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7章 打算

 
日暮苍山远,风雪入年关。

张觉的这个腊月过的很是难受,先是自己被齐国水陆南北夹击。

南面水师不多,却先是将马城外的村镇连根拔起,又趁势袭击城池,还好马城的兵马够多,这才没让水师将城夺了去。

只是自此也将平州一分为二,以滦河为界,齐将危昭德、李宝、呼延庆各自选定一个范围,东面的兵马别想过河进入西边,西边的军队也别想着趟水而过进入东面地界。

而北面卞祥军队进攻猛烈,拿下安喜城后扑下来猛攻卢龙而克,一连让他丢了两个重镇,偏生自己守着义丰却连最近的望都都到不了。

每次想过河不是被水军将船击沉,就是点燃浮桥,死伤了两千余兵马终于让他放弃了过河,不是兵马死的太多让他心疼,而是没那么多过河的物资。

只是也不全是让他糟心的事情,西面石城传来消息,宋军的援兵已至,石城那边已经得了强援,整整四万大军进入这平州,防范西边地界应该无虞。

堪舆图前,燃起的烛火照着张觉那张有些疲惫的脸,伸出的手指从卢龙一路向下,在河道上点了点。

望都他已经不奢望能够挡住卞祥的攻势,如今形势,东面各城已经算是没了,自己是否还需要待在这里?
走动两步,张觉捏着胡须心中有些忐忑。

齐国反应如此之快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预想中靠着平州地势阻碍齐国兵马的预想没有成功,萧干那边也没个好消息,之前檀州被破甚快,景州也不知能挡几日。

来回踱着步,张觉突的站住:“来人,来人!”

“宣抚相公。”外面有侍卫走进来叉手行礼。

“让斥候去打探北面军情若何。”

侍卫一怔:“斥候早上时就出发了。”

“那就加派。”张觉瞪了他一眼:“另外派人去联系张庆,让他想法子游说萧干南下,景州非是能独守之地,仅凭借他们奚人防守还是稍显吃力。”

然而没过多几日,传来的消息让张觉整个人如坠冰窟。

萧干被五马分尸,首级悬挂于城楼十日做为惩戒,其麾下文武官员一律斩首示众,人头插于木杆上,从遵化官路延伸向平州方向,而吕布所率大军已经行半。

满面不可置信的身影走上前,一把揪住斥候的衣襟将人拉起来:“张庆呢?本宣抚使的平州军呢?”

那斥候嘴唇动了一下,艰难开口:“张庆将军亦在被斩首之列,今次那吕贼的杀性甚大,大多数将领都遭斩首,活下来的不过二三成。”

“个亡八!”

张觉一把将人推开,自己踉跄朝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还没说话,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报——”

张觉抬起头,不自觉起身,面上阴晴不定的看向外面。

有亲卫跑进来,叉手道:“宣抚相公,望都城被卞祥攻下,如今齐贼正在休整,想来不日就要渡河来攻。”

“恁……恁地快!”一屁股坐下,张觉失魂落魄的呢喃一句,随即抬头:“快,召集兵马,去石城!”

“是。”

身影奔出州衙。

……

萧干兵败,惨遭五马分尸的消息还未完全传开,已有数路快马携带着这条情报飞驰穿过原野、河流,在平州地界向着不同的方向狂奔,越过被积雪覆盖的林野、山丘,穿过宽大的滦河,飞快地延伸开来。

等到这份消息来到刘延庆桌上时候,已经是卞祥安然渡过滦河之后,这条消息带来的麻烦比他想的要多,西边的营州直接献城投降,平州如今仅剩下一个石城还掌握在大宋手中。

“节帅,形势不利啊。”辛兴宗看着传过来的情报猛的站起身:“平州之地几乎都被齐军夺了,仅剩一两个城根本抵挡不住。”

“不然。”名叫赵隆的河北边军宿将起身:“若是退了,咱们什么也得不到,反而有可能被齐军在后追击,到时损失的就不是一星半点儿,我意还是要在这里拦着齐军,同时向太傅求援,让他多派援军上来。”

“如此多军队集中在石城一地,粮草耗费巨靡,齐军只要将咱们围定,断我粮道,咱们到时等着不战自溃吧。”

“那按你等说的,咱们等死就是。”

“洒家可没这么说。”

“老子看你是动摇军心!”

