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泥塑
这叹气不是因为又遇上了难缠的僵尸，而是今早去药房抓药时，掌柜的摇着头说，那几味他常用的药材都卖断货了。
九叔用这些药，是为了活血化瘀，给文才他们几个总爱作死的活宝治跌打损伤。可这几味药，偏偏也是堕胎药的常用药材。镇上既没来戏班子，也没武行班子需要大量采买，那买走这些药的，只能是寻常人家。
“师父…怎么了啊？”青峰正在廊下翻看道经，见九叔对着空药罐唉声叹气好几回，忍不住放下书走过来。
九叔放下药方，叹了口气。他虽没成过家，却把徒弟们从小看到大，如今又多了小霜这个干女儿，越发见不得那些糟心事。“青峰，你叫上文才他们，去和些黏土，做些灵婴泥塑吧。”
“师父…这是？”青峰愣了一下。
“最近，任家镇的堕胎药卖得太多了。”九叔的声音沉了沉，“那些没能出世的孩子，魂魄无依无靠，只能在外面漂泊，风吹雨打的，太可怜了。”
青峰瞬间明白了。那些本应转世的灵魂，生命被硬生生终止，化作无主的灵婴，若无人引导，很容易在怨气中消散。用泥塑给他们做个临时身躯，再诵经超度，才能让他们有机会重新投胎。
“这……好，我知道了。”他重重点头，转身就往院子里走。
第二天一早，青峰在三个活宝都在的时候把他们堵在了义庄。
“上山挖黏土，走。”
秋生一听就往后缩：“师兄，我姑妈店里还有事，我得回去帮忙……”
“我衙门也有公务！”阿威赶紧附和，手都摸到了门框。′w·a_n\z~h?e*n.g-s¨h`u?.′n/e¨t.
文才哭丧着脸——他就住在义庄，想编瞎话都没处编，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峰一手一个，捏住秋生和阿威的耳朵，“嗷”一声把两人拽了出去。
小霜昨晚听说了这事，眼睛都红了，攥着拳头说要自己上山。这会儿见青峰带着人出发，立刻扛着把小铲子跟上来。
山路不好走，秋生和阿威被捏着耳朵走在前头，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再抱怨。文才跟在后面，时不时被小霜催着“快点”。青峰走在最后，看着前面吵吵闹闹的身影，心里却沉甸甸的——有些事他们阻止不了，只能尽己所能，给那些没能看看世界的孩子，寻一条安稳的去路。
带着满满两筐黏土回到义庄时，日头己经偏西。阿威一屁股瘫在门槛上，抱着膝盖首喘气；秋生揉着发酸的胳膊，瘫在院角的石碾子上；文才更惨，首接躺在地上，西仰八叉像条搁浅的鱼，嘴里嘟囔着“再也不上山了”。
院子中央，青峰正低头揉着黏土，小霜凑在旁边，手里捏着个巴掌大的灵婴泥塑，眉眼弯弯的，还特意捏了个小发髻。她举到青峰眼前，眼睛亮晶晶的：“呐…你看…可爱吗？”
青峰抬头看了看，那泥塑虽不算精致，却透着股憨态，他嘴角弯了弯：“嗯…很可爱。”
小霜笑得更甜了，往他身边凑了凑，两人头挨着头，小声讨论着该给泥塑涂什么颜色。.秒^彰!結+晓?税.旺, _勉\沸_越_毒/
“呕——”文才躺在地上，故意发出干呕的声音，“受不了了，这狗粮喂得也太撑了！”
他猛地爬起来，抓过一块黏土，三两下捏了个歪歪扭扭的人偶，胳膊长腿短，脑袋还扁了一块。他凑到阿威面前，捏着嗓子学小霜的语气：“呐！你看可爱吗？”
阿威立刻配合，憋着笑学青峰的腔调：“嗯…很可爱…”
“哇！好恩爱啊……”秋生一起起哄还故意拖长了调子，酸溜溜的声音听得人牙酸，文才阿威再起哄：“就是就是，要不要再拜个堂啊？”
小霜脸一红，手里的泥塑“啪”地往桌上一拍，撸起袖子就冲了过去：“你们三个找死是不是？！”
“哎哟！小霜姐饶命！”文才吓得转身就跑，被小霜一把抓住后领，拽回来按在地上揉头发。阿威想溜，被小霜伸腿一勾，摔了个屁股墩。秋生刚站起来，就被小霜瞪了一眼，吓得又乖乖坐下，继续揉胳膊。
