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偷尸的人
可他没注意到，任天堂那双被符纸遮了大半的眼睛，正透过符纸的缝隙，望着这方水潭。潭水碧绿，倒映着崖上垂下的藤蔓，阳光穿破叶隙落在水面，碎成一片晃眼的金斑。
这是他生前常带孙女来的地方。那时候珠珠还是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总爱拎着个小竹篮，在潭边捡圆润的鹅卵石，喊他“爷爷”的声音脆生生的，比瀑布的水声还好听。他记得潭边那棵歪脖子树，珠珠曾在树下摔了一跤，哭着要他给她摘崖上的野莓……
这些念头像水底的气泡，在任天堂混沌的意识里冒了个尖，又迅速湮灭。他毕竟是被术法驱使的行尸，没有自主的意识，可身体却像是有了记忆，双脚在原地碾了碾，竟迟迟没迈开步子。
“走了走了！”阿豪把半干的褂子胡乱套上，摇了摇手上的赶尸铃，“再磨蹭，天黑前都到不了任家镇，师父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铃铛响了好几次，任天堂的身体终于动了。-精?武·暁,说¨王¨ `芜\错`内￠容^他依旧是首挺挺地迈着步子，膝盖没打弯，可那双眼透过符纸缝隙望向水潭的“目光”，却像是在这方熟悉的潭边，多停留了一瞬。
阿豪在前头摇着铜铃，催得紧，嘴里还在嘟囔着刚才那对男女的厉害。任天堂跟在后面，符纸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告别这方曾盛满祖孙笑语的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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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大哥！你就不能快点吗？”
阿豪甩着手里的铜铃，铃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单薄。山道两旁的树影张牙舞爪，像无数只伸向路中的手，月光被枝叶剪得碎碎的，落在地上晃悠悠的，连路都看不太清。
任天堂依旧是那副首挺挺的样子，一步一顿地跟着，脚踝处磨破的符纸在夜色里泛着点白。阿豪越走越气，踢了块石子出去，石子“咚”地撞在树干上，惊得几只夜鸟扑棱棱飞起。
“要不是你白天在瀑布边磨磨蹭蹭，咱们早就到镇上了！”他回头瞪着任天堂，“现在倒好，黑灯瞎火的，这路跟抹了油似的，你倒好，走得比乌龟还慢——”
话音未落，脚下突然传来“空”的一声闷响，任天堂半个身子猛地往下一沉，竟是踩空掉进了个被杂草盖住的土坑！
“哎！！”阿豪吓了一跳，赶紧俯身扒着坑边往下看，“你怎么样？摔着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斜后方突然飞来块拳头大的石头，带着风声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啪”地砸在对面的树干上，溅起几片木屑。·艘￠嗖.暁!税_旺+ /嶵/鑫¨章`結\庚+辛\快,
“谁？！”阿豪猛地回头，心脏“咚咚”狂跳。
夜色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刚要起身，身后突然传来“呼”的一声，一根碗口粗的木桩横着脸撞过来——那木桩被绳子捆着，显然是有人从暗处猛地拽动了绳索！
阿豪躲闪不及，被木桩结结实实地撞在胸口，“嗷”地一声闷哼，眼前一黑，身子像断线的风筝似的往后倒去。后背“噗”地撞上一张隐藏在灌木后的大网，网绳瞬间收紧，把他整个人兜在半空，晃晃悠悠地吊了起来。
他晕乎乎地想挣扎，却听见灌木里“窸窸窣窣”窜出几个黑影，蒙着脸，动作麻利地跳进土坑，七手八脚地把任天堂抬了出来，用黑布罩住头，扛着就往林子深处走。
阿豪张了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彻底晕了过去，只有那只铜铃从他手里滑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叮铃”。
另一边，任家镇的客栈里正亮着暖黄的灯。
李青峰把最后一个油纸包塞进桌子底下，看着满桌的糖纸、竹签和啃了一半的肉干，无奈地揉了揉发胀的肚子。这任家镇和自己还有师父住的任家镇一样繁华，街上不仅有卖小吃的摊子，甚至还有挂着“西洋时装”招牌的店铺，小霜一进镇就像脱了缰的小马，从街头吃到街尾。
“呐，青峰你尝尝！”小霜举着半块啃得坑坑洼洼的苹果，不由分说塞进他嘴里，苹果的清甜混着她指尖的奶香，让李青峰刚压下去的饱意又涌了上来。
她转身又在客栈房间里转开了，一会儿拉开抽屉看看，一会儿趴在窗台上瞅街上的灯笼，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客栈比大贵师叔那边的纸扎铺亮堂多了……你看楼下那个卖糖画的，好像比瀑布边那个画得好看！”
李青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只觉得肚子里的糖葫芦、糖饼、肉串和各种水果在打架。这丫头吃什么都是尝两口就塞给他——糖葫芦咬掉山楂尖，剩下的递过来；糖饼啃掉芝麻边，中间的塞给他；连肉串都只嚼掉签子上的瘦肉，肥的全往他嘴里送。
“小霜，别转了，坐会儿吧。”他拍了拍身边的凳子，“再吃下去，我今晚得抱着柱子睡了。”
小霜闻言，笑嘻嘻地凑过来，一屁股坐在他腿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是不是像揣了个小西瓜？”
李青峰被她摸得痒痒，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再闹，明天就不给你买桂花糕了。”
“别啊！”小霜立刻讨饶，往他怀里缩了缩，“我不闹了还不行嘛……”
窗外的灯笼晃悠悠地照着街道，远处传来几声卖宵夜的吆喝。李青峰抱着怀里温热的身子，听着她小声哼着草原上的调子，心里那点赶路的疲惫，渐渐被这烟火气烘得暖暖的。只是不知为何，他总隐隐记挂着傍晚那个冒失的赶尸小子——在这看似平静的任家镇，怕是不会太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