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5章 反叛的序幕

 
仲冬,寒风如刀,旌旗猎猎作响,黑白之间泛起肃杀。

高举着“卞”字大旗的队伍消失在远方天地交接的地方。

起伏的山丘顶端,披着白色披风的身影站起来:“该回去和大王说一下了。”

“只希望这次咱们族人能有个好的前程吧。”

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身旁雪堆动了一下,几个同样披着白袍的人站了起来,随后快速从山坡北面跑下去,在光秃秃的林中找到被拴着的马匹,大声呼喊几声快速朝着远处飞驰而去。

马蹄卷起一道细细的雪龙,在骑士的呼喊声中向着一座不大的城池飞速接近。

冬季虽寒,却总有些讨生活的行人在进出城池,听着马蹄声响,转头看了一眼,随后忙不迭地让开,几匹快马毫不减速的冲入城池。

城门上方,行唐两个字在日光的照耀下映入人的眼底。

“吁!”

战马在一处院落前停下,马上的人连忙跳下来,迈步走入进去,进入屋中单膝跪下:“大王,俺们回来了,卞祥已经离开檀州,正向着西边而行。”

那边坐着的身影懒散的站起,迈步走过跪地之人的身边,几个探子回头,外面的阳光照入进来,让他们眯起眼睛,一时间看不清自家大王的面孔。

屋中几个身形各异的身影坐在内里的位置上,有声音迟疑:“大王,齐人之势已成,我等如何能抗住其反击之力?”

“已成?”

风吹了进来,放在屋内火盆中的木炭红的耀眼,背着光的身影伸出手臂将门一关,阻隔了呼啸的北风:“齐人新得南京道,人心尚未完全归附,还是有可操作之处的,再说,他们从夺辽东至今不过十年,一半时间都在打仗,凭着他等那浅薄的根基要不是姓吕的能压下性子,早就亏空的利害哪里还有足够的粮草进行征战。”

砰砰——

说话的人伸手拍了拍门:“到时候只要南朝能上来,驻兵防守个一年半载,就是齐国再能打,也要吃下哑巴亏了。”

转过身的人影双臂张开:“到时候依着南朝那软弱的态度,俺们奚人在这北地依然能站得住脚跟,为后代子孙计,这事势在必行。”

屋中的光线,这人赫然是奚人的王萧干。

……

密云城墙厚实坚硬,古朴的城墙外有着多处裂纹,城头有绳索垂下来,绑着绳子的徭役在给城墙做着修补之事。

上方的士卒懒懒散散的抱着长枪走过,有军官上来,一脚踹在人身上:“娘的,站直一些,要是有人看着告上去,害老子吃挂落,老子就让你褪层皮。”

“曹都尉。”

被踹的士卒回头一看,连忙露出个讨好的笑容:“那姓卞的都走了,再说他只是路过,咱们没必要整天紧张兮兮的,兄弟们绷紧神经好些天了,多少有些疲累。”

“放屁,特酿的两天而已,装两天就累,你们是泥做的?”后面踹人的都尉气笑了,一把扣着他脑袋上的头盔晃动一下:“告诉你,老子好不容易在战场上靠着卖血离开那些穷乡僻壤到这南京道……嗯,现在是冀州,冀州的富庶之地享福,你小子要是给老子搅合黄了,不整死你全家我曹明济跟着你姓。”

“不能、不能。”士卒苦笑:“曹都尉息怒,小的这就让兄弟们精神起来。”

说完话的身影朝着城墙上站着的几个人吼叫“精神着些,别跟个死人似的郎当着个脸。”,随后走过去恶狠狠踢了几脚。

曹明济没好气的看一眼,迈着八字步向着城门楼走去,坐下的瞬间,这段城墙的守将跑进来,看着他行礼:“都尉,大冷天儿的您怎生过来了?”

曹明济翻个白眼:“老子来城上看看还要给你报备还是怎么着?”

“哪里哪里,小的是怕天寒地冻的让都尉不适。”

“放你嬢的屁,老子练武练的随便吹个风就病倒了是吧?”曹明济没好气的瞥他一眼。

守将低着头,快速抬眼看一下曹明济,眼珠一转:“都尉,小的这里有些新得的酒水,给您烫上一坛?”

“嗯?”曹明济看他一眼,眨眨眼,挺直身子:“有酒还不早拿上来?”

