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燕八年清明,娄烦无战事
榷场,是商盟体系之中专门收取关税的地方。
根据周围的体量,通常是三万人口一个榷场。
燕国的大部分官卖盐铁贸易只会在这里流转。
邛方的榷场被辛屈安排在了娄烦,就意味邛方若是想要燕国盐铁,就必须全力拿下榷场。
而南方的有癸氏是用土方的榷场,现在辛屈将娄烦设为榷场,有癸氏必然不会放弃增强他整体实力的机会。
两个榷场的背后,是燕国将近三万人盐铁配给。
虽然盐铁价格高昂,但又有谁会嫌弃自己的资源来源途径多呢
所以,榷场设在娄烦,有癸氏与邛方,就得为了榷场的归属开战。
不管是高烈度,还是低烈度,为了盐铁,他们就得打这一仗。
戴冰甲笑过之后,又想到了什么问:“他们要是开打的话,我们的盐铁怎么运进来”
“我来的时候,是从汾河下来,寻了个不错的地方。”妟淮没有隐瞒他的路程与任务,辛屈安排他来,可不是简单让他来刷资历的。
“哦哪里”
“暂时往后撤一些。去秀水驿站(静乐县)。”
秀水驿站,是戴冰甲为了后撤准备的驿站,直接在燕国的控制之下。
“只要娄烦的归属权一日不曾确定,秀水就只会拿到一万人口的盐铁补给,数量不会太多,但娄烦归属明确之后,三万人口的份额,就会配给来。”
妟淮说了一下典客府的安排。
很显然,辛屈还是深谙驴前萝卜的手段,鞭策不如利趋,一万人口与三万人口,这里头份额差距,利益差距,只怕没人能拒绝。
“好了,我接下来去一趟邛方,接替隼做后续的工作。隼将会随你去河套,北伯给他了新任务,担任平南将军府的副将。”
平南将军是句龙江蓝,他们的经略方向是榆林、延安,辛屈不可能真的一个制衡都不给句龙江蓝安排。
而西边有长时间工作经验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妟隼。
他全程参与了鲜虞小猪的翻身,以及邛方的权力更迭,黄河两岸的情况,没人比他更明白了,去了平南将军府,邛方这边的人情还在,他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行。不过,你最好再问问鲜虞小猪,娄烦他要是真的不管的话,我就烧了。”
“烧嗯……烧吧。娄烦这边,短时间内还是当战场比较好。”妟淮想了想说,“不必留下小邑。不然双方不好交战。”
戴冰甲疑惑看了他一眼:“小猪可是你堂兄弟,这么坑他好吗”
“各为其主,各行其事。”妟淮脸色平静说,“东迁之时,他不曾为我们开口说过一句话。
之后我们屡次助他渡过难关。
现在要他顶在前线,为了燕国整体发展牵制土方与有癸氏,若是他做不到,那就只能说他没有资格活在山西的争霸之中。
南方的有癸氏动作频繁,我来之前,上党有一些商盟的成员来信,说是有癸氏让出了几座进出盆地的山口给大邑商。
这就代表了,有癸氏为了自己能上位,已经开始琢磨跟大邑商合作。
未来局势如何变化没人清楚,但至少得让鲜虞小猪始终保有对有癸氏的敌意。
若是他不堪用,妟氏只能重新进来洗牌了。”
妟淮的话,听得戴冰甲遍体生寒。
看他走了,左右一些侍候的家臣上前,发现他脸色不好看,不由得问道:“将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戴冰甲看了一眼自己的家臣,这才算是回过神来,舒了一口气说:“辛屈已经整合了妟氏诸部。
妟淮作为妟氏的少族长,也开始有意识的推动土方的变动。
土方的王位争夺,没有现在看得鲜虞氏与有癸氏的争斗,甚至连妟氏都被辛屈拉进来了。
一旦鲜虞氏与有癸氏都不能为他所用,妟氏就会立刻进场。
妟隼去了平南将军府。
那么他妟淮呢
还记得共回怎么死的吗都说是妫嚣杀的。
可要是妫嚣也是被顺水推舟进来的呢
这第二代、第三代的小子,一个两个心狠手辣,我是真担心他们会把原本看起来不错的燕国,推上不该出现的恶霸位置上。
有如现在的大邑商一样。”
家臣犹豫了一下说:“可……燕国想要昌盛,与大邑商的战争不可避免。毕竟不管是燕国的封君,还是商盟,本质上都需要海量的资源。
