,身后的崩塌声与妖蚁嘶鸣声渐渐远去,周围的震动也逐渐平息,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和石锋压抑的痛苦**。
他们似乎暂时甩脱了危险,来到了一处相对完整的巨大地下空间。
凤凰手中的幽光珠光芒稳定下来,照亮了四周。
这里像是一座巨大的,坍塌了一半的古老殿堂。残存的穹顶高耸,布满裂痕,几根巨大的石柱倾斜断裂,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结构。殿堂的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与之前通道中相似的古老壁画和扭曲符文,只是这里的壁画更加宏大,更加清晰。
壁画的内容令人触目惊心。描绘着无数身形高大,气血磅礴的先民,与驾驭着飞行法器,施展仙术的修士并肩作战,共同对抗着一些形状模糊,却散发着极致邪恶与黑暗气息的恐怖存在。而在后续的壁画中,形势陡变,那些修士突然倒戈相向,用各种诡异的法器和符箓,将昔日的战友抽魂炼魄,镇压地底,甚至炼制成各种恐怖的战争傀儡武骸。
故事的结局,是无数先民的尸骸堆积成山,血流成河,仅存的部分族人带着愤怒与不甘,遁入地底,刻下这些记录。
这是,陈烬看着这些壁画,呼吸急促。这与他在寂灭号和葬武界感受到的悲怆历史完全吻合。是上古时代的真相。仙门背叛与镇压的铁证。
凤凰的目光却快速扫过壁画,似乎对这些历史并不陌生,她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那些扭曲的符文和殿堂尽头一扇半掩的,布满灰尘的巨型石门上。石门上刻着一个巨大的,被利剑贯穿的太阳徽记。
快看,石叔,石叔他。小鱼突然带着哭腔喊道。
陈烬心中一紧,连忙放下石锋。只见石锋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泛起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妖蚁的邪毒已然深入肺腑,侵蚀生机。他之前勉强渡入的一丝生机正在飞速消散。
必须尽快解毒疗伤。陈烬心急如焚,看向凤凰。你既然认得那妖蚁,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凤凰检查了一下石锋的状况,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蚀骨妖蚁的毒混合了地底秽气,极难清除。我身上的解毒丹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找到净血莲或者地脉灵乳这等天地灵物,或许能洗髓伐毛,驱除邪毒。凤凰语气凝重。但这两样东西都极其罕见。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石门,眼中闪过一丝异光。据楼中古籍记载,这类上古遗迹的深处,有时会因为地脉汇聚,孕育出类似的灵物。或许。
她的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这扇门后,可能有生路,也可能有救石锋的灵物,但同样,必然充满未知的危险。
陈烬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石锋,又看了看满脸恐惧却强忍着不哭的小鱼,眼中闪过决绝。
开门
凤凰走到石门前,并未立刻推动,而是仔细观察着门上的太阳徽记和周围那些更加复杂诡异的符文。她从怀中取出数种奇特的工具和药液,小心翼翼地在门上涂抹,试探。
这不是普通的石门,上面布满了古老的禁制和恶毒的机关陷阱,她语气严肃,强行开启,我们都会死无全尸。
她尝试了数种方法,石门都毫无反应,那些符文如同死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石锋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陈烬心急如焚,却帮不上忙。他下意识地靠近石门,右臂上的劫字烙印再次传来轻微的灼热感,与石门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
他福至心灵,猛地划破尚未愈合的手掌,将染血的手掌按向石门上那个被剑贯穿的太阳徽记中心。
你干什么?凤凰一惊,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鲜血触及徽记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原本死寂的徽记猛地亮起暗红色的光芒。陈烬的血液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迅速融入徽记纹路之中,将其缓缓点亮。
与此同时,他右臂的劫字烙印光芒大盛,与徽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嘎吱,吱呀呀。
沉重无比的石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竟然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古老,沧桑,却带着奇异清灵气息的空气,从门缝中涌出。
以血为引。以劫为钥。原来如此。凤凰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震惊,深深看了陈烬一眼。你这条手臂和那烙印。比我想象的还要特殊。
门缝之后,并非预想中的绝杀陷阱,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更加古老的阶梯,阶梯尽头隐隐有柔和的白光传来,那股清灵的气息正是从那里传来。
希望就在眼前。
陈烬大喜,背起石锋就要进入。
等等,凤凰却一把拉住了他,眼神无比凝重。气息不对。太干净了。干净得诡异。这下面绝不是地脉灵乳那么简单。可能有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阶梯深处那柔和的白光,突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与此同时,被陈烬护在怀中的小鱼,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些许痛苦与不适的**,她额头皮肤下,那抹紫金色的光芒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虽然极淡,却清晰可见。
而那阶梯深处的白光,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闪烁的频率陡然加快。
小鱼,陈烬立刻察觉到她的异常。你怎么了?