“是。”

那守将笑了一下,随后出去,先是找了一坛酒,有些肉疼的打量两眼,随后又从腰间翻出两个药包,打开酒坛撒进去,用手指搅动搅动,拿出来想要嘬干净手指上的酒液,还没伸进口中,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在身上擦了擦。

脸上有些泛红的看看四周,想起曹明济趾高气昂的样子,又想起自己适才差点犯蠢,随后对着酒坛连吐几口唾液:“入娘的,让你个驴顶胃的看不起人,今番尝尝老子的口水。”

说这话,夹着酒坛出去将酒热好,脸上带上笑容的出去,走入城楼,顿时被一股恶心的味道顶的站住脚步。

视线中,曹明济坐在那边,脚上脱了战靴烤着下方的火盆,看着他进来不耐烦的道:“怎地去了那般长时间。”

伸手抓起桌上的鸡爪咬了几口吐出来:“酒呢?”

“这里。”忍着恶心,这将连忙上前将酒坛放下,一股子比之方才更加熏人的气体从下方袭来,让他眼睛有些不适的快速眨动两下。

“行了,出去。”

曹明济挥挥手,那将早就受不了,闻言如同获了大赦一般飞快地退出去。

哗——

酒水倒入杯中,有些浑浊的液体发出酒香,混杂在脚臭之中让气味儿更加难闻几分。

“难得能找个安静地方喝酒啊……”

曹明济恍若不觉,眯着眼喜滋滋的喝了一口,皱起眉头看了看酒碗中物:“娘的,什么玩意儿,这也能当作佳酿,没什么见识的家伙。”

犹豫着又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得,比没有强。”

随后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吃喝着,一派悠然自得之意。

外面,走出来的守将仰头狠狠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带着凉意的气体入肺,将胸腔中那股翻涌感觉压了下来。

“指挥使……”有人走了过来轻声呼唤一声。

“这里没有指挥使了。”那守将皱起眉头回望一眼,身后的士卒一怔,接着点头,也没纠结称呼,只是指了一下城楼:“那曹明济在这里咱们……”

“哼,老子用了药,一会儿他就睡了。”守将脸上带着冷笑,随后叹息一声:“娘的,本来是想给哪个标志娘们儿准备的,倒是给这厮用上了。”

“等咱们立了功劳,族里面美人儿有的是,到时候凭您的本事,还不是予取予求。”

“哈哈哈,你小子会说话。”守将用力一拍,接着摇头:“你不懂,那样完事儿没什么刺激的,老子最喜欢看人寻死觅活了。”

“……您高见。”士卒面上滞了一下,随后只是笑着奉承两句。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听着城楼内传来“嘭——”重物落地声音,顿时止住话匣子,转眼向内看看,守将歪歪头,那士卒过去敲敲门:“都尉,曹都尉?”
城楼里面一片寂静,士卒转头与守将对视一眼,随后一把将门推开,快步走进去,没一刻又连忙蹿了出来,扶着城楼前的旗杆:“呕——”

“怎么样了?”守将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远远喊了一句。

那士卒只是摇摇手,又“呕!”了几声,方才一擦干呕出来的眼泪:“晕……晕了。”

那守将点点头,随后挥了下手,数十名士卒过来,在城楼前站住。

士卒走过来,吸吸鼻子:“这亡八,老子在军营都没闻过这般恶心的味道,这厮一个顶十来人了。”

守将幸灾乐祸的看他一眼:“行了,两包药,这废物不睡到晚上醒不过来,咱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那人点点头。

也就是一个多时辰,外面一阵雪雾飘起,一队队骑兵朝着这边的城门飞奔过来,站在城上的士卒冷眼看着,没一个去敲响警钟。

战马踏地的轰鸣声打碎了城内的平静,无数惊叫的声音响起,有呼喊百姓回家的叫声在空中飘荡着。

天光西走,昏黄的阳光照在城头,萧干全身披挂走上来,看着城外的景象吸一口气,抬头看看悬挂的“齐”字大旗,乙室八斤凑过来:“舅父,需要将其摘下来换上新旗吗?”

萧干沉默一会儿,摇头:“不必,先挂在这,能给咱们争取些时间。”

转头看着敞开的城楼门,走了两步,看着屋中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身影,招招手:“这厮是谁?”