燕国可以沉下心来建设,可商盟的那些族长们就不一定了。
我的氏族,不少人都在筹画对外开战。
一些长老奢侈的生活,需要足够的物资供养,单靠土地产出的时间,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
戴冰甲闭上了眼睛。
沉吟片刻后说:“你说的有道理。都有道理。罢了,事了之后,我得赖一段时间在北平了。
这天下,只有北平,才是动向的前线。
最近的燕国,我都快看不懂了。”
……
燕国的榷场设置命令下达,是在戴冰甲焚掠了整座娄烦邑之后。
他带着人快速沿着汾河撤退。
等到癸雪生的战车出现娄烦旧址,脸色更是不怎么好看。
商盟一边下令将榷场的地址选在这里,却一边将最重要的城池给焚掠了,这不就是逼着他们与邛方血战吗
“该死!该死!”癸雪生愤怒的砸着车轼,左右也都愤懑。
他是千算万算,原以为只需要控制了驺虞氏与元楚,就能用这个作为借口,让就算想要掺和的燕国也得掂量一下情况。
但辛屈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直接在这里设立商盟的榷场,就代表了元楚这一张牌他不能用。
因为现在的元楚,是挂名在邛方上的氏族成员。
邛方既然已经是会员之一,元楚与象耷之间就是邛方内部的战争。
其他氏族的会员在没有盟主应允之下,不得随意的发兵进攻。
若是事情败露,告到盟主这边,辛屈有十九种条款能坑他,光是一条来年的堪合配额数量减半,就足以让有癸氏内部的利益集团对他不满。
连续封锁个三年,有癸氏就得离心离德。
所以,这一仗他不能亮旗,也不能旗帜鲜明的站在元楚身后。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娄烦这边的控制权,他若是想要控制,就必须借兵给元楚,让用邛方内部的名义开战。
就好像鲜虞小猪一样,扶持象耷,自称相邦,用邛方的名义平乱。
这样一来,驺虞氏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自立一号的妫嚣,是结结实实的动了燕国“治理框架”体系下的敏感地带,即以下克上的威胁。
尤其是他“杀”了共回。
不管共回谁杀的,反正与他脱不了干系,所以叛徒是人人得而诛之。
他若是想要用驺虞氏的名义控制娄烦,那邛方的榷场就永远放在秀水驿站,并且份额永远只有一万,三万的就遥遥无期。
而燕国可以用这一段时间,实际上占领汾河上游,直接将势力范围从宁武推进一百多公里,就算没有拿下娄烦又如何
反正娄烦小邑已经被烧了,重建销巨大,没有商业的支撑,是很难快速恢复,就一直可能成为拖累。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而且娄烦作为战场,对于有癸氏与邛方来说都没太大好处,但对于燕国来说,反而是好事。
因为燕国可以依托榷场经商收税,双方大战投入的资源,必然会有一些没用的,比如战俘、粮草、皮革,对内买卖不上价格,但运到秀水驿,总会有北方来的商人给出好价钱。
可以说燕国不费一兵一卒,不仅完成了拓地,还有了稳定的商业资源,利用商业带动后方的屯戍,毕竟运粮消耗巨大,但只要有了稳定的商道,成本就会进一步降低。
步步为营。
癸雪生看得出来辛屈的算计。
但看出来才愤懑。
燕国就是一尊恶兽,今日一部,明日一城,短短十年,土方就把大同盆地以及北吕梁山脉,全给丢完了。
他还必须加注跟进,西部的力量将会进一步被牵制。
再加上他的部分力量也放在了上党盆地,大邑商那边也得防备。
癸雪生拿出地图盘算了:
土方是真正的四战之地。
娄烦更是干系了他的生死。
不得不投入兵马。
这么一来,他的精力必然全面分散。
短时间还好,但时间久了,国内难免会有异心。
一旦他压不住国内的其他氏族,那么有癸氏现在的基业……
合上地图,癸雪生做出了决断。
“让元楚在交邑附近开垦拓殖。娄烦交给妫嚣。”癸雪生下令。
这么一说,边上的一些支持元楚的共工氏赶紧上前:“相邦,为何如此这妫嚣乃是叛逆啊!”