小鱼皱着眉头,小手捂着额头,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哥。下面,下面有东西,不喜欢我,头好晕。
不喜欢她,陈烬一愣。
凤凰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惧,她猛地看向阶梯深处,又死死盯住小鱼额头的紫金光芒,声音干涩。不是不喜欢。是排斥。是镇压。
那白光,是极其纯净,极致浓郁的天道灵气,她几乎是尖叫出声。这下面根本不是灵物之地。这是一个,一个被天道之力彻底净化,镇压的囚笼,或者坟墓。
帝脉,是上古先民中最尊贵,最接近本源的血脉,是天道最忌惮,最想抹除的存在。两者相遇,必然相互排斥激荡。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阶梯深处那柔和的白光骤然变得刺目起来。整个通道开始震动,并非之前的崩塌,而是一种更加纯粹的,带着驱逐与净化意味的震动。无数纯白色的,由精纯灵气凝结的光点从深处飘出,如同风暴般向他们涌来。
这些光点触碰到周围的岩壁,岩壁竟变得更加洁白,纯净,仿佛一切杂质都被净化抹除。而触碰到陈烬的铜皮,则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带来剧痛。触碰到凤凰,她周身的暗羽楼功法气息剧烈波动,让她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而更多的光点,则如同发现了宿敌般,疯狂地涌向小鱼。
小鱼额头的紫金光芒被迫亮起,形成一层极薄的护罩,抵挡着白光,却显得无比艰难,她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痛苦地蜷缩起来。
不,陈烬目眦欲裂,疯狂催动劫火之种,暗金色的火焰爆发开来,勉强抵挡着白光的侵袭,将小鱼死死护在怀中。
但这白光无穷无尽,而且越发狂暴。
退,快退出去。凤凰尖声叫道,她已经被白光逼得退回了主殿。这灵气风暴会净化一切非天道允许的存在。我们会被彻底同化抹杀。
陈烬看着怀中痛苦的小鱼,又感受着背上石锋愈发微弱的气息,再看看那充满毁灭净化之力的白光深渊。
前无生路,后有绝境。
就在这绝望之际。
那扇被陈烬鲜血开启的石门,门上的太阳徽记突然再次闪烁,那暗红色的光芒变得极不稳定,门体开始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
仿佛门后那纯白的天道灵气与门上源自上古的禁制力量产生了剧烈冲突。
轰
一声巨响,石门上的徽记猛然炸裂开来。无数碎片四溅。
紧接着,整扇石门,连同门后的阶梯入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晶体化。然后。
无声无息地坍塌,湮灭。
不是崩碎,而是从物质形态上被彻底净化,抹除。
一个更加庞大,更加纯白,散发着绝对秩序与绝对死寂气息的光之深渊,出现在原本石门所在的位置。
深渊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条由纯白灵气凝聚而成的锁链,锁链的尽头,似乎束缚着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
而那个人形轮廓,在感应到小鱼身上那丝帝脉气息的瞬间,猛地抬起了头。
两点空洞却蕴含着无尽悲怆与疯狂的白光,穿透深渊,骤然亮起,死死地盯住了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