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综合:黑书与金烛
“来书店,那多半是为了看书,”
懒得猜谜的白无一不去看依然安详坐在椅子上的女祭司,以一种几乎催促的语气说:
“总不能是来看人的。说吧,您想给我惹点什么难题,搞点什么可能威胁我性命的麻烦?”
“不不不,我主观可从来不会专门做这种事啊。”
这个人是那种很喜欢以疑问句作为结尾,哪怕是陈述也喜欢以反问来加强一点自己表达的家伙。
所以,要祂忍耐提问确实是一种颇为煎熬的事,白无一可以从祂几次差点扬起来的语气与攥紧的拳头上看出这一点。
至少规则里说祂脾气温和确实并非谎言……白无一叹了一口气,歪坐着抬了抬下巴:
“行吧,您问,不过今天恐怕我无法给予您非常清晰的答案……虽然一贯如此,但今天会格外不清晰,毕竟您差点杀死我一个同伴。”
“那位先生……比起您与我更加不合,还是该说,他比您远远与我更合呢?”
得到“恩准”的女祭司放松似地舒展了一下爬满烧伤痕迹的枝梢,不再压抑之后,祂便再一次恢复了那种似有所指的奇妙语调,带有疑问的语句与其说在询问,不如说在引导白无一去思索:
“这是坏事,却也是好事,他很聪明,想必能给予您许多您无法看见的答案。”
“没有问题的情况下,答案可不意味着正确,”
白无一含糊着说着,随后突然挑起了一点句尾:
“就好像你……或许就是城市的答案一样,他看见了,所以被灼伤了。你,知道这酒吧那边的那群人吗?”
“赤裸主义者?”
“……”
“原来如此……嗯,我不知道您具体指向的是他们这的哪一部分,但恐怕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和我并未见面,他们畏惧我就和其他市民一样,毕竟他们中大多人是似懂非懂,而非完全清醒。”
女祭司聆听着白无一的沉默,随后自己也陷入了一阵沉吟,直到某一瞬间,祂似乎感到什么而向书店外方瞥去一眼,随后才给予答案:
“他们的源头不是我,但他们和我在某些方面的确相似,但他们更具有主观能动性和选择性,他们,比我安全。”
“危险或安全,自己来说可就像是自吹自擂了。他们似乎和那个作家有些关系,你知道那个作家的事吗?”
“……”
女祭司短暂沉默了一下,随后发出一声轻笑,摇了摇头。
“我不会说我对他一无所知。”
祂说:
“某种意义上恰恰相反……但我的确跟他没有太大关系,他的一些别的东西对我来说,比他本人熟悉得多。”
忽然,女祭司站了起来,端起自己坐的那把椅子,一点点把它挪到了柜台前方,随后颇为端正地坐了下来。
那金色的烛徽正对向白无一……一瞬间,一种痛楚一般的触觉从他面颊上再次熟悉地浮起,从眼眶、到鼻尖,白无一曾在第一次与女祭司会面时感到过这种灼伤,而在之前,在工厂中被爆炸的余焰所波及时,他亦曾感到过这种瘙痒般痛楚。
什么变了,他不可以再开玩笑。
携着令白无一如芒在背的灼热锋芒,女祭司只是无言地重新做下,一言不发,祂那雪白的面纱本来一直有着轻轻的晃动,如摇曳火影般彰显着其下似乎尚属于人的一丝生机与吐息……但现在,那蜡烛却像是被冻结一般一动不动。
焰心所在的视线如此朦胧,却又明确地指向了一个方位——
抽屉。
“……”
“黑色无封书本可以且只能在书店前台的抽屉中进行封存,绝不可以让任何顾客观看到其中内容,否则后果自负。”
“如果女祭司对某一书本感兴趣,请立刻拿下这一书本并向她阅读其中内容,当她点头之后才可以停止阅读。”
作家所遗留的,黑色无封书籍。
白无一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尽管记性一直不算太好,但他却十足清晰地记得这一在书店规则中也算是格外特殊的物品……就如对待女祭司一样,城市也对这书本如临大敌,为此在车站、工厂等地点中都设下了一系列防备的规则,它似乎也跟酒吧中赤裸主义者的诞生有着密切关系,那么……
“你会选择哪一种畏惧?”
女祭司平静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嗯,我现在做的事似乎有些违背我之前的话语,但是,请让我再一次重复吧。老大,我确实没有任何希望威胁您或者其他任何人的想法,也从不会做这种事,我一向会给予他人选择权,您,难道不相信这些话语么?然而,若是不相信,您也许早已违反了您战战兢兢、充当最后庇护所的小小规则?”
祂轻歪着头,让那苍白的发丝轻轻垂落下来,双手则摊开,像是一名真正的、虔诚的神职人员正向至高无上之神奉上谦卑的祈祷,祂那放低的姿态是何其卑微啊,而正面对的、坐在神位置上的人则是之前似乎还与祂相安无事的白无一。
但坐于神位上的人只感到一种几乎让他浑身淌下汗来的一种灼伤。
回应……回应,“不可以拒绝回答她的任何问题,不可以对她撒谎,但也不可以回答得过于清晰,被她所长久注视乃是不幸根源,万幸她总是容易落眼于别处”……那么……
“我恐怕您很难逃避,某种意义上,这是您同伴所远远不能具有的一种体验,他看得太清、太适合,于是哪怕只是短暂窥探火影,也会立刻因刺眼而被灼伤,远远无法深入火海之中……您则不然。愚钝有愚钝的好处,当然,也有坏处,比如现在您便因为可以因愚钝而与我稍微长久地相处,因此有了太多与我交谈的机会,因而处在了漫长的痛苦与危险之中。”
“……我以为像您这样的人,会更乐意和聪明人打交道呢,向我这种家伙对牛弹琴,您不嫌麻烦吗?”
“为什么?我并不讨厌那些稍微有些愚钝的人,或者说,这样的孩子恐怕才是大多,总得有一些不明白的事,以及偶尔难以压抑的好奇心与世俗所带来的懦弱。不是圣人、也不是恶人,也许做不到最好、也往往不至于最坏。我喜欢你们就好像喜欢其他一切一样,一举一动是如此的半吊子与复杂,所以才如此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