“是啊!为何如此!”
“形势复杂。”癸雪生摇了摇头,“你们的兵马,不够与象耷抗争。这背后还牵扯了商盟。我作为商盟的一员,不能带头坏了商盟的规矩。
邛方已经入盟。
商盟成员不得无令相互攻伐,谁要是动手了,燕国的大军就压境了。
就好像这一次,燕国打着的旗号是协助邛方平叛一样。
妫嚣已经成了弃子,就让他在前面挡着。给你们与我争取一段时间的发展。
接下来我们需要派人去一趟北平,跟鲜虞小猪争夺邛方在秀水驿站的盐铁额度分配比例。”
“可是我们不缺盐啊!”
“对啊!”这些邛方的长老不解。
癸雪生看了他们一眼说:“盐自然是无所谓,真正重要的是铁。
燕国的铁制耕具,不仅是开荒神器,甚至还能用来作战。
当你还在用骨耜的时候,燕国已经用上了曲辕犁。
你一年只能经营百亩土地,他们一年就能经营千亩(一亩两百平方米出头)。
你们需要一百人除草,才能保证一年有百斤的收成,而他们只需要二十人。
铁,才是关键!你若是想被彻底灭掉,那就继续保持现在的态势,若是不想,就按照我说的来。”
这些人被吓了一跳,没想到铁这么关键。
“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燕国会给其他氏族”
“对啊为什么”
也有一些长老不解。
却看癸雪生面带苦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铁器我们冶炼不出来,辛屈给的铁,也不是铁锭什么的,而是打造好的器具。
分配的是铁份额,想要打造器具,还得再给手续费。
但偏是这样,无人拒绝,有些拿走铁锭的,回去冶炼之后,反而更废了。
技艺才是关键。
一切不过就是收买人心,制定规矩罢了。
燕国用这些手段,不仅网罗了其他部族,还用铁器,换来了庞大数量的资源。
光是每年的奴隶贸易,天南海北的加一块,燕国能吸纳三千多人。
十年生聚,燕国就能缔造一个小郡。
总之,燕国膨胀的速度,远超你们的想象,立刻按照我的来。
不然……你们终有一日,会被抹平。”
众人这才不再言语。
就连癸雪生都这么恐惧燕国,一看就不可能撺掇他癸雪生与燕国开战。
如此一来,癸雪生选择了后退,将娄烦丢给妫嚣折腾。
隔壁的邛方,鲜虞小猪则是占领了燕京山,按照戴冰甲的意思,将这里改名叫岚。
岚,山中雾气。
燕京山的核心,就在山中水雾汇聚之地,川兴打了一个月,才算是将这里攻打下来。
结果杀进去一看,燕京之戎的主力带着一批青壮跑了。
只剩下一群老弱病残。
气得川兴想要跳脚骂娘,要不是还有另外的战俘,以及得知燕京之戎只跑了两百人,这个族群就算想要恢复,也得数十年的光阴,这才停兵撤离。
随后鲜虞小猪在这里设立岚邑,作为前线。
如此,燕八年四月就到了。
娄烦战场陷入了短暂平和期,大家伙都在忙春耕春种,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开战。
清明,大家伙种瓜点豆。
只有妫嚣,站在娄烦城邑,看着散落而无人处理的尸骨飞舞苍蝇,忍着恶心,对身后的人说:“看看吧!残暴的燕人,都是一群见人就杀,无恶不作的人!
他们不仅毁灭了我们的家园,未来还会将我们全部杀死!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秋后,我们将报复回来!”
“杀!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