先前守将连忙过来,向内看一眼,躬身道:“曹明济,是这密云的都尉,被小的下药麻翻了。”

“……曹明济?”萧干迟疑一下:“这名字好似有些耳熟。”

那人连声道:“这厮原先也是南京道的将领,性情残暴,喜劫掠,原先受过朝廷的申饬。”

“是他。”萧干恍然,思索一下,随后挥手:“将人弄醒。”

那守将点头,迈步入城楼中,此时这门开了有段时间,恶臭的气味儿已经消散,曹明济被药放倒没人管他,冻得整个人缩成一团。

几个人找来凉水,提起他脑袋往凉水中一按,提起,再按,来回几下,曹明济呻吟着睁开眼,来不及管脸上、鼻中吸入的水,不由自主的抱住脑袋。

蒙汗药吃多了,醒过来头有些疼。

“曹明济。”

传来的声音让刚刚醒来的人愣了一下,睁开眼看了过去,有些迟钝的在那张脸上打量一番,随后瞳孔一缩。

“看来你想起来本王是谁了。”萧干走过来,蹲下身子看着他,鼻端隐约有异味儿传来,皱一下眉头,盯着对面道:“想死想活?”

曹明济嘴角抽动一下:“自是想活。”

“聪明人。”萧干呵呵笑了下,拍了曹明济脸颊两下,站起身,转头看了一眼,后方有人跑出去,不多时拖上来一个遍体鳞伤的身影。

曹明济眼睛看过去,眼角不由自主抽动一下,这是现在密云的太守。

“把他杀了。”萧干淡淡开口,向后退了几步,走到亲卫中间:“以后你就是俺军中的将军。”

“曹……都尉。”那边太守有些吃力的说出几个字,一双有些无神地双眼看向曹明济。

“给我把刀。”曹明济面上带着苦色的看着那边的身影。

萧干点下头,身旁有亲卫抽出铁刀扔过去。

当啷——

曹明济颤抖起身,将刀捉入手中。

“你……你要叛国?”

有些虚弱的话传入曹明济耳中,这人抬头看看四周围着的奚人士卒,又低头看看遍体鳞伤的身影,“我只是想活着……”呢喃一句,走过去,干脆利落的一刀戳下去,随后对着萧干跪下:“曹明济拜见大王。”

“很好。”萧干呵呵笑了起来,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曹明济:“以后就你就跟着本王。”

“谢大王!”

……

冬季暖阳,难得的晴天让析津府的皇宫重新焕发了生机,大大小小的太监顾不得寒冷,口中喷着白气,拿着扫帚在各个殿宇之间的空地打扫着积雪。

沙沙清扫的声响从宫中传出,向着城内蔓延传递。

一个个男丁放下刀兵、卸去甲衣,或在妻子陪伴下打扫着门前积雪,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或有妇人神色悲伤的自己打扫着,麻木的脸上滑过泪痕,随后被抹去。

这几日,被俘虏的降兵在齐军甄别下开始有序发还原籍,只是相比原先,经过强制征召的原先南京道各城损失了近三成的劳力,也好在新皇体恤民情,减少了赋税,让这些新冀州的百姓感恩不已。

战马踏碎地面的坚冰,卷起些许冻土从人的视线中跑过,正在劳作的百姓应激的抬起头看向马匹的背影,眼中有些惧怕的神情,随后被身旁的妇人拉着回转家中。

马蹄声敲响皇宫前的青石路,武卫的士兵看着他背后的三支红色小旗,连忙让开道路。

“陛下何在?”

“武德堂!”

简短的对话并未让战马停下,吼叫声在空中回荡,四条马腿前后摆动,风驰电掣的跑入清扫出一条干净道路的皇宫中。

得得得——

喘着粗气的马匹在武德堂前停下,马上骑士滚落马鞍,顾不得头上有些歪斜的厚皮毡帽,迈开脚步就推开房门。

呼——

寒风灌入,屋中的几道身影将视线投过来。

来人连忙上前单膝下跪,取出竹筒高举过头:“陛下,八百里急报,奚人反了!”

“拿来给朕!”

吕布一愣,直接伸出手。

余呈走过去,一把将竹筒抓过,呈给那边坐着的皇帝,不久一声怒吼从殿中传出:“曹明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