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护工

    薛睿峰伸手示意,老两口不敢发声。


    “王总,实在对不住,今天真是突发状况,家里老人急病进手术室了……您看,再给我一次机会,明天,明天我一定……”


    “李总,之前说好的那笔款子,您看能不能再宽限几天?公司现在……”


    老两口这是第一次见事业有成的薛睿峰焦头烂额的模样。


    这样点头哈腰的薛睿峰,除了在他们面前,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佝偻着背,紧锁着眉头,握着那部发热的手机,在走廊的角落里压低了声音,对着话筒一遍遍的解释,恳求。


    薛睿峰的姿态放的极低,老两口能看得出他语气里的疲惫和谦卑。


    老两口面面相觑,心头最后一点薛睿峰骗他们的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他们自打薛睿峰毕业发达,他们就再没过过一天苦日子。


    此刻看着薛睿峰那仿佛一夜之间被压垮的肩膀,看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憔悴,心里很慌。


    这棵他们赖以生存的大树,似乎真的要倒了。


    虽然他们不承认,但心知肚明,这些年全靠薛睿峰的供给。


    薛睿峰终于挂断电话,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他揉着发痛的额角,脚步沉重地走出病房。


    许巧兰听着儿子远去的脚步声,才声音发颤的跟薛建国说道:“建国,我咋看睿峰这公司好像真不行了?”


    她从未见儿子如此低声下气,除了在他们面前。


    薛建国沉默的抽着烟,劣质烟草的味道在病房里弥漫,愁容爬满了沟壑纵横的脸。


    两人也不敢再动弯心思,让薛睿峰帮薛兴邦了。


    而薛兴邦因为把老娘气出了病,这会儿根本无人搭理。


    整整一夜,他都没有喝水,喉咙干的冒烟。


    更要命的是强烈的尿意袭来,但是他。不论怎么拼命呼喊,按铃都无人应答。


    最终,在极度的羞耻和绝望中,一股温热的液体浸透了病号服。


    难闻的气味在病房里慢慢散开。


    这一夜,他彻夜未眠。


    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


    他有些后悔让侯雅琴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薛睿峰终于想起了这个弟弟,来到了薛兴邦的病房。


    刚推开门,一股浓烈的异味就扑面而来。


    薛兴邦这是?


    薛睿峰眸子身处全是笑意。


    “兴邦,感觉怎么样啊?”


    他脸上挂着公式般的笑容,眼睛却平静无波。


    他站在门口,没有靠近。


    在薛兴邦眼里,这笑容看起来假惺惺的刺眼!


    可是,薛兴邦却没有办法,他身下的诗热和鼻尖的臭味,让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终于,他艰难的张了张嘴。


    “哥,帮帮我,你能不能帮我找个护工?”


    薛睿峰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眼神意味深长,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快意。


    他没有回应薛兴邦的求救,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嗯,兴邦,你先好好休息。”


    然后,转身步履从容的离开了病房,好像没有看见薛兴邦的囧态。


    薛睿峰在医院里仔细打听了许久,才终于物色到一个合适人选。


    他在医院的名声可谓是臭名昭著。


    一向喜欢伺候那些不能言语,丧失行动能力的老年人。


    并且,手段粗暴,口碑极差。


    这不,刚好适合薛兴邦。


    他领着这个看起来十分和蔼的护工回到了薛兴邦的病房。


    脸上全是兄长对弟弟的关切。


    “兴邦,妈那边情况不稳,爸也累坏了。弟妹不在,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看着你不管,还是给你请了个护工。放心,费用…哥暂时还负担得起。”


    薛兴邦看着薛睿峰背后的人,心里不由得对薛睿峰产生些许感激。


    但又很快消散。


    如果不是薛睿峰,自己怎么会去骑摩托车,变成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


    都是薛睿峰的错!


    可是薛兴邦不知道,他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等薛睿峰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口,薛兴邦立刻强撑着那点可怜的自尊,趾高气昂的让护工给他收拾残局。


    那护工瞪了他一眼,鼻腔发出一声冷哼,眼神像看一堆垃圾。


    他慢悠悠踱步到床边,对薛兴邦没有半点尊重和小心翼翼,动作粗鲁的一把,掀开薛兴邦的被子。


    当看到薛兴邦身下的一片狼藉时,护工脸上毫不犹豫的露出嫌恶,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秽物。


    “呸!”他狠狠的吹了一口,浓痰几乎落到床边。


    “真他娘的晦气,这么大个人了,连泡尿都管不住,真是废物!”


    咒骂声中,他动作粗鲁的。抓住薛辛帮沾满秽物的裤腿,毫不顾忌的用力往下拽。


    裤子被扯下,他看也不看,手臂一扬,便精准的扔在了薛兴邦的脸上。


    “来,你自己拉的玩意儿,你好好闻闻什么味儿!”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恶意,砸的薛兴邦头晕目眩。


    薛睿峰并未走远,他静静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眼见护工把薛兴邦那沾着屎尿的裤子往薛兴邦的头上一扔。


    他心里很是痛快。


    又欣赏了片刻,薛睿峰才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薛睿峰拿出手机,拨通另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号码,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喂,张姐?对,是我。”


    “麻烦您现在去306病房,接手照顾我妈许巧兰。”


    “对,态度要温和,服务要专业,务必让她舒心。费用按最高标准结算。”


    他又花钱,找了一个态度相对好的护工。


    父母毕竟年纪大了,要是让薛建国来。


    呵。


    他爸这辈子,怕是连扫帚都没摸过!


    另一边,侯雅琴坐在颠簸的绿皮火车上,抱着襁褓里的耀祖,深陷在硬座车厢的拥挤和嘈杂中,度日如年。


    汗味,劣质烟草味,食物混杂的气息和孩子们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


    侯雅琴只觉得浑身黏腻,心烦意乱。


    她还记得,第一次来城里,是跟着薛兴邦和公婆一起。


    那会儿薛睿峰还不是这个态度,事事体贴,来回都安排的特别舒适,处处透着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