“你放屁!”

“你才放屁!”

争吵的声音在军帐中响起,完颜蝉蠢看看站起来的宋军将领,左边一水儿的河北将领,右边清一色都是西军,如今正指着对面骂的难听,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中有些不满。

这群货色比之前说好的日期来的晚不说,那个姓刘的竟然还不马上出兵去帮西面的张觉守城,致使错过时机,如今张觉干脆弃了城跑到这边。

拿眼睛看了下面色难看的前平州统帅,心中一丝幸灾乐祸的感觉也无,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跑不了他张觉也跑不了俺完颜蝉蠢。

目光扫过同样面上阴晴不定的文生,心中不免升起怨气。

这就是宋军的兵马?闪的老子好惨!

“各位将军,各位将军!此时不是争吵时候!”闻焕章浑然没看着完颜蝉蠢的眼神儿,站起身走去中间,两手摆动:“我等当务之急是要将城防布置妥当,北、西两面的齐军随时……”

“你闭嘴!”辛兴宗挑着眉戟指闻焕章:“在此的都是军中宿将,何时有你这白身之人说话的余地。”

闻焕章面上一变。

赵隆面上冷笑:“军帐议事,只要说的在理就行,同为国家出力,何必分的这般仔细,难不成你姓辛的吃的饭都是官身之人种出来的?”

“你……”

嘭——

“够了!”

手撑桌面,刘延庆陡然起身:“敌军将至,吵吵嚷嚷济得甚事,能把齐贼吵没了不成!”

河北、西军的一众将领低下头。

刘延庆“哼——”了一声,看向闻焕章:“不过白身之辈,确不易在此,来人,轰他出去。”

闻焕章睁大眼睛,赵隆也没有吭声,他适才说话只是为了堵辛兴宗的嘴,倒不是对这个投降过来的文人有多尊敬。

有亲卫进帐,二话不说将闻焕章一架,“放手,我能走,快放手!”,叫声从他口中发出,双臂用力想要挣开钳制的人。
然而他的力气怎能比得上这些军士,被一人一边轻松的架了出去。

叫嚷的声音远去,完颜蝉蠢皱了皱眉,心中对其越发的失望。

“好了,现在我等商量下如何继续行事吧。”刘延庆皱着眉头看向张觉:“张相公,这平州毕竟是你多年所在之处,我等来的晚对此地认识不如你,不知你有何建议?”

张觉嘴角抽了抽,站起来抱抱拳:“败军之将焉有什么好计策,在下愿听从节帅之命,还请节帅吩咐就是。”

“张宣抚客气了。”刘延庆嘴中说了一句,却没再坚持让他出谋划策:“我看此处附近多平原,适合大量骑兵冲锋,我军战马稀少,还是以守城为主,另外还请完颜将军与张宣抚在城外起一军寨,到时与我等成犄角之势,到时齐贼若是来攻,我等也可以相互支援。”

张觉、完颜蝉蠢脸上齐齐一抽,心中并不情愿,然而适才刚说愿听令行事,此时再反驳面上过不去不说,还甚有可能被这姓刘的记恨。

当下不情不愿的起身,抱拳:“是,我等遵令。”

刘延庆满意的一笑,这才与众人商议何处立寨,何处可以布置伏兵,待商量完,已经是天黑,饭菜的香气开始在军营飘荡。

这一众北上支援的宋军将领方才走出大帐,纷纷进入各自营帐。

“大哥,刘延庆这厮想的也太好了一些。”

杨可胜进入军帐,一把摘下头上皮帽,一屁股坐下:“我等在这平州就是孤军一支,齐军若来,还不是任由他们手拿把掐的。”

“噤声。”杨可世呵斥一句,掀开帘门左右看来一眼又放下,瞪他:“嘴上有点儿把门的,要是被人听了去,你我都危险。”

杨可胜一愣,闷闷的点点头示意知晓了,那边的兄丈没有过多苛责他,只是来回踱步想着心事,半晌停下:“去将赵密找过来。”,咬咬牙:“咱们不能都死在这里,河北河东防守东南两面,若是事情严重……”

“先撤?”杨可胜小声嘀咕一句。

杨可世没有吭气儿,只是看一眼兄弟,开口:“你去找他就是。”