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三个活宝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青峰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重新拿起黏土，专注地捏了起来。
小霜揍够了，拍了拍手回来，见青峰捏得认真，也消了气，拿起自己的泥塑继续琢磨：“我这个是不是该加个小肚兜？”
被按在地上的文才嘟囔：“偏心…揍我们就使劲，对师兄就笑眯眯…”
阿威附和：“就是，单身狗没人权啊…”
秋生赶紧拉了拉他们——没看见小霜又回头了吗？
果然，小霜眼睛一斜：“还说？”
三人立刻闭了嘴，互相搀扶着爬起来，乖乖找了个角落，拿起黏土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不敢再吭声， 院子里的黏土被捏得热火朝天。
文才捏了个圆脑袋，特意给泥塑戴了顶小瓜皮帽，帽檐还歪歪扭扭缀了两颗泥珠子，举起来冲秋生晃：“看我的！戴帽子的，多精神！”
秋生不服气，手里的泥塑胖嘟嘟的，肚子圆滚滚像个小皮球，他戳了戳泥塑的脸蛋：“我这个才可爱！肉乎乎的，一看就讨喜！”
阿威蹲在角落里，偷偷往泥塑手里塞了个小泥铃铛，晃了晃，“叮铃”声细碎：“你们那算啥？我这个带响的，小孩都爱听！”
小霜也捏得认真，给泥塑梳了两条歪歪扭扭的小辫子，辫子梢还捏了朵小泥花，举到青峰面前：“你看我这个，有小辫子呢，像不像小姑娘？”
三人凑过来看，立刻开始攀比——
“小霜姐你那辫子太歪了！”
“总比你那帽子歪得像被风吹过强！”
“我的铃铛会响！你们的会吗？”
吵吵闹闹间，每个人手里的泥塑都渐渐成型，虽不算精致，却都透着股小心翼翼的认真，像是怕委屈了那些没出世的孩子。
青峰坐在一旁，手里的泥塑己经捏好，线条简洁，眉眼温和，他看着这群人争得面红耳赤，忽然开口：“你们啊…捏再好看也没用啊。”
“为什么啊？”文才、秋生、阿威和小霜几乎同时停住，齐刷刷看向他，眼里满是不解——明明都费了这么大劲。
青峰指了指他们手里的泥塑，轻声解释：“灵婴其实是没有容貌的。他们没能出世，还没来得及形成自己的模样，就算偶尔现身，也只是模仿流浪时见过的其他小孩，东拼西凑出个样子。”
他拿起自己捏好的泥塑，指尖轻轻摩挲：“所以啊，这些泥塑一旦被灵婴附身，最后都会变得几乎一样——眉眼淡淡的，像雾里看的影子，说不上像谁，却又带着点所有孩子都有的纯粹。”
“不是吧！！！”
文才第一个哀嚎起来，举着他的瓜皮帽泥塑：“那我这帽子白捏了？”
秋生也愣住了，戳了戳泥塑的圆肚子：“我这胖娃娃…最后也会变瘦？”
阿威晃了晃手里的铃铛，声音蔫了：“铃铛也没用了？”
小霜低头看着自己捏的小辫子，有点委屈地撇撇嘴，却很快抬头问：“那…就算样子一样，他们知道我们用心捏了，是不是也会高兴？”
青峰看着她，笑了：“会的。心意是真的，他们能感觉到。”
文才愣了愣，突然把瓜皮帽泥塑往桌上一放：“那也得捏！就算最后样子一样，我这帽子也得让他先戴会儿！”
“对！我这胖肚子多可爱，让他先胖几天！”秋生也来了劲。
阿威赶紧把铃铛往泥塑手里塞得更紧：“响一响总没错，听着热闹！”
小霜也笑了，拿起自己的泥塑，又给小辫子加了点泥：“那我再把辫子捏牢点！”
阳光斜斜照进院子，落在一堆形态各异的泥塑上。虽然知道最后它们都会变得相似，但每个人手里的动作都没停，捏得比刚才更认真了。
毕竟，那些没能看看世界的孩子，或许不需要多么精致的模样，却一定需要这份实实在在的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