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9. 穷进士之妻 九 胡昌盛听出来她在……

   胡昌盛听出来她在嘲讽自己, 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知道自己登门讨要嫁衣这事很不要脸,却还是来了。其实在他抛弃糟糠之妻后,脸面已经没有那么要紧,尤其他还欠了一大堆的债, 如果大大方方置办嫁衣, 回头那些债又要添一笔。虽说可以让温盼柔的嫁妆来抵……那温盼柔的银子也是他的, 花多了他也心疼。

    登门之前他就想到自己很可能会被拒绝,但万一呢?

    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又做了几年夫妻。柳乐琳对他的心意,他最明白。

    那天在街上发现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无论自己的妻子是谁,都会生气。柳乐琳一怒之下离开很正常, 可要是她气过了头后悔了呢?

    柳乐琳以前经常熬通宵绣花,都是为了他走出去能体体面面, 花钱时不用束手束脚。对他这样深的感情, 万一她离开后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好呢?毕竟, 柳乐琳到现在也没有将他抛弃另娶的事情大肆宣扬, 对于他说两人做假夫妻的事也没有出面澄清。

    这些都是对他有利的事!

    退一步说,就算两人回不到从前,柳乐琳恨他入骨,应该也很乐意在他面前炫耀自己如今的好日子……为了装大方将嫁衣送出也不一定。

    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就是想来撞一撞,现在发现柳乐琳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他心里失望得很。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如果在尚书府闹起来, 对你对我都不好。”

    也是他今日登门的另一个目的。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凭什么让我听话?我又不是你的谁,趁早闭嘴吧,把我逼急了, 回头我去温大人面前多说几句,就算不把婚事搅黄了,也绝对能保证你从尚书府得不到任何好处。”

    胡昌盛:“……”

    他确实有些害怕。

    今日的事情一样也办不成,他也不多留。离开前到底还是忍不住问:“温大公子看中了你什么?”

    要说容貌,柳乐琳确实长得好,可这里是京城,去花楼里长得比她好的女子多的是,柳乐琳已经二十出头,又已经嫁过人。要说优点,她绣花的手艺确实不错,可堂堂尚书府的大公子难道缺绣娘吗?

    柳乐琳手艺再好,还能比得过那些从小在大户人家伺候的绣娘?要知道,好多绣样普通人都见不着,更别提学了。

    楚云梨不答。

    胡昌盛上下打量她,发现面前的女子气质高华,他有些恍惚,这还是自己以前那个整日窝在房中绣花的妻子吗?

    耽搁了时间,事没办成。胡昌盛心情不愉,走时到底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大户人家的公子身边从来都不缺美人,说不准你哪天就变成弃妇……”

    人家正在筹备婚事,他跑来说这一番话,楚云梨再不客气,搬起桌上的热茶就朝他丢了过去。

    胡昌盛之前就被砸过一回,看她提茶壶心中戒备,下意识偏头去躲,结果刚好撞上。当即就被浇了满头满脸的茶水。

    他又一次庆幸茶水没有多烫,并且暗暗后悔自己躲那一下,如果不躲的话,还不会撞上。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楚云梨真想要砸他的话,躲不躲,结果都一样。

    *

    关于胡昌盛跑来要嫁衣又不打算拿钱买的事情,楚云梨故意将消息透给了温盼柔身边的丫鬟。

    当日温盼柔就知道了,她觉得特别丢脸,亲自跑到胡家院子里将胡昌盛骂了一顿。

    “本姑娘又不缺银子用的,然后你跟乞丐似的上门去要?太小家子气,只会丢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再有下一次,我就不嫁了!”

    她在院子里跳着脚骂,手指都要指到胡昌盛脸上了。

    乔氏脸色很不好,刚想要出声阻挠一二,就听到了最后一句。当即就被吓着了。

    罢!

    等她嫁进来了之后,再想法子压她嚣张的气焰,不急在这一时。

    温盼柔骂完了人,心里舒坦了,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温盼安居长,白姨娘又想极力促成婚事,干脆就借着这个理由让他的婚期在前。

    对于此,温盼安没有异议。

    他本来是想将账目收回来,亲自筹办婚事的,奈何楚云梨说她想看戏。加上准备一场体面的婚事很费人心神,干脆就将事情搁置了。

    到了成亲那日,温大人以为来的都是自己的同僚,他并不愿意把这场婚事办得太过盛大,对外说长子身子不太好,受不得吵闹,又不能喝酒,总之,话中之意就是如果忙的话就不用来了,礼到就行。他认为应该没有温盼安的同龄人帮他迎亲……婚事不说冷冷清清,绝对不引人注目。

    结果他完全猜错,当日朝中半数的大人都亲自登门贺喜,还来了六个年轻人,都是曾经首辅弟子家中的公子。

    那些客人,看的是前首辅的面子。

    这些人不请自来,帮着温盼安一起准备迎亲事宜。不说温久私底下险些呕死,去迎亲时,浩浩荡荡一大群年轻人,特别热闹。

    温盼安故意换了许多铜钱,虽然他这些年关在院子里养病,什么都没有干,但他有外祖父啊,那可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大户。他各种大手笔花钱,都不用跟人解释银子的来处。

    白姨娘看得直运气。

    相比之下,温盼柔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完全不明白母亲为何要这样生气。

    “银子那么多,人一辈子又花不了多少。管他呢。他都活不了几天了,又能败掉多少……”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住,面色惊疑不定,侧头去看边上的母亲。

    与此同时,白姨娘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不是说温盼安身子亏损严重活不了几天了吗?方才一身大红吉服的他脸上还有红晕,虽然不如普通男子那么壮硕,也不像是立时就要嗝屁的模样。

    母女俩对视一眼,白姨娘坐不住了。匆匆到前院寻到温久:“大人,您来一下。”

    宾客满座,白姨娘出现在宾客之中。她过去许多年都当自己是温夫人与人来往,没觉得自己不该出现。温久把她当妻子,也没发现不对,看她眼中满是焦急,猜到出了事。立即与客人告了一声罪,急忙跟着她离开。

    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的户部尚书低声道:“这是姨娘吗?忒没规矩!”