杨可胜点头出帐。

做兄长的看着晃动的帐帘,半晌一声叹息传出。

……

山势逶迤向南,盖满积雪的道路比之往常难走了许多,大军行进的速度始终提高不上去。

景州至平州一带的原野,莫说是有军队在行走,就是一个士兵也无,在这个时节仍然是人少的可怜。

偶尔有猎户装束的身影在雪地寻找吃食儿,看着这一幕也远远的避开,有年轻的好奇探头观望,被跟着的老猎人一巴掌呼在后脑勺:“要命的玩意儿你也看?赶紧闪边去。”

远方,马蹄轰踏掀起积雪,数名骑着战马的斥候在原野上飞驰而过,在前方验明身份,跑入中军。

“禀陛下,小的等人乃是卞将军麾下斥候,我军如今已经占领义丰、马城,后方营州再次投降,如今平州除却石城一带尽数回归朝廷。”

硕大的“齐”字大纛在风中张牙舞爪起伏不定,四周踩着积雪脚步从“嘎吱——”声响变的平缓,吕布接过来呈献上来的情报皱下眉头:“宋人的兵马到了。”

“是。”斥候低头应声:“宋军军队规模不小,卞将军一路攻下来,折损些许兵马,又要驻守各地,如今义丰城内仅剩七千士卒,加上水师的三千兵马,也不过将将过万。”

“兵少师疲……朕知晓了,你先下去休息。”

吕布摆摆手,先让士卒下去,随后看一眼阴霾的天空,舒一口气:“这个年看来是要在野外过了。”

“传令大军加速,早日进入平州。”

……

夕阳延绵照过屋宇,几只麻雀在视线中跳跃几下,展翅飞走,不知去了何处。

入义丰城后,事情还未完全安定下来,不少军中的将士顶着风雪在城中巡弋。

原本的州衙已经被齐军占领,穿着黑色衣甲的士兵忙着晚饭的事情,从高处望下去,远远近近的还有军中的士兵行走而过。

厅堂中燃着火盆,卞祥大马金刀的坐在屋中,宽大的手掌中握着卷起的书本。

“平州经此一役怕是也要休息好久才能缓过来。”

将手中文书扔到桌上,皱着眉头打量一番屋中的摆设,嘀咕一句:“姓张的这到底是急还是不急。”

鲁智深拎着一坛酒正走进来,听着他的话哈哈一笑:“将军这是怎地了,怎么关心起张觉那厮鸟了?”

“哪是关心他。”卞祥呵呵一笑,一捋自己的三缕柳须:“老子还没过河这混球就跑了,老子过河住这里面,他这儿东西搬的空空荡荡。”

粗壮的手指往桌上一点:“瞧,卷宗都不是齐的,那鸟人存心让咱们不痛快。”

咚——

鲁智深走过去将酒坛放在桌上,捡起几卷文书看看、放下:“等抓着了,洒家帮忙打他三十大板。”

“可别。”卞祥乐呵呵的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木椅上:“你一板下去他就没了半条命,两下定然十死无生,还是消停的吧。”

外面有亲兵点起灯笼挂在屋檐下,卞祥看看天色:“秦明呢?这时间了也不见回来。”

“城中巡逻呢。”鲁智深将扣在酒坛上的碗拿下,又将酒坛打开,放在火盆上热着:“他那性子,没一刻闲的住的。”

看着士兵将肉、菜端进来放桌上,想了下开口:“咱们在此什么也不做,只等陛下过来?”

“自然不是,只是前段时间行军打仗,士卒也累了,歇息两天,我意三日后同石城的宋军碰一碰。”

“倒是使得。”

鲁智深点点头,笑了一下:“只要他们不龟缩在城中不出,凭借咱们的兵马也能让他们喝上一壶。”

……

同样的夜色,在河北打的十分顺利的刘光世、宋江一路招降纳叛,不少田虎手下的将领投靠了宋军,田虎为此是急得火上起了燎泡。

“都是一群混账,一个个嘴上说的好听,打入汴梁改朝换代,真来了官军,一个个又都成了忠贞爱国之辈,啐——”

昏暗的火光下,田虎背着手来回走动,声音从对面传来:“大哥,宋军打的甚是顺利,咱们就剩几个城池了,该做打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