    又有一位声音耳熟的官员笑着接话:“温大人顾念发妻,多年来没有续娶,一直都是这位白姨娘当家。”

    有人忍不住嗤笑一声:“以前我也当温大人不娶继室是顾念着当初的温夫人……见仁见智吧,我反正是看出他有多顾念发妻。倒是那位白姨娘,一副女主人的姿态。不知今日的女眷那边是谁在招待。”

    就算家中没有正室,其他府上的夫人上门做客,宁愿要家里得力的管事招待,也绝对不希望出来的人是姨娘。

    温久听到身后的议论,面色严肃了些。想着还是要跟她商量一下回头别在人前出现。

    白姨娘也感觉到了那些人异样的目光,可她却顾不得,到了偏僻处,让下人守在远处。忙道:“大人,大公子的身子好像好转了。”

    温久沉默,事实上他也发现了。可最近家里忙忙碌碌,温盼安借着这门不匹配的婚事走到了人前,之前还与岳父家中的世交来往,他不太敢动手。

    反正温盼安身子不好,成亲后应该会沉寂下来。过个三两年,等京城里的人都忘了他,再出手不迟。

    他恨自己以前顾及着岳父的提拔之情没有下狠手,不然,也没有今日的烦恼了。

    “你回去歇着,这些事情有我。”

    白姨娘看他不耐烦,眼圈瞬间就红了:“久郎,我听到那些人的话了,你会嫌弃我上不得台面么?明明是我们俩先认识的,如果她仗着家世横插一杠,我也不会是妾。”

    温久皱了皱眉:“我没有看不起你,你心里该明白,有些事,不用说出口。”

    他将人揽入怀着安慰了一会儿,顾及着前厅的客人,很快分开,各走各的。

    楚云梨一身大红嫁衣,身边除了几个下人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

    帮忙接亲的都是和温盼安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开始他们也以为这门婚事是温久二人故意定来恶心温盼安的,不过,看见温盼安脸上真真切切的欢喜,他们就打消了这种想法。

    兴许真的是温盼安主动要的,家中长辈拗不过而已。

    当他们到了新嫁娘所在的小院,看见温盼安的迫不及待,都忍不住发出善意的笑声。

    温盼安很快到了楚云梨跟前,新嫁娘的脚不能落地,可柳乐琳的弟弟不在京城,温盼安干脆将她拦腰抱起,在一片起哄声中出门。

    满院子喧天的喜庆里,楚云梨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唇边也忍不住翘了起来,忽然察觉到他的头靠近,然后低沉的嗓音传来:“欢不欢喜?”

    楚云梨抱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低低答:“欢喜。”

    一切都挺顺利。托那几筐铜钱的福,迎亲队伍后面追着一大群百姓人,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每洒一把铜钱,就说一句祝词。

    不知道洒了多少钱,说了多少美好的祝词,花轿总算停在了尚书府大门外。

    温盼安没有如别人家那样拉着喜绸,而是直接握住了新嫁娘的手,又引来一片善意的打趣。

    胡昌盛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身姿笔挺的新嫁娘跨过高高的门槛,一步步朝着前厅而去。

    他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从认识了温盼柔,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和柳乐琳分开,却从未想过她会另嫁他人。甚至嫁了一个比自己家世容貌都好得多的人。

    他唯一能够胜过温盼安的,大概只有才华了。

    可对于他们那样普通人家出身的人来说,家世是顶顶要紧的。他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不敢懈怠分毫,说是为了功名和仕途,说到底也不过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罢了。

    柳乐琳这一改嫁,什么都有了。

    这么想着,他忽然就觉得自己跑去讨好温盼柔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三拜后,礼成。

    尚书府的席面办得不错,事实上,这摆出来的哪样东西都是上好的。如果是温久自己娶儿媳,绝对办不了这么丰盛。所有的宾客都明白,这些银子多半是那位前首辅留下来的。

    温久一开始还坦然,后来就越来越窝火。

    他奋斗半生,就是想脱离自己靠岳父的名声。如今看来,收效甚微。

    而此时他也终于正视自己一路走来的那些捷径……一个寒门子,想要在短短二十年之内做到六部尚书之一,没有人提拔简直是天方夜谭。

    哪怕是在岳父走了之后,留下的那些门生也给了他不少方便。

    此时温久后知后觉地开始脸红,只觉得站在宾客之中的自己没脸见人,一举一动都格外窘迫。他到底是受不住,借口不胜酒力躲走了。

    白姨娘在新嫁娘接回来之前就已经回了自己的院子,同样是不好意思见人。

    温盼柔看了一场热闹,不过,她很快发现,自己的未婚夫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后,那些姐妹对她还是以前的热络,却经常拿她玩笑。她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无权无势会被人笑话的事实。

    虽然有做尚书的父亲,那些人不会当面给她难堪,可那些玩笑话,本不应该是冲着她的。对她没有了以往的尊重。

    胡昌盛未来岳家有喜,加上满堂都是他以前见不着的大人。他留到了最后,临走前想要亲自跟温盼柔辞行,顺便你侬我侬。

    结果,下人说温盼柔累了,不想见他。

    胡昌盛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